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他们和染了疫的人接触过,于是自身也难以幸免。
    牧淮带着祝凌走到了南屏乡东边村落的最里面,在一间屋子前停步:“使君要找范元铎说些什么?我可为使君转述。”
    祝凌道:“有些事我需当面问范元铎。”
    “不可。”牧淮摇了摇头,“范元铎也染上了瘟疫,使君与他接触太过危险。”
    “难道牧大人与他接触后再与我转述,我就不危险了吗?”祝凌摇了摇头,“我是医者,不会那么轻易染上疾病。更何况,我若是害怕这些,我就不会到抚宁县,更不会随你进入南屏乡。”
    “牧大人,我们挂念百姓的心都是一样的。”这位在牧淮眼里一路说一不二的使君难得地说了句软话,“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
    祝凌说服了牧淮进了这间屋子,见到了在县衙公堂惊堂木下留信的抚宁县令范元铎。范元铎躺在床榻上,意识已经处于涣散的边缘,祝凌坐在床榻边,指尖在他手腕上一搭,在技能的加持下,指尖下的脉相明确地告诉她———范元铎已经无力回天了,全凭一口气吊着,什么时候这口气散了,什么时候人就不在了。
    许是察觉到了祝凌的动作,躺在床榻上的范元铎挣扎着恢复了片刻清明:“君……是何人……”
    “我是燕王派来的代巡使。”祝凌收回了搭在他手腕上的手,只觉指尖灼烫,惋惜和悲哀交杂,这时她才意识到,玩家的技能只能加持于玩家自身,是一种多大的残忍与悲哀。
    “援助南屏乡的药材今日傍晚会到。”祝凌说着他最想知道的消息,“遏制鼠疫的药方已经研制出来了,不会再像如今一样死这么多百姓了。”
    ———这确实是范元铎最想听到的消息。
    这个消息像是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范元铎眼里绽出光彩,作为最早感染的那批人,他早已油尽灯枯,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祝凌的手腕,敢于深入南屏乡这瘟疫之地的人,必然会将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抚宁县还有两万六千六百五十七人。”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活着的人,托付使君。”
    生死之前,他没有想过问自己能不能治好,能不能继续活着,只是想着那些还在瘟疫之中、病痛之下挣扎的百姓。
    祝凌拍了拍他的手背,喉中溢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她垂眸掩住眼中憾色:“我必竭尽全力。”
    这是回答,也是承诺。
    范元铎笑着,眼泪从他眼角落下,滑入他早生的华发中。
    傍晚,在祝凌提前做好的安排之下,一辆辆马车载着遏制瘟疫的药材,有序进入了南屏乡,随着这些马车越来越深入,那些呆在低矮屋檐下、躲在篱笆墙后的、还能行走的百姓眼中的光越来越炽盛。
    入夜,在与祝凌做清一切交接后,范元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终是撒手人寰。
    他的尸体在火焰中被焚成灰烬,骨灰装入一个粗糙的陶罐中,等待着鼠疫结束,葬入故土。
    第160章 胆大包天
    ◎【你别乱来啊!!】◎
    卫国。
    “殿下,太子殿下!”
    早上的朝会才刚结束,太子卫晔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开,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官员愣了一下,其中一人开口叫住了他。
    卫晔眼中闪过一丝焦虑和不耐,随后很快地隐藏下去,带上了温润的笑容转身回应:“施大人寻我可有要事?”
    “殿下今日在朝会上的提议当真绝妙,臣甚感欣慰。”施大人捋了捋已经花白的胡子,脸上露出点慈祥的笑容,“这半年殿下的身体已经逐渐好转,太子妃的事该提上议程了。”
    因为卫太子体弱,卫国的夺嫡之争简直进行到了一种白热化的地步,太子虽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品行能力上佳,但所有臣子都在忧虑,太子的身体能否接得过卫国的重担。但好在最近半年,太子殿下的身体一日日康健起来,朝堂之上也是压着其他皇子的气焰,重新稳固了自己的地位。只要太子娶妻之后东宫诞下嫡孙,太子殿下的地位便更难被其他人动摇了。
    “施大人缪赞了。”
    林瑜,或者说现在的卫晔,脸上带着谦逊柔和的笑,心里却并不想听这个令他烦躁的话题,他现在只想回太子府。但他面前的施秉,对卫琇有过一段时间的师徒情谊,在朝堂之上更是坚定的太子党,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慎重对待。
    “太子殿下不必自谦,臣———”
    施秉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卫晔礼貌又坚定地打断:“我本应与施大人多聊几句,但昨日我便与皇兄约好了,今日要在散朝之后商讨宜郡治水事宜,实在是分身乏术。待我空闲之际,必登门向施大人致歉,与大人聊个痛快。”
    施秉叫住卫晔,本就是见昔日教过的学生如今越发出类拔萃,心生骄傲想与他说上几句,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对他心生芥蒂?
