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你是说,此事与镇国公府有关?”半晌,晏长裕开口,“你怀疑是镇国公府安排的?”
    镇国公府如今府上就只有元朝郡主一位主子。
    不等顾决回答,晏长裕已面无表情道:“不可能。继续查,孤再给你十日时间,孤要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
    顾决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应了一声:“是。”其实他心中也很是不确定,元朝郡主对殿下的心意有目共睹,以郡主霸道的性子,怎可能把其他女子推向殿下?
    她完全没有理由这般做。
    所以,或许真的是他想错了。
    *
    夜色深沉,红烛帐暖。
    明明已入了冬,晏长裕却感到了一阵难以遏制的灼热,烧得他整个人心烦气躁,心中像是有火在烧。
    忽而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手温软柔嫩,附上的一瞬,心口的火苗刹那间拔高,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淹没。
    “夫君,我们就寝吧。”
    又是那道模糊的声音,又是那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晏长裕只能看到她穿了一身大红嫁衣,坐在床榻上,仰着头,像是在看着他。莫名的,他能感受到她的紧张和不安。
    心像是泡进了温水中。
    他该远离她。
    心中这般想,可身体违背了他的意志。
    他朝她走了过去。
    红烛熄灭,屋子里的温度却骤然升高。黑暗中,他听见了女子的喘、息声,似乎还伴随着低泣声。
    许久,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她睡着了。
    纤细柔软的身体却离他远远的,与平日里腻在他身边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他心中不知为甚,有些不满。
    昏暗的屋中。
    他看着背对着他的女子,忽而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下意识说——
    “卫知知,过来。”
    第19章 死亡
    镇国公府。
    因早有吩咐,元朝与虞晋回府后,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元朝确实是饿了,而且因为见到了活生生的师兄,所以她心情很不错,这顿晚膳吃得很是满意。
    期间,两人多闲聊家常,并未提及晏长裕。
    元朝未提,虞晋也没问,仿佛未察觉到任何异样。但元朝深知,这是不可能的。师兄心思多敏锐,怎可能觉察不出不对劲?
    他之所以不问,想来只是顾及她的心情而已。
    “师兄,我不喜欢他了。”
    直到用完膳,放下筷子,元朝才主动开了口
    她没点名提姓,但虞晋依然能立刻猜出“他”指的是谁。他手指微顿,片刻,抬眸安静地看向元朝。
    “我要与他解除婚约。”元朝继续道。
    虞晋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许久,才应了一个字:“好。”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训斥她无理取闹,更没有嘲笑她。
    “你想怎么做?”他温声问。
    元朝眨了眨眼,忍不住问:“师兄,你不问我为什么吗?你不怪我任性吗?”
    毕竟她为了与晏长裕的亲事,可是弃了与师兄这桩御赐的婚,并做了好多傻事。如今才不过半年,她就变了心意,想来在很多人心中,都会觉得她太过任性妄为。
    “你什么时候任性过?”虞晋却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你确实偶尔有些调皮,但在大事上,师兄还未看你胡闹过。你当时想要与太子在一起,说明你是真的喜欢他。”
    元朝怔怔看着他。
    虞晋伸手揉了揉元朝的头,柔声道:“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我与你的婚约,本来就不是出自你我所愿。况且,在你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之前,也与我说清楚了。”
    “所以,你不用感到负担,更不用为此认为对不起谁。”
    “师父也从未怪过你。”虞晋声音低沉,“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当初劝你,只是害怕你受伤害,并不是认为你在胡闹。只要你自己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我与师父,都会支持你。”
    “卫家的人,无论男女,从来都是一往无前。无论是否在战场,他们从不会畏惧。师父如此,师娘如此,你两位兄长亦如此。”
    “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和事,并没有错。相反,你很勇敢也很果断。这世间能如你这般勇敢的人,太少了。”说到此,虞晋笑了笑,眉眼更柔了几分,“知知,师兄有没有告诉过你?”
    “——你是卫家的女儿,你从未给卫家丢脸。我与师父,皆以你为傲。”
    对上师兄那双盛满了温柔与鼓励的眼睛,元朝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如瀑布一般,簌簌落了下来。
    “我、我哪有师兄说的那么好!”
    元朝不想哭的,可是眼泪就像是水,流出来之后,再难回去。她用力擦了擦眼睛,仰着头想把眼泪逼回去,却流得更凶了。
    “……我做了好多傻事!好多人笑话我……我给卫家丢人了……而且,”元朝吸了吸鼻子,“我也不勇敢,我、我都哭了!”
    师兄才夸了她,她转头就哭成了小傻子,太丢脸了!
