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姜若也同样听见了外面的问话,眼神逐渐聚集起来,就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她现在已经能凭借着身形一眼就认出身边的人,鼻尖泛着酸气,她连忙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喉咙十分干涩,发声的时就感觉里面有人用老树皮正在刮蹭她的嗓子。
    “世子爷,我没事的,我留在这里等大夫过来看我是什么情况,等有消息之后就让人去同你说一声。”
    顾淮安实际上更想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对面的女子状态极差,整个人的肩膀都垮了下来,最后还是没有将话问出来。
    外面施意卿的催促声格外明显。
    “你过去吧。”姜若又重复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语气极为严肃,“什么事情及时告诉我,知道吗?”
    见女子点了点之后,他才转身离开。一出门,他就遇见了站在门口笑得比一朵花还要娇羞的施意卿。施意卿年纪不算小了,短短几日时间鬓角就添了白发,样子看起来就更加不忍直视。
    顾淮安脚步一顿,“要是这么高兴,下次便跟着三皇子去管着宣传。”
    施意卿的脸瞬间拉下来,“您瞧错了,下官现在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一行人迅速离开,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姜若才松了口气,又陷入到呆滞当中。其实世子爷真的不用担心她,她现在没有多少害怕,就是单纯想不明白一些事儿。
    她自认为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娘亲的事儿,为什么那时候娘亲会用那种恨不得她直接去死的眼神看着她?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想得明白,就是姜眠也弄不清楚。
    这倒不是说姜眠相信自己的娘亲是个好人,正相反,姜眠知道姜四娘本身就是一个自私到骨子里的人。可现在姐姐出事,对姜四娘没有任何好处,甚至有可能会惹起安王世子的怒火,姜四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没有听墨竹的劝阻,做好防护之后就去了永安街附近。
    顾淮安提前打了招呼,让人看着姜若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姜眠想要见姐姐,被直接挡在外面。她在屋子外面站了很长时间,才转身去了现在娘亲住的地方。
    姜四娘高烧还没退,人倒是清醒了,见到她进来大惊失色,连忙阻止道:“你怎么过来了!快点都出去,小心将你也传染上。”
    姜眠想要进去的脚步顿住,忽然想起件事儿。
    昨夜她是和姐姐一起睡的,墨玉来说老夫人发了高热时,她其实也是在场的,所以她也和姐姐一起想要去照顾娘亲。
    阿姐还要去看墨玉的情况,先去的只有她一个人。才走进屋子,她便险些被一个茶壶砸中了脑袋,紧接着就听见娘亲愤怒的声音,“谁让你过来的,我瞧见你就烦。你姐姐呢,让你姐姐过来。”
    姜四娘脾气不大好,在她小时候就是这样。姜眠没有说什么,照常往里走,还是后赶过来的阿姐看情况不太对,让她先回去。
    你瞧瞧,她明明知道这次的病是有传染性的,担心她也会被传染上,那为什么没有半分担心长姐呢?
    姜眠觉得手心发冷,觉得某些答案呼之欲出,也就问出了这个困惑自己许久的问题。
    “娘,阿姐真的是你的孩子吗?”
    姜四娘眸光闪了闪,身子挺直,厉声呵斥,“不是我的孩子又能是谁的?难不成还真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我现在病了,你也不问问我怎么样,反倒是关心起这些有的没的。”
    她声音越来越大,企图用音量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指着自己已经接好的下颌说:“我是哪里对不起她吗?辛辛苦苦将她养大,难不成还是我的过错?你可知道她今日,居然使唤坏人来卸了我的下颌。”
    “今日你咬了阿姐,是有意的吗?”
    提到这个话题,姜四娘才有了点心虚,心虚了一会儿又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她整个人躺在被窝里,闭着眼睛解释:“我看你是不懂,安王世子现在只对你姐姐一个人上心。我要是一个人来了,他指不定糊弄,随便让一个人来照顾我。可若是你姐姐跟着一起来了,他就算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都要派最好的大夫给我医治。”
    她说得理直气壮,没有丝毫的愧疚之心,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姜眠站在门口,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圆圆的眼睛漆黑,看起来有几分诡异,“你知道这东西弄不好会死人吗?”
