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盛良妍合理安排了家里的家务,几家人之间的矛盾确实少了一些,但架不住总是有人喜欢偷奸耍滑。
这一天晚上,原本应该三媳妇王氏负责一家人的饭菜,但她每次都会借口身体不舒服躲在屋里偷懒。
一直挨到天黑,老实的林氏看不下去了,唯恐一会程如琢做完农活回家之后没有热饭热菜,又要打骂人,连忙进了厨房里忙活。
盛良妍知道之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帮着林氏做好了一家人的晚饭。
程如琢扛着锄头从农田里回来时,正巧撞见盛良妍从厨房里端菜出来,顿时惊讶道:“娘!你怎么不去歇着,跑到厨房里去忙活了。”
家里的家务虽然安排好了,但由于盛良妍做饭实在太难吃,家里人一致决定不让盛良妍踏入厨房。
盛良妍轻声道:“王氏病了,当娘的总要为她分担分担。”
屋内的王氏趴在窗边,偷摸着听到这一句,回头问程如玉,“你说,娘是不是看出我在偷懒了?”
程如玉垂着眸,指尖又翻过一页书页。
他一心都在面前的书本上,敷衍道:“娘让你做饭,你就去做,总想着偷懒算怎么回事。”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王氏的性格泼辣,在这家里谁也不敢惹她,何况还是性格温吞的读书人程如玉。
“你每天都抱着你那本破书看,却连一个秀才也考不上,简直是浪费时间。”王氏冷哼道:“依我看,你还是出门找个事做,再这样下去你连老二都不如,我回娘家还怎么抬的起头!”
落榜一事一直都是程如玉心里的一根刺,谁提都不好使,他蹙起眉,道:“你若觉得嫁给我委屈,大可以回你的娘家。”
王氏顿时恼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想赶我回娘家?”
眼看着两人便要爆发一阵激烈争吵,盛良妍在这时敲门道:“如玉,三儿媳,吃晚饭了。”
王氏理了理情绪,红着眼睛出了门。程如玉长叹一声,也跟着放下书走到饭厅。
沈氏惯常与王氏不太对付,只因王氏嫁过来之后常常在她面前炫耀自家的嫁妆,对于沈氏这种还要靠织布独自养家的女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挑衅。
她看出王氏与程如玉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哪壶不开提哪壶道:“三弟妹,这是怎么了?”
“我听娘说你的身体不舒服,今日又没给大家伙做晚饭,这是犯了什么病啊?这怎么眼睛都红了。”
“关你屁事!”
王氏没好气道:“管好你自家的事吧。有这功夫碎嘴子,还不如多去织两匹布。”
沈氏也不甘示弱的回道:“三弟妹,你好大的火气啊。娘既然给每个人都安排了家务,那大家都要认真遵守嘛,凭什么你每次都能搞特殊。”
“怎么?你搞了特殊还不准别人说?”
王氏还想回嘴,却听得盛良妍淡淡道:“吃饭。”
“等吃完饭,如玉和三儿媳来我房里一趟。”
程如玉一愣,蹙眉道:“娘,我晚上还要温书。”
“耽搁不了多久。”盛良妍不容拒绝道:“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众人皆是偷着一笑,以为盛良妍这是要收拾三房了。
毕竟程如玉已经落榜了好几回了,总是靠家里养着怎么行?而且王氏又张扬跋扈了许久,家里什么事都不愿意做,盛良妍自然会想办法收拾他们。
其实盛良妍并不是想收拾程如玉和王氏。
只是两人现阶段的问题不解决,早晚会出现更多的家庭矛盾,王氏才嫁过来没多久,这已经常常与程如玉吵嘴了。
盛良妍打算好好找两人谈一次心。
用过晚饭之后,程如玉和王氏进了盛良妍的房间。两人的神情都有些不耐烦,一个是着急回去温书,一个是不愿意挨盛良妍的教训。
不料盛良妍的态度既然十分和蔼,并没有苛责两人,进门之后还给两人倒了一杯茶,然后让他们坐下叙话。
程如玉难得受到这种待遇,因为考试落榜,盛良妍以前对他说话总是冷嘲热讽,他也尽量避着不招惹盛良妍。
“娘……你找我们来究竟有什么事?”程如玉不安道。
王氏翻了个白眼,冷哼道:“娘,我身体可还不舒服着呢。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我就先回去了。”
盛良妍瞧着两人火烧火燎的模样,并不生气,反而问道:“如玉,明年的春试你准备的如何了?”
程如玉顿时脸皮发烫,“娘,儿子惭愧。”
其实他每日都有认真学习看书,但可能是天资太差,学业总是未能精进。再加上好几次考试落榜,程如玉现在对自己都没什么信心了。
盛良妍并不意外这个回答,从程如玉落榜这么多次她已经能看出来了,程如玉确实不是一块读书的好料。
但只要程如玉还有读书的决心,盛良妍便有信心能够帮到他。毕竟她自己以前可是文科状元,学习方面很有一套。
区区考试罢了,盛良妍不相信能有多难。
“你这样在家里一直呆着看书,哪怕再看个三年五年,学业也难有成就。”
闻言,程如玉顿时便更失落了。他何尝不知道盛良妍说的是实话,只是他不愿意面对现实,更不想放下书本去做别的活儿。
王氏在一旁跟着讽刺道:“娘,你说的有道理,我今日便是想劝他别考了,谁知道他还对着我发火。”
程如玉握了握拳头,并未接话。
他本以为这一次盛良妍会让他放弃考试了,岂料盛良妍突然道:“你学业难有进步,其实与你的学习方式有很大关系。娘决定请一个先生教导你,争取能让你在明年春试能有进步。”
王氏愣住了,程如玉猛然抬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
盛良妍颔首道:“这件事便交给我,你只需按时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
王氏这时终于反应了过来,不可置信道:“娘,你怎么想的?你不劝他放弃考试,还要花钱给他请先生!”