    元朝脸上烫极了。
    她欲要背过身,想要把脸上的泪擦干,更不想让师兄看到自己这般没出息的样子,只是刚一动,脸上微凉。
    “这世间,无人没有哭过。”虞晋伸手,修长沁凉的手指轻轻为少女抹去眼角的泪,又拿出锦帕,仔细的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和少时一样。
    元朝仰着脸,乖乖地不动,如幼时一般,满是依赖的信任着自己的哥哥。她其实从小就是个调皮的性子,很少有乖巧的时候,有时候,便是父亲与两位亲兄长也制不住。
    偏偏在遇到虞晋这位师兄时,她偶尔会像个乖巧的小孩。
    “师兄。”
    她下意识唤了一声,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依赖,如那双水润的眼睛一般。
    虞晋眸底眸色深了几分,手上的动作却更缓了一些。
    “我在。”
    如少时,每当小知知这般唤,他便会如此应。
    虞晋几年二十有二,比元朝大了七岁。他入镇国公府时,十岁,彼时,元朝才将将三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团子。
    然见到虞晋的第一眼,她就跑上去,一把抱住了这位大哥哥的腿,并且霸道地宣布:“我的!”
    这些事,元朝自然是不记得了。但这么多年来,虞晋已经与她的家人无异,便是不记得幼时发生的很多事,可习惯早已生成,再难改变。
    虞晋收起了锦帕,在他收回手时,元朝拽住了他的衣袖,忽然问:“那师兄,你哭过吗?”
    在元朝有记忆起,她便未见虞晋哭过。哪怕训练再哭,哪怕被训斥得再恨,哪怕受了再重的伤,她都没看见他流过泪。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平静的,温缓的,坚定的。元朝没有见过虞晋在战场上的模样,但她听很多人说过,虞将军是一位很厉害的将军,是大周的骄傲。
    大多数人提起他,都没多少畏惧,相反,还多了很多憧憬和向往。这在武将之中,其实是很少有的事。
    便是她父亲被誉为大周战神,是无数人仰慕的英雄,可这种敬慕,依然是以敬畏居多。
    几乎每一位能成名的将士,手上都沾了数不清的血,或许连他们自己也记不得自己杀过多少人。
    所以兵将们身上大多自带煞气。
    元朝看着虞晋,其实常常都会忘记他也是一位武将,更是一位立下许多战功不输她两位兄长的名将。
    有时,她出去参宴,也常常听到不少姑娘偷偷说起虞晋,话里话外都不掩爱慕。即便虞晋是一位把生命交托在战场上的武将,依然不影响那些女子对他的喜欢。
    “自然是哭过的。”虞晋怔了一下,随即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干脆地点了头,“便是你两位哥哥,也是哭过的。”
    “流血不流泪,不过是个人们一个美好的期望罢了。该哭的时候,没人忍得住。”
    “是这样吗?”
    元朝怔然。
    她生母早逝,父亲再未续娶,所以元朝基本是被放养长大的。卫震是个武将,算不得多粗心,但也比不上母亲细致,他想得到对女儿最好的方式,就是宠着她,给她买很多很多东西。
    闲下来时,他也会亲自教导女儿。只是他太忙了,忙到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他的时间大部分都分给了战场和公务,能陪元朝的时间自然很少。
    因为几乎没有女性长辈,元朝的思维其实是很分裂的。她是女子,有着被娇宠出来的女儿家的娇气,也被家中男子所影响。
    她崇拜着自己的父亲兄长,自然也想成为他们。
    “当然。”许是知道元朝要说什么,虞晋无奈摇头笑道,“你没有看到,只是因为我们都躲起来了。你也知道,男子最是好脸面的。”
    最后一句话,他带着浓浓笑意,多了几分玩笑之意。
    元朝噗嗤一笑,倒是再哭不出来了。只是心头像是被人用轻柔的羽毛挠了许久,柔软得一塌糊涂。
    “师兄,你真好!”元朝抽了抽鼻子,“我好喜欢你啊,比喜欢大哥二哥还要喜欢!”
    虞晋唇角弧度微微顿了顿,须臾,笑道:“这话是在哄我帮忙吧,说吧,想我怎么帮你?”
    *
    三日时间,倏忽而过。
    春蒐一共持续七日,开始那日,是个极好的天气。当日,虞晋一早便来了镇国公府接元朝。
    此次参加春蒐的人有数百,其中不包含跟着来伺候主子的下人。
    饶是如此,元朝与虞晋的身份也是极尊贵的。除了皇帝与储君,以下便是其他三位皇子与他们了。
    所以他们的马车与晏长裕的靠得极近。
    只是,元朝一眼也未朝晏长裕的方向看,仿佛忘了这个人。不仅如此,到了皇家猎场后,元朝未如往日那般凑到晏长裕面前去,甚至还故意把自己的帐篷弄得远远的。
    期间,元朝与晏长裕不是未打过照面,但两人除了维持基本礼节,再无其他,表现得像是两个陌生人。
    这倒是让许多想看她笑话的人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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