    “她不是向我保证了没事,要是的没有事情你快走吧,我在这里好得很,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
    姜四娘直接背过身去,“你姐的事我有分寸,你放心吧,她不会为了这件事情生气或者是与你生分。她就是那样的人,挨了教训才知道怎么讨人喜欢。”
    姜眠脑子里闪现过很多画面,整个人都在发抖,深吸一口气之后转身,没有多想直接找上顾淮安,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阿姐不是我娘的亲生孩子。”
    第61章 061
    ◎我就知道你离不开我◎
    顾淮安才让三皇子去附近收购草药, 又安排了这几日城内粮食的供给问题,正好空档的时候见姜眠找了过来。他听她这么说是,居然没有多少的惊讶, 仿佛本该就是这个样子。
    他在儋州做过几年知州,也见过很多偏心的人家, 也听说过很多难以理解的厌恶子女的缘由。就比方说他曾经听说过,一个村里有五个孩子的老翁极为讨厌自己的长子,原因是他有一次过生辰,众人庆祝时长子多吃了半碗糙米饭, 日后逢人就说长子不孝顺。
    可姜家的情况不一样, 姜母依赖姜若生活,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地争执, 甚至姜母在更多时候都是处于下位者小心去维护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可一旦出现任何问题时,姜母又会毫不犹豫地将姜若推出去。
    他之前没有起疑心,是早就调查过姜若的背景, 姜四娘怀孕生产的时间同姜若的年岁都对得上。
    “你母亲承认了?”顾淮安一只手伸在桌面上, 摩挲着上面特有的木质纹理,看向姜若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
    “她自然是不肯承认的,她还指着阿姐给她治病,让她的颐养天年呢。”姜眠笑得有些讽刺。
    更讽刺的是,阿姐不是她的孩子,她却是。
    她同样是靠着阿姐过活,才能平安长到今日,她和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样的人。
    “但是我有九成的把握, ”姜眠顿了顿, 补充说:“可能还会和隔壁杜家有点关联, 前段时间她听说杜家的事, 就一直魂不守舍。”
    这下顾淮安也忍不住看向她,声调往上扬,“杜家?”
    “她对杜二夫人很介意,我原先以为是她不喜欢阿姐和旁人走得太近,现在想想却不一定。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究竟有没有关系只有她自己知道。可阿姐真要不是她的孩子,她绝对不会说出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得要人逼着她说出来。
    世子爷审问过那么多人,这对于你来说应当不是一件难事。我只求您一件事,留她条命。事后她要是还是这个样子,我会带着她离开,绝对不会打扰到阿姐。”
    顾淮安见过太多人,知道姜眠现在说的是真话,可就是这样他才有些疑惑。
    他整个身体往后靠了靠,曲起的手指抵着桌面,“这对于你没有什么好处。”
    这可能也是姜母在姜眠面前频繁露出破绽的原因,因为她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不是什么东西都要去计较好处,最起码阿姐对于我来说就不是可以计较好处的人。”姜眠想,世子爷懂什么呢,又怎么会明白世界上就没有比阿姐更好的人。
    所以她甚至对姜母生出几分怨怼来,为什么要将阿姐不是她的亲姐姐?为什么不是也不愿意说出来?明明按照阿姐的性子,只是救命之恩她都愿意养老。为什么明知道阿姐不是自己的亲女儿,还要瞒着榨干阿姐最后一点精血?
    她闭上眼睛,忽然想到小时候的某天晚上,阿姐瘦瘦小小的身子抱住她亲声问“为什么娘亲不喜欢我呢”,那时候她不懂只抱着阿姐说“那眠眠会喜欢你,一直一直喜欢”,阿姐就对着她笑。
    现在想想,又何其讽刺呢。
    姜眠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回去的,没有表现出半点的异常,没有一个人发现她不对劲。只是晚上她开始整宿整宿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都是姐姐的事,以前的现在的她都记得非常清楚。
    一日半梦半醒间,衣服里突然出现只作乱的大手,直接朝着起伏的曲线捏过去。
    几乎是瞬间,她拔出了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毫无犹豫对着床头的黑影刺过去。而来人的速度更快,立即抓住她的手腕,稍微用点力气匕首就应声落地。
    “怎么,这才过了多少时间,你男人就认不出来了?”
    黑暗中,一个身形旁大的黑影压了上来,姜眠眉头皱起,声音比夜色更加冷。“我同你没了任何关系,赵将军难道想逼迫人?”
