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洛青舟愣愣地站了起来，然后，僵硬地、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张副导的话。
    他知道自己答得不好，因为迟总要的是总结，但他太紧张了，只能干巴巴背原文。唯一努力的地方，是把自己的嗓音调整成稳重的青年音。
    幸而对方也没为难他，只点头让他坐下，接着给导演组提出几点改进要求，便让散会了。
    迟苓和洛青舟被留了下来。
    “迟苓，我手底下不养闲人，你最好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以后想做什么？”
    迟苓低着头，唧唧咕咕。
    迟焱轻笑一声，“大声点，我也打不到你。”
    迟苓诶了一声，仿佛被点醒，抬起头来对着迟焱嘿嘿笑道：“我说，我就想当条领股份分红的咸鱼不行吗？可是我爸妈不让啊！”
    迟焱没计较自家傻侄女一脸‘你来打我啊’的表情，平静道：“既然你暂时决定不了自己的人生，不得不到我手下工作，那就要守我的规则，好好学东西。”
    “知道了……”迟苓又蔫儿了。
    “接下来，交给你们俩一个任务。”迟焱鼠标点击几下，“我刚刚给你发了一份邮件，是人事部交给我的进入第二轮面试的助理候选人资料，你们做一份综合评估报表，重点从以下几方面筛选……”
    洛青舟愣了几秒，才想起将对方说的要点记下，手指忙活起来。
    “……后天上午我到公司要看到报表。”迟焱说完，视频切断。
    迟苓立刻瘫倒在椅背上，“太可怕了！！！”
    洛青舟却有不同意见，“其实……我觉得你小叔对你还算温柔的了。”
    “不是吧？你是不是看他长得帅就选择性眼瞎啊？”
    洛青舟摇摇头，“你没发现吗，刚刚整场会议下来，他对其他人说话的字数加起来都比不上对你一个人说的多。而且做报表的要求说得那么详细，已经是很用心地在指点你了。”
    “我宁愿去问别人，也不想得到他的亲自指点啊~压迫感太强了。”迟苓显然不领情。
    洛青舟公正道：“但是别人应该不了解他的真正需求，毕竟大家适应的是陈副总的风格。”
    “累觉不爱，你先让我咸鱼一会儿。”
    半个小时后，两人拿着会议记录和新接到的工作任务找到艾米。
    艾米看完迟焱给的工作任务就笑了，“这个掌握了方法就很简单，后天要是吧，下午我找人教你们，所以先做入职培训吧。”
    没多久，艾米把他们交给了人事部的小姐姐。
    说是培训，更像是开会，讲的不是工作技能，而是公司历史、部门架构、规章制度、岗位职责。
    讲这些就耗去了上午的时间，迟苓从头到尾打瞌睡，小姐姐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保持着微笑，讲给洛青舟一个人听。
    下午两人又到了总经办会议室，向另一个小姐姐学习：如何正确并高效地做好一份会议记录。
    由于迟苓的进度太慢，他们直到下班才开始学做大老板给的报表工作。
    一天下来，迟苓累成了一条翻不了身的咸鱼，完全没心思去进行自己的社交大计。
    下班时间一到，她拉着洛青舟就走了。
    “这不是我迟大小姐纡尊降贵能吃的苦！”迟苓回到祖宅就大喊。
    管家林伯脸上是和洛青舟同款的慈爱，“大小姐辛苦了，老爷吩咐，给您二位准备了海鲜大餐。”
    “噢耶~！爷爷赛高！”迟苓又满血复活了，“我去打几盘游戏换换心情，晚餐好了林伯你叫我。”
    “好的，大小姐。”
    “辛苦林伯准备了。”洛青舟朝对方表示谢意。
    “不辛苦的。”林伯笑道，“洛少爷在的时候，大小姐活泼了很多。”
    洛青舟跟着迟苓上楼梯，却往二楼书房走。
    迟苓朝他眨眨眼，“周助理你不一起游戏吗？我点三个帅哥陪玩带飞啊！”
    “不了……话说对我的称呼什么时候能统一一下？”
    “统一什么？”
    “叫爸爸。”
    “哎——儿砸哎~”
    两人贫了几句嘴，各自忙活。
    洛青舟下班前跟艾米申请后，把那台笔记本借回来用了。进了书房，他打开电脑加班，然而……
    半个小时过去，林伯都来喊他吃饭了，洛青舟还是静不下心来，心里一直惦记着白焰给他发的航班信息。
    [白焰]：明天11点左右到海市，说好来接机的，机场四叶草咖啡店见。
    他下班看到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拨回语音通话却无应答，估计对方已经在飞机上了，看来那个航线没有wifi。
    他没想到白焰会这么快回来，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思绪变得乱糟糟的。
    吃晚餐时，洛青舟有些心不在焉，吃到七分饱他就放下了碗筷，“明天上午我跟艾米请假了，白焰回来了。”
    “啊……这么突然的吗？”迟苓筷子顿住。
    “嗯。”洛青舟的语调尽量平淡。
    迟苓嘿嘿笑了起来，“那预祝你俩奔现成功，到时候别忘了请大媒人吃饭哦。”
    迟苓确实算得上两人的媒人。
    两年前，虚拟恋人业务盛行一时，数不清的网店应运而生，当时正找兼职的洛青舟正在学伪音，能用好几种声线扮演不同的角色，而被师姐介绍给‘创业’的迟苓。
