工装破烂,被汗湿了一遍又一边以后发出馊臭味。
那个时候,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有四百五十块钱的薪水。
他花了十块在桥边租了个十平米的破平房。
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椅子,没通电没通水。
走出螺丝厂的时候,一排豪车停在对面的马路上。
几个黑衣人迎着一身西服的尊贵男人走过来。
那个男人跟他见过的小城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穿着高定的服装,戴着镶钻的手表,身姿挺拔,步履悠闲,且温润斯文。
像是那种电视剧里才能出现的有钱人。
一个肌肉硬朗的保镖面无表情地挡住他的去路,问:“你,是叶华茂?”
他脑袋懵懵地点了点头。
那个五官深邃的男人问他:“有一笔交易,你做吗?”
后来那个人给他交代清楚了详细的所有。
叶华茂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签了协议,然后盯着男人带过来的九岁小女孩发呆。
小女孩长得特别漂亮,跟云城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一双澄澈懵懂的眼睛盯着人的时候特别乖的样子,皮肤嫩得能掐出水。
走之前,那个男人说:“过了今天晚上,小苏苏就不再记得自己的身世,你只需要告诉她,她是被你收养的,从此不叫苏南倾,叫叶南倾。”
他还说:“小苏苏健康快乐地长大至十八岁以后,京都会有一个姓秦的律师来找你,会给你剩下的报酬,比现在给你的还要丰厚。”
“但是,如果秦律师来的时候,小苏苏有任何异样,会有人来亲自收你的人头。”
一管药剂注射之后,原本还哭着闹着不肯离开爸爸的小苏苏,陷入了昏迷。
再醒了,就真的像那个男人说的那样,什么也不记得。
期初,他每一天都过得像是中了彩票一样兴奋。
一进公司就有一群人恭敬地喊他“董事长”。
公司账上的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站起来了,像个男人那样。
开始有人在他面前点头哈腰,有人喊他“叶总”,也有人不惜给他一箱子的钱只为了跟九州矿业达成合作。
就连平时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的薛云岚也对他客客气气的,哪怕他把女人带回家里睡,薛云岚也不敢跟他吵架。
顶多只是在背后,用各种不堪的手段,拿小苏苏出气。
毕竟,叶华茂如果没钱,也不会将丑事做得这么明目张胆,也不会有那么多女人投怀送抱。
可就是因为有小苏苏,叶华茂才有了钱!
薛云岚恨这个死丫头,但是又不想放弃叶太太的身份。
她精神分裂的时候甚至拿着刀子想在小苏苏的大腿上划口子,可后来叶华茂气急败坏地制止她,说要是苏南倾有三长两短,他们都会被那个男人弄死。
薛云岚这才有点怕了。
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小苏苏身上留下伤口,于是就让她在下雨天去外面淋雨,让她在寒风刺骨的冬天穿着单件在院子里罚站。
大年夜的晚上,叶家别墅里灯火通明,壁炉温暖。
院子里的积雪淹没了小女孩的膝盖。
小苏苏在外面冻得小脸蛋通紫。
等到薛云岚打完牌想起外面还有苏南倾的时候,再出去,人已经晕过去。
生命垂危。
小苏苏失明了。
极寒导致的“眼中风”,视网膜中央动脉堵塞,眼睛周围全都白了,看什么都是花的。
在病房里,薛云岚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翻白眼,“她爸妈恐怕早就死了,有什么好怕的。”
“害人精,活在这个世界上干什么?”
“父母再有钱,还不是不要你!”
医生进来说:“一个半小时之内必须动手术,否则,光感受器的死亡将不可逆转。”
这个时候,一通电话打进来。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薛云岚激动得热泪盈眶:
“什么!我的安雅找到了?”
然后提着包就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医生追在她身后大喊:“你这个做母亲的是怎么回事?手术到底还做不做?什么事情能比你女儿的眼睛还重要?没时间了,她会瞎的!”
薛云岚头也没回……
意识混沌的小苏苏听见医院的人起了争执:“没监护人签字当然不可以动手术!”
另一个女护士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可是……主任,不做手术,这个小姑娘只能是一个结局,永久失明,变成瞎子。”
医者仁心,怎么能忍心?
病床上,虚弱的小苏苏试图张口说话,可嘴皮子抬也抬不起来,发声都困难。
她想说,能不能救救她?
她不想再也看不见东西。
第148章可她竟然一点也不怕,好像他们相识已久。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病房里叹气声连连。
男医生沉重又焦虑地说:“赶紧联系其他监护人!否则我无权动手术,这种手术风险系数是极大的,要是出了问题,我和你都承担不了!”
众人皆凡人,自顾不暇。
济世救人,只能量力而行。
“怎么回事?为什么电话一直没人接啊?”女护士焦急地一遍遍拨号。
拨号键都快被摁烂了。
可永远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后来,小苏苏好像在朦胧中听到了女护士的哭声,“怎么会这样?这么漂亮的小女孩,怎么就有那种父母?该怎么办啊?”
小苏苏知道,这个护士姐姐是个好人,在为她哀痛,在为她可惜。
手术的最佳时间错过了,她依旧没等来薛云岚和叶华茂。
就连护士姐姐,也哭着跑出了病房。
霎时,房间里安静得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后来小苏苏才知道那天晚上为什么薛云岚和叶华茂一直没接电话,一直不来医院。
因为他们得到了关于叶安雅的线索,连夜去了隔壁县城。
不仅如此,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她的病房,都无人问津。
只有好心的护士姐姐会给她带来吃的,偶尔盯着她已经失明的眼睛发呆,说:“这么好看的眼睛,笑起来肯定像月亮,怎么就再也看不见东西了?”
那天下午,小苏苏坐在病床上,听见有人的脚步声踏入病房。
那不是护士姐姐的。
那像是皮鞋踩踏地板的声音,应该是个男人。
她问:“是爸爸吗?”
进来的人没有回答她。
那个人不知道在病床前站了多久,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弯腰把她从床上抱起来。
一股好像在梦里闻到过的清洌香味席卷了鼻尖。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平稳,很轻,像是怕颠到了她。
虽然知道这个人是个陌生人,也可能是个坏人。
可她竟然一点也不怕,好像他们相识已久。
后来那个人抱着她塞进车后座的时候,她感觉有水滴在了额头上,是温热的,滚烫的。
像眼泪,或汗水。
——
当沉睡的记忆被唤醒,叶华茂再对上眼前一双跟那个男人几乎完全一样的眉眼,甚至形状几乎完全一样的眼眸,瞳孔里藏着震慑和惊讶。
当然,后来,小苏苏的眼睛被治好了。
别的小孩子,几乎不用操心自己能不能好好长大的事情,都会被父母捧在手心。
可她,光是活下来,就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少女眼底寒芒如光芒四射,“叶华茂,你还记得我的眼睛失明过,我差点不能亲眼再望见四季更迭,春暖花开。”
“可无论如何,我要亲眼看着你们叶家像丧家犬一样,颠沛流离地回到以前猪狗一样的日子!”
“今天,只是个开始。”
叶华茂喉咙里堵塞,像是被塞了石块,硌得发疼。
他只能艰难地挽回局面,哀叹地望着手上的那一份协议,“倾倾,你还太年轻,管理不好一个公司的。”
就算让叶南倾来接手九州矿业,这个公司现在也已经是一个烂摊子了。
因为需要大笔的资金启动新项目,同时需要注入大量精力踏足新领域为公司分摊风险。
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子,又怎么能管理好一个这样规模的公司呢?
在叶南倾的眼里,叶华茂的顾虑完全称不上是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