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时候，冷下心来了。
    林安揉了揉双眼，试图将眼睑处浸着的泪水抹去。
    还未等她将情绪平复下来，就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救护车的警笛声。
    蓝红色的光线急速地在转动，警笛声不断响起，十分尖锐，高速的频率像是病人痛苦的呻吟声。
    她急急地抬眼看过去，就见停在医院门口的救护车上的担架员迅速抬下了一副担架。
    担架上躺着一个已经没有意识的人，那人的身上流了很多血，将衣物都浸得一片深红。
    周遭已经有急诊人员送上手术推车，场面一度紧张混乱，似乎连空气都变得凝结。
    林安立即用卡帮忙刷开手术专用电梯，手术推车的车轱辘碾压过地面，发出一阵阵急促又刺耳的声响。
    鼻间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回过头时，急诊护士们已经将手术推车推进电梯里。
    隔着混乱的视线，她看到了手术推车上的人。
    竟是沈一。
    他的脸颊上剐破了一大片，血肉模糊，嘴唇却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胸口处就是致命伤，虽然已经做了紧急处理，情况却并不乐观。
    林安的瞳孔猛地颤了一下，极度的震撼让她的动作都僵住了。
    沈一他……怎么了？
    “病人的胸口中弹了！”
    “快通知心外科的宋主任过来！”
    护士火急火燎的声音冲击着林安的耳膜，直到电梯门已经紧紧关闭，她才逐渐回过了神。
    现在已经不是顾虑个人感情的时候，林安快速地拿出了手机，可是她的手指都在颤抖，连手机屏幕的按键都按不准了。
    她紧紧地盯着屏幕，快速地拨了一通电话过去。她的神经紧绷到极致，却从话筒里听到一阵占线的忙音。
    宋承然，快接电话！
    “嘟——”
    一秒，两秒，话筒里传过来的却依旧是冰冷的忙音。
    他在干什么？怎么这么久都不接电话？
    林安忽然想起了和宋承然一起离去的田圆圆，他现在该不会正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吧？
    她紧紧地咬着后槽牙，眼皮几乎被滚烫的泪水烧红。
    听着忙音，她几乎心如死灰，通话却在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被人接起。
    “林安？”
    宋承然镇定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过来，似乎给了她打了一针强力的定心剂。
    “承然，快回来医院！”
    林安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她已经没有心思考虑其他了，只希望宋承然能赶紧回到医院，及时地出现在手术室中。
    可是话筒里并没有传来他的回复声。
    她已经有些失控了，恨不得对着电话里的宋承然一阵怒吼。可还不等她骂出口，身后就已经传来了一阵坚定有力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朦胧模糊的视线里已经出现了宋承然的身影。
    宋承然似乎永远都处于临危不乱的情绪之中，见到满脸泪痕的她，眸中却闪过一丝心疼。
    他迅速按下了手术专用电梯，才转过身来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燥乱的情绪：“我已经知道了，你别担心。”
    双肩处传来的热量十分清晰，林安几乎无法思考，只能不断地点着头，使劲压抑着身体深处冒出的无措感。
    终于，宋承然乘坐了手术电梯，迅速前往手术室。
    沈一在出警过程中不幸被歹徒开枪射中，左胸部嵌着一颗子弹，情况十分危急。
    子弹不仅挨着心脏，而且距离左侧肺部很近，取子弹的手术难度极大。
    一旦损坏到心脏或者是血管的话，那就会相当危险。
    现下只能做开胸手术。
    按照原计划，手术采用了局部麻醉。可是麻醉药刚发挥作用，问题便随之而来。
    普通人使用麻醉剂后，身体肌肉出现松弛属于正常现象。但在沈一来到医院之前，似乎还经历了重创，导致子弹移位得很严重。
    第一个切开的地方，没找到子弹。
    身体短短两厘米的范围内，排布着人体成千上万条纵横交错的神经和血管。还要避开动脉、静脉、主要的神经等，避免出现大出血的情况。
    稍有不慎，子弹就有可能被推入胸腔或肺部，造成无可挽回的二次伤害。
    宋承然紧紧盯着眼前的手术部位，额头都渗出了大颗热汗，差点渗进眼里，一旁的护士连忙帮忙擦拭掉汗水。
    这颗 9 毫米长的子弹，就好像是心脏旁的一颗定时炸弹。
    沈一已是命悬一线。
    林安即使是在工作之中，也一直心系着沈一的安危。她一有喘息的时间，就连忙来到手术室外。
