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一世的缘分这么早就来了。
纪旸看到程柠的笑容怔了一下,随即也笑了出来。
因着她的惊喜和热情欢迎,这些时日的阴霾好像也一扫而空。
“不嫌弃我学疏浅陋就成。”
他道。
以前他在建筑工程集团做工程师,程柠在家具厂上班,两人不过就打过几次照面,没有任何交情,程柠这么欢迎他,显然真心实意需要一个得力的工程师。
不过程柠有点奇怪,问他:“你是跟单位申请的吗?能这么快吗?”
这会儿可没什么年假,有什么事想要请几天假都是要提前申请,等领导审批的。
但从她那天打电话给姚师傅,到他们前天出发,中间也就一天半的时间,他在单位,怎么就能跑过来的?
“我这次过来不是几天,”
纪旸道,“厂长批了我下乡改造,以后都会在这边了。”
他母亲是老牌资本家大小姐,但她在他年少时就已经去世,所以之前并没有影响到他,最近因为这个出身问题被人挖出来,他不愿跟去世的母亲割席,不愿“揭露”母亲,最近的处境十分艰难。
陈师傅跟他家有些渊源,也算是他的半个师傅,所以姚师傅来找陈师傅说这事时,他立即就想到了纪旸,然后找厂长谈了一番之后,厂长就批了一封下乡改造书,让他直接跟着姚师傅过来了。
程柠:!!!
这,这,这对程柠来说简直就是惊喜!
感动得无以复加了。
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太好了,”
她握住了纪旸的手,热情道,“纪工程师,我们很需要你!”
“谢谢,”
纪旸被程柠的情绪感染,笑道,“我听姚师傅说过你们的想法了,来之前我跑了各大图书馆,把能找到的有关这边的资料都找了,誊了过来。”
他说完就跟韩东塬打招呼,道:“东塬。”
他跟程柠不熟,跟韩东塬却是熟得很。
以前在工程集团,他做设计,韩东塬负责后期设施安装统筹,两人打交道的机会很多。
不过相较于程柠的热情,旧相识的韩东塬却是面色淡淡,颔了一下首,道:“吃饺子吧。”
纪旸也不以为意。
因为韩东塬本来就是这么一副性子。
程柠更不理会韩东塬的冷淡。
反正这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
吃饭的时候继续聊。
聊的当然是关于山洪方面的事。
纪旸说他来之前查了一些这边洪水方面的资料,程柠不厌其烦的问着,纪旸谈到工作也是个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性子,她问什么,他会旁证左引说上十句。
明明香得不行的饺子,程柠和纪旸不怎么顾得上吃,韩东塬跟嚼着仇人似的,徐书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里好笑。
他可总算发现韩东塬这小子的软肋了。
徐书记夹了一个饺子放在纪旸的碗里,笑道:“小程,小纪,工作的事可以慢慢谈,咱们先吃饭,姚师傅和小纪师傅这可是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怕是一顿热饭都没吃呢,小程你这压榨人总也得让人先吃饱饭不是?”
“再说了,这山洪啊起房子什么的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再说了,咱们这坞山,说起来,雨季的时候水是多一点,但发大水的时候少,下游别的省份倒是常有发大水的时候。”
是啊,就是因为发大水的时候少,所以才会失了警惕,也没有任何应对措施。
不过人都来了,也的确是不急于一时。
程柠就笑眯眯道:“徐书记您说的对,先吃饭,姚师傅,纪师傅,你们多吃点,这可是徐书记亲手包的大肉饺子,特地招待你们的。你们是不知道,我们上次下乡,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到了这里,就喝了一碗能照见人脸的稀饭,连个糙面馒头都还得自己买。”
原先程柠还叫纪旸纪工程师,听徐书记叫“小纪师傅”觉得“师傅”两个字更接地气,就也改口叫了“纪师傅”。
徐书记听程柠这么说也不窘,而是“哈哈”大笑,道:“程知青,这可是没办法的事,咱们公社穷啊,社员都吃不饱饭,哪里来额外的粮食招待你们?不过现在不同,现在你们给大队做贡献了,我这个做书记的感激你们,自然是勒紧裤腰带也要请你们吃上一顿好的。”
纪旸来之前还有些郁郁,经了程柠的欢迎,再讨论上一顿工作,这时候再听徐书记和程柠的对话,那些郁结就也好像丢在了北城,心情好起来。
一餐饭宾主尽欢。
这次来公社的时间早,吃完饭也不过才十点多,程柠问过姚师傅和纪旸带的东西,就拉着韩东塬带着两人去了供销社买东西,两人是要长期住的,尤其是纪旸,所以被子毯子,碗盆筷子什么买了一堆,好在有牛车,直接放牛车上就成了。
回去的路上有姚师傅和纪旸可比来时热闹多了。
这回程柠没再和纪旸多说了。
激动和高兴劲过去,就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程序。
回程程柠就主要跟姚师傅介绍他们厂子计划做的产品,她带了图纸,一一介绍给他听,每种产品的特色理念,工艺技术要求都要跟姚师傅讨论一番,纪旸也一直旁听着。
介绍完,再介绍工人的情况。
把他们目前掌握的技术,他们是如何分配他们工作的,都解释了给姚师傅听,道:“姚师傅,我们暂时是这么安排的,还麻烦您能帮我们做一个培训计划,如果您觉得工人的分工方面需要调整的,尽管跟我们说,我们一定配合您的安排。”
姚师傅一直认真听着程柠说话,中间偶尔还会问上几句,有关生产方面有些地方程柠答不上来的,韩东塬就会插上几句。
等听完所有的介绍,姚师傅对他们这边的情况不说了解个十成十,也知道个大概了。
他笑道:“这么听着安排已经非常合理了,其实我也就是会个技术,要说这统筹方面,东塬肯定比我强多了。小程啊,你是不知道,以前我们不管多大的项目,一个单位所有宿舍楼内部各种设施家具的安装,全部是你们厂长统筹安排,他话不多,但做起事来却是比那些做这行几十年的人都要老练缜密,遇到事也能抗得住。听说他走了,工程部那边还乱了好一阵呢。”
程柠笑,竟是颇有点与有荣焉的表情,道:“那肯定,我三哥最厉害的。”
如果能在现在就有后来半分的克制就更好了。
因为太过骄傲,连“三哥”都忘了改了。
“呵呵”,姚师傅笑。
韩东塬原本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纪旸说着话。
听到程柠这话也转头看了一眼她。
……她现在可真是,韩东塬“嗤”了一声。
不过不屑归不屑,他却也知道,他竟然还挺吃她这一套。
要命。
程柠可不管韩东塬有什么反应,她说完就继续跟姚师傅道:“不过他到底不是做具体技术的,肯定还是有可能有疏漏,到时候您看看有什么细节需要调整的就放手去做,还有工人的分工,像生产和后期处理,我们也是根据他们的意向分的,如果您有看到需要调整,您就跟我们说,我们找工人去谈。”
“成,没问题。”
姚师傅道。
韩东塬给姚师傅递过来一个水壶,姚师傅喝了一口,然后就笑着跟韩东塬感慨:“东塬,小程这一下乡,你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帮手啊。”
韩东塬不置可否。
他问纪旸,道:“我们这儿没砖,砌土坯墙,会不?”
