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盛仪郡主虽然一年中的大多数时候都住在清溪小筑,但她在京城其实有自己的郡主府。
    大晋惯例,郡主不设府,明湘和盛仪郡主算是两个例外。盛仪郡主的郡主府,实际上就是从前江扬慕氏的府邸,先帝心疼这个外孙女没有父族,干脆把江扬慕氏的府邸直接赏给了盛仪郡主。
    对先帝这个皇祖父,明湘一向很尊敬,但有时候她也不太明白先帝在想些什么。比如将盛仪郡主的父族全部处死,然后再将父族的府邸赏给她。
    好在盛仪郡主心大,江扬慕氏满门抄斩的时候,盛仪郡主还在襁褓之中。她对父族根本没有任何记忆,更谈不上什么感情,于是她开开心心将郡主府大刀阔斧修缮一番,然后将她收集的一批美人安置了进去。
    盛仪郡主伤上加伤,不得不搬回郡主府来休养——之所以不回怀阳大长公主的公主府,是因为怀阳大长公主深居简出、修身养性,对女儿遍集美人的行为十分不满,恨不得把清溪小筑中满园子的少年全都发卖出去。因此盛仪郡主根本不敢带着人回公主府长住。
    明湘到达盛仪郡主府时,盛仪郡主正躺在榻上宛如瘫痪,身边有两个少年正半跪在榻边,捧着果盘,用小银叉叉起切成块的桃子喂进盛仪郡主口中。
    明湘没忍住:“钟疏来了。”
    盛仪郡主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面露惊恐:“快下去!”
    那两个少年不见得知道钟疏是谁,然而被盛仪郡主的惊恐感染,迅速变成了两只团团转的没头苍蝇。
    明湘差点笑岔气,盛仪郡主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她怒目而视:“桓明湘!”
    “对不住对不住。”明湘笑的一边咳嗽一边摆手。
    盛仪郡主深吸一口气,她倒没多么生明湘的气,只是看见屋里的两个少年,又觉得格外丢人:“下去。”
    两人迅速消失在了盛仪郡主和明湘的视线中。
    盛仪郡主终于没好气地看了明湘一眼:“大忙人,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来看你。”明湘踱步过去在她榻边坐下,伸手在空中戳戳盛仪郡主的腿,却没真的碰到,“腿怎么样了?”
    见明湘一脸关怀,盛仪郡主顿时就半点气也生不起来了。她别过头去轻哼一声:“还好吧,反正不碍着我收集新的美人——看见刚才那两个没有?”
    “双生子?”明湘其实没太注意,勉力回想了一下对方的容貌,“长得倒挺像。”
    “是啊。”盛仪郡主骄傲道,“一共送来六个,这两个双生子不是相貌最拔尖的,却是最小意温柔会侍奉人的。”
    她眨着眼睛看向明湘:“那四个我没留意,只记得相貌都很不错——反正能送到我这里的都是一等一的才貌兼备,怎么样,你要不要带走?”
    盛仪郡主其实存了点戏谑的意思,然而明湘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那点戏谑的小心思,眨了眨眼,突然狡黠地笑了起来。
    “可以啊。”明湘笑吟吟道,“你舍得吗?”
    第67章
    桓悦:???
    “……”
    室内陷入了一片突如其来的寂静。
    片刻之后, 盛仪郡主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你说真的?”
    明湘促狭地看着她:“怎么,舍不得?”
    “当然不是!”盛仪郡主立刻否认,“区区几个男人而已, 你想要我这就叫青盈把人带过来任你挑。”
    说着盛仪郡主立刻抬手:“青盈!”
    侍立在屏风一侧的青盈立刻响亮应声:“奴婢这就去!”