    他和蔼地笑起来:“登门致歉就不必了,殿下心系民生,是我卫国之福啊!”
    ……
    卫晔在与施秉辞别后,直接就进了太子府专属的马车,让其他想借机与太子搭话的人无路可走。车载着他返回了太子府,太子府里的侍卫宫女,无一不是敛眉屈膝、容色端肃。行为举止,可谓规矩至极。
    卫晔一直走到他议事常用的大殿,殿门口把守着身着盔甲的侍卫,个个龙精虎猛,行走之间能看出都有不弱的功夫在身———这是半年前他遇刺之后,卫皇后心疼自己的儿子险死还生,磨缠着卫帝给他拨下来。
    事后,很多人都说卫太子这一次遇刺是因祸得福,不仅身体渐渐康健起来,脾气也因为历经生死之后变得锐利了许多,不再像原来那样一味宽和———宽和的君主,是无法在这乱起来的世道里牢牢守住卫国的。
    那些守在大殿门口的人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卫晔,齐声道:
    “参见殿下!”
    卫晔向他们点了点头,迈入了大殿中,这些守卫明面上是卫帝拨给他的,实则是卫皇后这么多年培养积攒下来的心腹,借着遇刺的由头调到了他这里。同时,因为遇刺的原因,卫晔身边近身伺候着的人也经过了一次大清洗,只有寥寥数人没有涉嫌遇刺的事,故而保下了一命。
    卫晔进了大殿后,在休息的内间换了一身宽松舒适的衣服,然后在那间床榻边的书架上打开了一条暗道,他沿着暗道的石阶,向下走入了一个宽阔的地下密室中。
    “你倒是和施大人聊的开心。”有嘲讽的声音从自密室中响起,“怎么?当太子的滋味不错吧?”
    卫晔冷着一张脸,声音里满是寒气:“谁允许你进来的?”
    “还能有谁允许我进来?当然是太子啊。”卫修竹在太子这个词上重重地停顿了一下,声音里的怒气听起来比卫晔更甚,“亏他时常惦念着你,你便是这么对他的!”
    他起身向前几步,与卫晔隔得近了,他脸上的怒意越发明显:“卫国的冬日有多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让他一个病人呆在密室里,真是狼心狗肺,蛇口蜂针!”
    他分明已经气的不行,却还是控制着压低声音,他凑到卫晔的耳边,微小的声音里带着不可忽视的狠毒:“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弟弟,我早把你弄死了。”
    “卫修竹,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卫晔咬着牙,连日被不断压抑的情绪在他心间翻搅着,几乎涌出杀意来,“从这里滚出去!”
    “你以为我稀罕来这个太子府吗?你知不知道———”
    “修竹。”忽而有一道很轻的声音在卫修竹身后的床榻上传来,让他生生把没说完的半句话咽了下去。刚和他说着说着陷入昏睡的卫琇此刻又醒了,“是我自己要搬到密室里来的。”
    卫修竹起身的时候,昏昏沉沉的卫琇终于又有了一点意识,他听到了后面那几句争执。
    “阿兄———”卫晔的手死死地攥成拳头,指甲刺痛了他的掌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松开手,压下自己喷薄而出的杀意,疾步走到卫琇的床榻前。
    ———卫琇比起半年前出使萧国时更消瘦了,几乎瘦的脱了形,只是眉眼间的温润仍在,像是蒙了尘的玉石。
    卫晔抓住了他的手,苍白的皮肤裹着骨头,硌人又冰冷,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在上面留下一点暖意。
    卫琇微微侧过头来看他,在停止服药后,卫晔的容貌与他越发相似了,只是两张相似的容貌,一张苍白病态,另一张健康红润,一晃眼看过去,反而有些不像。
    卫琇的眼睛疲惫且缓慢地眨了眨,露出一点温柔来:“你们不是说好了,不吵架吗?”
    “我没和他吵,是他先骂我的。”卫晔将卫琇的手拢在掌心,向那只毫无血色的手上呵气,就像他们曾短暂见面时互相依偎着取暖,“阿兄,你搬上去吧。”
    “其他人盯你盯得越来越紧,我又时常昏睡,那里不够安全。”卫琇温声道,“我不想成为你的掣肘。”
    “什么掣肘?不过是他无能的借口。”卫修竹声音里带着点阴阳怪气,他抱臂站在一旁,“就他这样,承璧你还敢把太子之位交给他?”