    可是几个小时过去了，手术灯一直亮着。
    手术室外来了好些人，除了几个穿着便衣的警察，还有两个明显与众人不同的人。
    大概是沈一的父母亲。
    几人并没有出声交谈，只是紧紧地盯着亮着的手术灯，空气中弥漫着一层寂静而紧张的氛围。
    四个多小时过去了，手术灯终于暗了下来，众人悬着的心却同时被拉到了最高点。
    手术室的门被人打开，走出来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宋承然。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似乎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他的一句话上面。
    “手术成功。”
    他低沉的嗓音，道出了最令人放心的话语。
    四周紧张的气氛顿时松懈了下来，林安也松了一口气，再次抬起眼，自己的目光便与宋承然的对上了。
    她有些讶异，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宋承然有些苍白的脸色。
    她还来不及出声询问，眼前高大的身影竟忽然失去了平衡，悄无声息地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第71章
    庸人自扰
    宋承然醒过来的时候，黑色的天空已经渐渐褪色，东方迎来一片柔和的鱼肚白。
    他初醒时的神智还不太清明，巡视了周围一圈，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休息室里。手腕处扎着针，吊瓶里的液体只剩一点了。
    是葡萄糖。
    他静静地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晕倒前的记忆。
    那场手术的困难程度很高，大概是脑内神经在长时间的高强度压力之下紧绷太久，自己一放松下来，就撑不住了。
    所幸，到最后成功了，手术台上的病人也脱离了危险期。
    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则是林安对他露出的担忧表情。
    她原来还会关心他。
    宋承然微微垂下眼，暗自忖度着她关心之下的含义。
    也许只是出自于同事之间的关怀吧，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吊瓶里的葡萄糖已经输完了，他收起了心思，打算起来给自己拔针。
    他刚坐起身来，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意外地，他看见了林安，她的面上还带着难以遮掩的担心成分。
    林安不知道他已经醒了，在发觉对方的视线稳稳地落在自己的身上时，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她避过眼神，没有正面看他，只是一声不吭地给他拔针。
    宋承然大抵明白是林安一直在守着他，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即使累垮了也是心甘情愿。
    他的目光停在她的手上，手背白皙，手指纤细，利落地给他拔了针。
    似乎连针尖抽离出去的那一刻，都有种微妙的感觉。
    他还在细细回味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她放软的嗓音。
    “谢谢你。”
    林安很感激他，谢谢他将沈一从生死关头里拉了回来。
    宋承然大抵是知道林安话语里的意思，可她并不清楚他已经知道沈一的存在。
    沈一好像一根刺，隔绝在两个人中间，尖锐的一方永远指向他。
    他埋藏下内心里的偏执，只是平淡着语气开口：“我是一名医生，这是我该做的。”
    宋承然好似在回答林安的感谢，也好似在自言自语。
    他并不会因为个人情感而做出错误判断，救死扶伤才是一名医生应该做的事情。
    林安张了张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既然宋承然已经恢复了清醒，她也不好在这多加停留，随即就打算离去。
    她离开的念头还没付出行动，却因为宋承然的一个动作，而硬生生逼停。
    他正用着扎了针的那只手，揉了揉太阳穴。
    这似乎是他的习惯性动作，只要头疼的时候，他便会下意识地揉一揉这个地方，企图得到缓解的作用。
    林安顿时有些心软下来，宋承然这次也是真累着了，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回家休息。
    可是他现在这副模样，她还怎么放心让他独自开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