    青盈不愧是侍奉盛仪郡主多年的贴心大侍女, 察觉到盛仪郡主的心情并没有她的声音那样清亮,于是青盈应声爽快,出门的步伐却不快,随时等着被叫回来。
    然而青盈小心翼翼地走出了主院的院门, 都没等到身后传来呼唤的声音。
    “你真的没事?”盛仪郡主仔细观察明湘,狐疑之色溢于言表。
    明湘回以疑惑的目光:“难道不是你主动提出的吗?我只是不忍拂你好意罢了。”
    盛仪郡主差点噎住,咳嗽一声:“其实你拂就拂了,我不介意。”
    明湘闻声转头,开始上下打量盛仪郡主。而盛仪郡主满脸心虚,默默转开了头。
    “其实……”明湘缓缓道, “你不舍得, 直说就是了。”
    盛仪郡主刚躺回去, 顿时再次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誓死捍卫自己的名誉:“谁说的!玩物而已, 我想要多少有多少,有什么不舍得的,但凡你想要, 我把整个清溪小筑里的人全送给你都不是问题, 我难道还会心疼那区区几个?”
    盛仪郡主抬头挺胸,掷地有声,话中的真诚简直要满溢出来。
    明湘看出盛仪郡主字字句句确实发自内心, 没有半点作假, 于是她更加大惑不解:“那你紧张什么?”
    盛仪郡主欲言又止, 止言又欲,在明湘询问的目光中终于迟疑地问出了口:“皇上知道我给你送人,会一怒之下查封我的清溪小筑吗?”
    盛仪郡主一句话暴露出了她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实则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形象。
    明湘短暂地沉默了片刻,眼中是大写的怪异之色。
    她缓缓问:“你为什么觉得,你给我送几个人,衡思会生气?”
    盛仪郡主一愣,旋即陷入了沉思:“对啊,为什么呢?”
    明湘:“……”
    无言的沉默里,盛仪郡主陷入了深沉的思考:“对啊,为什么呢?”
    不得不说,盛仪郡主有一种极其敏锐的、小兽一般的直觉。尽管她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但盛仪郡主就是觉得,皇帝会因此而生气。
    直到青盈带着人过来,盛仪郡主才顺畅地梳理出了属于她自己的逻辑:“皇上和我娘、以及京中绝大多数人一样,一向觉得我府里养的都是以色侍人、出身不正的人——”
    想到这里,盛仪郡主不由得抱怨:“前几天我娘还为这个教训我——问题是我不收集这些专门培养来以色侍人的美人,难道上大街去强抢民男吗?她从前给我引荐的那些出身倒是够正,可是侍郎家的小少爷、侯府的嫡长子,这些出身够正的男人,难道有哪个愿意和别人一起侍奉我吗?”
    明湘:“……”
    盛仪郡主道:“我娘还说,让我别把你带坏了,我交你这么一个朋友不容易——皇上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
    她惆怅地叹了口气:“阿湘,你突然要人,我怪害怕的,总是疑心出了什么事,要不还是算了。”
    明湘本来就是开玩笑,闻言忍不住想逗她:“可是你说的我很心动,想找两个知情识趣的美人来侍奉我。”
    盛仪郡主思忖片刻,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要不你请皇上给你挑两个?他从小就跟你亲,肯定用心给你挑出身容貌都最好的,有皇上压着,谅他们也不敢有什么不情愿。”
    明湘:“……”
    请衡思给她挑两个?
    明湘心情复杂地看着盛仪郡主,顿了半天才缓缓道:“我本来以为你摔得是腿,现在看来,你可能还需要看一看头。”
    .