纪旸先前一直都认真听着程柠跟姚师傅说话,听到韩东塬这么问,就是一笑,道:“会,砌土坯墙行,晒土坯砖也行,乡下不都是土坯房,是咱们这些起房子的基本功。”
韩东塬“哦”一声。
而程柠听他这么说,却是很高兴,注意力终于又从姚师傅身上移到他身上,拿过自己的画稿翻到后面,竟是一张张上韩大队的各个角度速写图。
她拿着图开始跟纪旸从另一个角度介绍上韩大队的情况,村里的情况,然后手指着那条溪流道:“村民喜欢沿着溪流砌房子,大概是方便吧,但我下乡之前查过资料,听说二十多年前这一片曾经发过山洪,一些村子村民死伤严重,应该是跟这种砌房子的习惯有关,我们这次建厂房,学校,还有知青宿舍,就想在这一片地势较高的山坡上起地基,但这只是我自己粗浅的想法,具体可不可行还需要你帮忙看看。”
纪旸本来就是个工作狂。
听到程柠这么说,就接过图纸,两个人开始讨论起来,很快几乎就忘记了旁边还有另外两人。
姚师傅乐呵呵地看着两人,跟韩东塬笑道:“以前就知道小纪是个工作狂,很得厂长的器重,倒是真没看出来,我们小程竟然也这么能干。以前在厂子里的时候,看着就是个挺斯文乖巧的姑娘,不怎么说话,原来都走眼了。”
韩东塬皮笑肉不笑道:“您是看走眼了,能干着呢,我们厂子一分钱都还没赚,工人连切个木板都还不会,就已经在想着怎么烧钱了。”
姚师傅是个实在的手艺人,没听出韩东塬话里的情绪,只是很实诚的就着他的话道:“不能这么说,真要开厂子,这厂房还是很重要的,仓库车间后期处理室都要清清楚楚,不然乱七八糟,是做不好产品的,等到交货的时候也最容易出错。还有啊,小程考虑的多周到啊,既然要起厂房,当然要考虑这天灾什么的,你想这山洪,就算不是年年都有,但但凡来上这么一次,整个厂子就都毁了,所有人的心血都没了不说,还有人命呢。”
韩东塬抬眼看一眼正认真讨论着的纪旸和程柠,往后面车栏一靠。
眼不见心不烦。
第31章 计划推进
韩东塬等人跟姚师傅和纪旸离开,徐书记带着薛主任送了人上牛车,牛车走远了还站在原处看着。
薛主任道:“书记,你要是看重韩知青,想要他在公社这边建厂子的话,那就直接把他调上来就是了。”
这半年来徐书记对韩东塬热情,他都看在眼里。
原先他以为是因为韩东塬的父亲韩祁山的缘故,不过这两个月他看徐书记不仅对韩东塬热情,就是对廖盛和程柠他们,他也十分热情,每次又是打听竹木制品厂的事,他要是再不明白徐书记的意思,他也就不配做这个公社的办公室主任了。
徐书记笑了一下,道:“我是有这个意思,不过我看他倒是未必肯。”
“怎么会不肯?”
这些下到下面的知青,谁不想调到公社来?
徐书记摇了摇头。
这别的知青是别的知青,别的知青下乡下到牛车都要走上三四个小时的深山老林里,哪个不是哭丧着脸?有谁还能想到各种赚钱的法子出来,又有谁才半年多不到一年的时间,不需要公社和大队任何资金支持,就搞出个厂子来的吗?
那上韩大队穷是穷,偏僻是偏僻,但却是那韩东塬的老家。
有香火情,韩祁山在村子里更是有威信,他在那里开厂子,得到的信任和支持不是一两个钱能换来的。
他早看出来,那小子是个喜欢自由不喜欢拘束的性子。
再说了,人家能赚钱,也不缺钱啊。
这不是没资金支持,厂子也扑棱起来了吗?
姚师傅和纪旸到了大队当然受到了大队书记大队长还有村民们的热烈欢迎。
大队书记周朴槐和大队长韩有福都热情邀请姚师傅和纪旸,尤其是姚师傅去自己家住。
这可是城里来的七级木工师傅,在他们眼里那简直就跟横梁上供着的木匠祖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