    记得当时他刚跟店长加上微信，店长就甩了个单子给他——有人花一万块包月，替好友点了个虚拟恋人，这价格可以说是当时行业内的天价了。
    但同时要求也是苛刻的：必须自己成功加上目标客户的微信、必须跟客户有来有回聊上一个月、必须让客户给出好评。
    洛青舟卡在了第一步：加好友。
    他努力钻研业务，一天十几条好友请求，运用各种话术发出去，都石沉大海。
    后来他自暴自弃地在好友申请里发自己写的歌，发完了一整首歌的歌词和曲谱，又写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诸如‘不被需要的人，还有存在价值吗’、‘世界是真实的吗’、‘妈妈说我太差劲了，不配当她的儿子’之类中二的话。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白焰，还是他终于不耐烦了。某天晚上，其中一个小号收到了好友申请通过的消息。
    很快白焰发过来一段音频，洛青舟点开，却是一段钢琴曲。是他在好友申请里，给对方发过的曲谱弹奏出来的。
    但又不完全一样，因为对方改了后面的一段，曲子的境界完全不同了。
    洛青舟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听到那段曲子时的悸动，心跳用力地跳动起来，世界逐渐变成明亮的色彩……
    翌日一早，洛青舟就早早地往机场赶去，带着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束白玫瑰。
    他想，他可以在等待的时候，做一些工作，防止自己因为胡思乱想而退缩。
    原本，洛青舟准备考海市的大学，而白焰也是因为他，才在京华和海市之间选择了未来定居海市。
    他们聊过很多次未来，近的有等白焰回国给他辅导功课，远的连将来要买私人岛屿养老都吹过。
    在梦见剧本之前，洛青舟做梦都想见白焰，从未有退缩的念头。
    然而现在，他的生活一团乱麻，梦里预见的未来也是那么糟糕。这让洛青舟感到焦虑，患得患失。
    没有正式确定恋爱关系之前，他会经常跟白焰诉苦，再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得到治愈。
    反倒是正式在一起这半年里，每次遇到困难他完全没想过要告诉对方、求助对方。
    因为他不想成为对方的累赘，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很容易自卑，所以更加渴望拥有地位平等的恋爱关系。
    他不想一直是被照顾的那一方，所以想要自己尝试着解决问题。
    可如今，时机真不好啊…他又开始胡思乱想。
    洛青舟到机场的时候才九点，他没有选择在白焰约定的四叶草咖啡店等，而是选了临近的另一家饮品店。
    等待与素未谋面的恋人相见，少年有些紧张、有些忐忑，更多的却是…甜蜜。
    他总是忍不住去在意玻璃窗里自己半透明的倒影——即使他的形象，是昨晚经专业的造型团队精心打造过的，即使迟苓和造型师都为他的外型赞叹不已，他还是有些怕自己给男朋友的初印象不够好。
    白焰的航班没有晚点多少，10点20分落地，他10点半收到对方的消息。
    [白焰]：到了吗？
    随之发来的，还有罕见的，他对着玻璃门的倒影自拍。
    洛青舟心跳加速，点开大图。手机挡住了白焰的脸，但修长挺拔的身形和深灰色的大衣都拍得很清晰，还能看到他那握着行李箱拖杆的，修长冷白的手指。
    洛青舟深吸一口气，嘴角忍不住上扬。他随手也给自己拍了一张倒影，只是在发出去前打住了。
    他恶趣味地想，不行，不能让男朋友先认出自己，最好能吓他一跳，拍下他失去表情管理的样子。
    ——留着做纪念一定很有趣。
    收到男朋友发的咖啡店图片，少年紧张又迫不及待地走出饮品店，朝那边走去。
    咖啡店的玻璃门外，就能看到男朋友的身影了，衣着、身形、脚边的行李箱完全对得上，只是因为光线问题，看不清楚脸。
    问题是男朋友坐在离门口不远的位置，侧对着门口方向，进店点单的人都不免会经过他旁边，想要从背后吓他有点难度。
    少年快速在心里过了几个方案，而后点开微信，给他回了句‘半个小时后到’。确定对方看到后，他决定假装不经意地从他身边经过，再从背后吓他一跳。
    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注意，少年紧张地减小着自己进店的动静，以致于他不敢直接看那个方向。
    少年举着录像的手机，努力调整着步调和呼吸，很快走到男朋友身边，还是没忍住，瞟了对方一眼。
    便是这一眼，让少年整个人都僵住了。
    迟……？
    为什么坐在这里的是迟焱？！
    ？？？？？？
    洛青舟敢说，他有生以来，从没有一刻像此刻一般震惊又茫然，也没有一刻像此刻一般反应迅速。
    他几乎只呆滞了一秒钟，在对方还没有看过来前，就‘若无其事’地抬步走了过去。
    然而下一秒，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