    盛仪郡主给明湘提出的‘好主意’一点用都没有,简直是朝着找死的路狂奔。
    明湘对此不置可否,但同时她意识到了另外一点:盛仪郡主的猜测尽管与事实完全背道而驰,但实际上,她已经隐隐察觉到衡思对待自己的态度不大对了。只是由于从小一同长大,明湘与桓悦的亲近简直人人皆知,盛仪郡主才没有多想。
    明湘默默在心底为自己敲响了警钟。
    她并没有在盛仪郡主府中待太久,未时过半便起身告辞,顺便按住了盛仪郡主不让她送出门,只由青盈引路,引着明湘往府门处走。
    江扬慕氏祖居南方,是后来才将嫡系迁入京城居住的,因此府中的建筑布置与京城其他宅邸并不相同。盛仪郡主接手后,尽管对这座郡主府进行了许多随心所欲的修改,但它的房舍园林仍然残留着当年江扬慕氏独有的特质。
    府中有一片湖,自湖中引水成溪,巧妙地穿过数重院落,别有一番清幽雅致。出了主院,不远处溪水潺潺而过,在日光下泛着碎金般闪烁的点点波光。
    明湘偏头,忽然一怔。
    “那是谁?”她问青盈。
    隔着这条溪水,远处园中立着一个青色的身影,广袖宽袍,身姿如鹤。
    他的目光正朝明湘的方向投来,刹那间二人目光有着一刹那的交汇,那人隔空行了个礼,却未上前拜见,而是一步步退入了园子深处。
    “啊!”青盈会意道,“那是容公子,郡主怕是不记得了,当初我家郡主坠马受伤,就是容公子冲过来护住了我家郡主——郡主莫怪,容公子不是不知礼数,而是因为我家郡主今年和马冲克,他正好属马,因此被限制了行动,不能往主院这边来,只能在他的院子附近走动。”
    明湘蹙眉:“既然冲克,怎么不留在清溪小筑,或是禁足呢?”
    青盈轻快道:“之前是禁足过两个月的,前些日子我家郡主才松了口,允他出来略走几步,到底是救护有功,其他属马的都还关着呢。”
    明湘点了点头:“那就好。”
    她又叮嘱青盈:“妙仪那个脾气,你再清楚不过了,她有时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要好好劝谏。”
    青盈肃然道:“郡主放心,大长公主上次来时也曾交代过奴婢。”
    明湘点了点头,却又不经意地回首,望了一眼方才那位‘容公子’退去的方向。
    .
    “皇姐?”桓悦绕了半圈,从明湘的左边绕到右边。
    明湘没理他。
    桓悦意识到不对,但他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只好朝梅酝投去询问的目光。
    梅酝照旧回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桓悦:???
    他意识到梅酝不靠谱,但又死活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转头看了一眼殿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柔柔道:“皇姐,我先出去一会。”
    明湘依旧没理他。
    桓悦也不尴尬,很快出了凝和殿的殿门。
    明湘从书页里抬眼,往外看了看,又垂下头去。
    过了一会,明湘突然再次抬首。
    她恍惚感觉鼻尖萦绕着一点淡淡的清香,然而殿内一切如常,梅酝依旧侍立在榻边不远处,位置都没有移动半点,只有神情不对,似乎在强行忍笑。
    明湘猛地转头。
    她所在的小榻临窗,夏日天热,窗子开了半扇。明湘一抬头,只见窗缝里探进来一朵半开的菡萏,正在她头顶的位置晃来晃去。
    粉白菡萏后,是一张昳丽含情的秀美面容。桓悦在窗外对她俏皮地眨眼:“皇姐——”
    他声音拖得很长,尾音活泼甜蜜。
    “莲花还没盛开呢。”桓悦伏在窗外,半是央求半是撒娇,“我只能挑出来一朵最好看的菡萏,皇姐看在我亲自在船上挑了半晌的份上,让我进来说话好吗?”
    明湘咬了咬嘴唇,终于忍不住笑。她扬起下颏,似笑非笑地点了点桓悦:“你想进就进来,我还能把你打出去不成?”
    桓悦对着明湘最会察言观色,一看就知道她不生气了,立刻把卡在窗子上的菡萏摘下,从殿门绕进来,路过花瓶时盯着花瓶打量片刻,意识到花瓶中的芍药也是自己送来的,于是拿着手中那朵菡萏来到明湘面前:“皇姐收下呀。”
    明湘抬眼瞥了他一眼,还是伸手把菡萏接了过来。只见桓悦坐在她对面,拿帕子擦擦额间微汗,正朝她夸张地描述外面究竟有多么炎热,而他上船去给明湘摘花多么认真,试图以此唤起明湘的怜爱。
    果然,这一套对于明湘来说很有用。她明知道桓悦在装模作样,仍然忍不住亲自拎起茶壶给桓悦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别喝冷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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