    卫晔:“……”
    他的心情糟透了,卫修竹这人要么不出现,一出现便是变着法子在阿兄面前贬损他。
    “阿晔做的很好。”卫琇笑了笑,“太子之位交给他,没什么不放心的。修竹,你不要太过苛责他。”
    卫修竹只觉眼眶有些酸涩。
    卫琇永远都是向着卫晔的。
    是不是因为他们是双生子,身上流着相似的血,所以卫琇才会永远无条件地偏向他?他卫晔在萧国化名林瑜,做了那么多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天骄,如今回归卫国,又能顺利接手卫国的一切,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
    卫琇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全都毫无保留地交到了他手上,他费尽心思,用自己的命给卫晔铺了一条坦荡通途。
    他卫晔到底是凭什么能这样坦然地接下卫琇用命换来的一切!
    卫修竹想起他曾经偷听到的那场对话———
    “我还有多少时日?”
    “虎狼之药吊命……至多冬至前。”
    离冬至……只有五日了。
    昌黎郡,南屏乡。
    祝凌处理了范元铎的事情后,全面接手了整个抚宁县的户籍档案。因为范元铎和牧淮顶住压力,将病患尸体和他们使用过的物品尽数焚烧的原因,南屏乡里的情况,好歹稳定在了祝凌预料的最坏情况内。
    祝凌深夜归档完毕后,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用盆架上早已冷却的井水洗脸醒神,现在已经是丑时了。困意褪去,她推开房门,走向南屏乡宗祠的位置———最严重的病患都被集中到那里安置。
    越靠近南屏乡宗祠,祝凌越能清楚地闻到血腥腐臭的味道,几乎没人愿意往那个地方走,因为即使是患病也分轻度和重度,谁都不想往死亡里再多迈一步。
    祝凌轻轻推开了宗祠的门,惊醒了门口守着的大夫,那大夫想要喊她,祝凌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是过来看看,不必多礼。”
    她走到那些躺在地上的病患中间,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祝凌面不改色地蹲下,手指搭在离她最近的那人的手腕上,系统技能『对症下药』同时启动,治疗的方案在她脑海中瞬间成型。
    『对症下药』是系统商城中一个单体针对技能,一次一百声望值,锁定一个目标,给出针对目前情况的具体解决方案。为了不让玩家钻空子,这种根据单体技能所得到的治疗方案只会对被锁定目标有用,对类似的情况完全无用。也就是说,她要么给每个人都来一个技能『对症下药』,要么就老老实实研究出治疗鼠疫的通用药方。
    已经危在旦夕的人等不了那么久,祝凌一连开了二十四个『对症下药』技能,其中有十五个还能救,另外九个的内部脏器已经全部病变,和范元铎一样,是见着天的在熬日子了。
    祝凌将那还能救的十五个人的药方交给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大夫,嘱咐他去熬药,然后又开着『术精岐黄』技能,一个一个地去查看情况,她要收集更多的病例,才好继续往下研究。
    宗祠里有近三百人,都是病重到被扔过来等死的,祝凌从外向内一个个查看过去,宛如不会累的永动机,宗祠的最里面,竟然还有年幼的孩子。咳嗽声、哭泣声、呻吟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将人的心和意志不停往最绝望的方向扯去。
    祝凌的玩家面板上,声望值正在不停闪动,每分每秒都在往下滑———
    ……20531……19754……18202……17223……
    为了能最快得到清晰直观的数据,祝凌身上叠加的技能越来越多,声望值的消耗也越来越大。
    系统小白云忧虑道:【这里只有298个人,你在他们身上用了太多声望值了……】
    整个抚宁县有两万六千多人,按这个速度消耗下去,声望值远远不够!
    “他们是离我最近、最严重的一批人。”祝凌按照她早已计算好的消耗,再次购买新的技能,“我必须要得到他们的数据。”
    小白云很少听到祝凌这样坚决的语气,在意识空间里陷入了沉默。它是能共享祝凌的感官的,那些哀嚎和哭泣仿佛就响它耳边。
    小白云默默团成一个云团。
    过了好一会儿,它在身后摸摸,掏出一个q版的平板,然后用线条手点开,一番操作后,平板上弹出来一个提示———
    [是否将系统点数转化为玩家声望值?]
    小白云留恋地看了一下自己的余额,然后点击了[是]。
    一道提示音在祝凌脑海里响起———
    【玩家祝凌,您的系统向您转赠30486点声望值。】
    祝凌给病人把脉的手一顿:“……统统?”
    【这是借你的!】小白云将平板猛地向下一翻,让自己不再去注意那个无比刺眼的光秃秃的大零蛋,【等治疫结束了,你肯定会有大笔声望值进账!记得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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