“他这幅模样,再考三年五载也不会有进步,何必浪费这个钱。”王氏摆了摆手,当即便反对道:“我不同意,我不会花钱给他请先生。”
盛良妍早就料到王氏会是这个反应,不疾不徐道:“你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如玉已经在家学习了好几年,但学业一直难以进步,你们既然成了亲,自然要为以后的生活打算,不能一直这么干耗着。”
王氏蹙眉道:“那他也可以去做别的事,不一定硬要考功名。”
“如玉志向本就在此,你作为妻子,当然应该支持他。”盛良妍缓声道:“你放心,我给如玉请先生不用花钱。”
闻言,程如玉与王氏奇道:“不用花钱?那是什么先生?”
第4章 初见
在鲁宁村的四间大瓦房旁的不远处,有一处衰颓的院落。那里的院墙长着密密的青苔,只有墙外的大柳树随风摇曳好像别有风姿。
盛良妍走到近处,却发现这里斑驳的朱红色院门竟然不落微尘。她向后退了两步,又仔细确认过,才叩了叩门。
半晌,才有人来开门。
朱门打开,盛良妍抬头一看,眼前人的样子竟然让她一时愣了神。
那少年白衣儒雅,脸上十分愧疚的神情,正恭敬的拱手行礼。他脊背瘦削,身姿高挑,举手投足有礼有节,和盛良妍这两日所见的乡野百姓全然不同。
少年行过礼,抬起头来说道:“抱歉,刚刚有一言不能开悟,没留神耽搁了。”
盛良妍咽了一下口水,讷讷的点了点头,因为这少年……眉如墨画,齿若编贝,他的眼睛还缀着点点寒光,犹如晚星。
“程大嫂?”少年怯怯的问了一句。
盛良妍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带着点不悦说:“我自有姓氏,不必提亡夫名讳,陈先生叫我一声盛阿姐就行。”
盛良妍说完多少有些心虚,毕竟这个陈先生虽然已经三十岁了,可长得却少年感十足,而且自己现在还比人家大了快十岁。
“嗯……阿姐。您家里坐。”陈嗣安边说,边彬彬有礼的将盛良妍请了进来。
还好陈嗣安说这话时,并没表现出什么不屑。盛良妍也免了尴尬,她跟着陈嗣安进了那不大不小的院子。
这里面的环境也和盛良妍想的不同,因为村里人都传,村西有一位书呆子陈先生,不考功名,不娶亲,还不下田,和村里的乡亲们也不来往,但念起书来是有真本事的。
虽然盛良妍知道,到底有没有本事,乡亲们能知道多少?
无非就是想让她去问,乡亲们都等着一村之中的两个奇葩相遇,保不准会惹出什么乐子,好给他们无聊的生活增上点趣味。
可是盛良妍并不在乎他到底有没有本事。因为她还另有打算。
只是这小院精巧雅致,院内还有好闻的香,在斑驳错落的竹影下袅袅燃着,实在风雅啊。
再看看搁在案上的书……《孙子兵法》?
一个书生不看四书五经看上兵法了?
“盛阿姐?”陈嗣安看出盛良妍正看着他的书案。
“你在看这本书?”盛良妍指了指那本《孙子兵法》。
陈嗣安连忙收起了书,说道:“随便翻阅,也不是很理解,见笑了。”
盛良妍看他遮掩的样子,才想起来此时正该是独尊儒术的时候,兵家和儒家观点截然不同,?陈嗣安如果真的悟了兵家好,怕人知道也是正常的。
盛良妍也就不再提起,直接说明了来意:“陈先生,我是有事求你。”
“盛阿姐,你说。”陈嗣安边说边请盛良妍往桌边坐下。
“我家的三儿子,是个不成器的,三年参加了两次院试,也没考中。人算勤快,就是缺个好先生,你看咱们两家也近,你独身一个,有不愿意起火的,就到隔壁吃一口,怎么样?”盛良妍就差没明说,我供你饭,你帮我教娃。
但她此时心里也没底,因为乡亲们传言是这陈嗣安是个穷的米缸见底的人,可今日一来,这小院也看不出潦倒啊。
“好,盛阿姐不嫌弃,我可以试试,但我也没考得什么功名,所以可能也帮不上什么。”陈嗣安说完还露出一个沉静又谦和的笑。
这一笑——“不嫌弃不嫌弃,那就这么定了。”——笑的盛良妍慌忙起身就离开了,边走边回复了这么一句。
她回家以后,把自己关在屋里很久。连沈氏和王氏在窗檐旁边的嘀咕也没听到。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四十岁的女人衰老的痕迹还是很明显的。
两条杂乱的眉毛像两把扫帚一样随意搁着,脸上是常年不保养的风吹日晒的痕迹,稍一低头就是一圈明显的双下巴,牢牢的兜在了她扁平的五官底下。
微微一动眉眼,眉心就有一条竖纹,这是原主常年蛮横刻薄的痕迹。
再一低头,腰上的赘肉就从四面八方溢出来,配上她那花秋裤和黑布鞋……
她叹了口气……
她还是个孩子!二十二岁的苗条女大学生!
刚穿越过来也没想着这回事,可今天看了陈嗣安,她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
后来,一个时辰过去了,盛良妍还是专心致志的,甚至没看见门口的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