    “逼迫就逼迫吧,难不成你就没有半分想我的?毕竟之前你不是也是爽到了。”赵九重顺便扯开她的衣服,在女子光洁的肩膀上轻咬了一口。闻到的熟悉的气息,这段时间的焦躁有些了宣泄的口子,他便觉得强迫人也算是值了。
    “养不熟的白眼狼,旁人给点东西就摇摇尾巴走了。”赵九重脱下女子的亵裤,顺势坐起将自己那碍人的衣裳也拽下。
    只是再俯身时,心窝的位置不知何时抵上来一根尖锐的银簪。
    借着夜晚微微的光亮,他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女子。
    她的头发披散开,额发覆盖住光洁的额头,将一双偏幼齿的脸衬托得更加单纯,像是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黑暗的闺阁少女。只是她圆圆的眼盯着他,黑漆漆的瞳仁里透着冷漠和残忍,没什么温度。
    “再动一下,我就杀了你。”姜眠手往前进了些。
    锋利的银簪尾端就戳破男人□□的胸膛,一颗血珠冒出来很快顺着流淌下来。
    赵九重倒是相信她能做出这样的事,他第一次见到姜眠就不是什么柔柔弱弱躲在姐姐身后的女子,而是亲手杀了一个想要对她行不轨之事的男人。
    她脸上都是被喷溅的鲜血,冷静问他:“你要带我走吗?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赵九重年长她许多,什么东西都已经见识过,倒是从来没有见到有个女子这么带劲,便花了些代价将她从王家带了出来。果然,小姑娘在床上也很带劲,能做的不能做的都配合做,娇声娇气情情爱爱什么都愿意说。
    他就以为这是喜欢,结果他被人从头到尾耍了一遍,那是什么喜欢不过就是敬业而已。
    更让他觉得难堪的是,就算是被耍了他还是想同姜眠做那档子事。
    不过做了也就做了吧。
    “唔,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扬州?”赵九重丝毫没在意流血的胸膛,突然笑了出来,继续说:“扬州很快就要乱起来,安王世子怕引起民变,让军队抵进扬州稳定局面。”
    姜眠冷眼看向他没说话。
    “你说我这时候要是受伤,出兵不及时怎么办,你的那位姐姐会不会跟着一起也没了?”他握住女子的手,察觉到她的松动之后将银簪丢到一遍,胡乱亲了下去。
    “你乖些,我自然是不会这样做的。”
    姜眠被灌入时,突然哭了出来。
    赵九重愣住,头一次手足无措起来,带着粗茧的大手动作轻柔地替她擦眼泪,话依旧不好听,“哭什么哭,又不是头一次,还能伤着你不成。”
    “我就没有见过比你还娇气的人。”
    “成了,你别哭了成吗?”
    ……
    赵九重憋了一肚子气,自己原本只是来风流的,最后干的确实安慰人的活。等姜眠不哭了之后,他才问:“为什么哭?”
    姜眠沉默很长时间,主动伸手抱住赵九重。
    瘦瘦小小的女子依偎过来,赵九重心尖发颤,就听见人说。
    “赵九重,我想你了。”
    这是一句再明显不过的谎话,那瞬间他却觉得是真的。他控制不住不断上扬的嘴角,大掌揽着女子的腰生怕弄疼她,声音是一贯的粗犷。
    “小白眼狼,现在倒是知道我的好了,我就知道你离不开我。”
    ——
    从姜眠走后,顾淮安静静坐了很长时间,思考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姜母那边肯定是要去问的,只是他有些怕真的和杜家有什么关系。
    杜二夫人来府上时,他也曾远远看上一眼,状态十分不好,姜若还曾经为了杜二夫人问她陈大夫来扬州。在杜二夫人前来道别时,她情绪很是低落。她若真是杜二夫人的女儿,先不说杜家那摊子乱事,她又怎么去接受自己亲生母亲的生命每日都在倒数。
    这就像是将她从一个油锅里救出来,又将她推入到另一个油锅中继续受煎熬一般。
    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他还是决定晚上往姜四娘那边走一趟。
    姜四娘情况很是严重,傍晚时分就出现了喘不上气的症状,喝了药之后才能稍微缓解些。大夫说这也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不断喝药缓解症状。
    再又一次喘不上气来时,她睁开眼睛去叫人,“药呢,给我药。”
    她一连叫了好几声,都没有任何的回应,心里就开始骂骂咧咧了。现在对她就是这么个态度,幸亏她机灵,知道将姜若也一起弄过来,否则这些人说不准都要丢下自己不管了。
    可骂来骂去,她还是要起身给自己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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