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逾静给老板娘请了两天的假,林母醒来后他把封好的红包放在老人带来的布袋子底下,“爸,这几个红包你回去记得拿给冯婶分一分,出院那天你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让人来接妈去市医院里做个检查。”
林父对他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好在林母清醒了,看一眼丈夫又看一眼垂头立着的儿子,好半晌才打了圆场道:“我们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她看儿子的眼神有些躲避,林逾静靠得近了,一眼能看出那是害怕和挣扎。
午后的阳光从浑浊的玻璃窗透进来,直直落在林逾静细瘦白皙的脖颈上边,他半张脸被照成了透明色,像一只落单的白枕鹤,那样安静又那样落魄。
按理说林逾静该习惯了,可他对上母亲那股视线还是不由得两手交握在一块儿,右手食指狠狠圈主了左手上那个小小的墨色刺青,手指被抠出一个印子来,林逾静却只觉得心疼。
从前父母看他的目光有骄傲、怜爱、愧疚,后来知道他性向后就只剩下害怕与不解了。
一辈子生活在大山的两位老人不明白好好的儿子怎么就喜欢男人,自古以来都是男女结合,喜欢男人是要被雷劈的啊,多年前那个夜晚,父亲的巴掌狠狠甩在林逾静脸上,指着他鼻子骂他是变态。
而他的母亲就那样瘫坐在地上,不敢相信这个怪胎是从自己肚里出来的,这是罔顾人伦的事情,在大山里生活了一辈子的两个老人不能接受这一切。
他把现金放在母亲枕边,把刚刚买的新鲜水果放在柜子旁,独自一人出了医院。
明晃晃的日光打在身上,林逾静颤抖着捂住了领口,当年一时冲动造成今天这个局面,要问林逾静后悔吗?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从父母决定欺骗他开始,他们就只能朝着错误的方向一步步走下去了。
林母躺在床上不能动,林父腿脚不便,有什么需要都是林逾静跑上跑下,中途他还抽空回了趟村里,来回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替他们收拾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带到医院。
这两天林逾静就靠着枕头睡了四五个小时的觉,此刻坐在上下摇晃的大巴上只觉得喜整个胸膛连带着心脏都麻痹了,连带着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他在大巴上眯了一会儿,今天是周二,得赶去学校接吱吱放学。
车站距离学校很远,林逾静舍不得那点打车费,看了眼时间坐公交还来得及,又在车上昏昏沉沉靠了一会儿,车子到站时他有些晃神,车门开了一小会儿后才反应过来要下车,赶紧踩着台阶下了车。
脚刚落在地上,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那一瞬间林逾静灵魂出窍,分不清自己所处何地,眼前的景物在一瞬间颠倒位置,车上车下的人同时发出巨大的惊呼声。
林逾静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们怎么突然这么热闹,直到身体重重落在了公交车站的台阶上,剧烈的疼痛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才反应过来——他被一辆突如其来的三轮车撞倒了。
意识回笼后,浑身的疼痛令林逾静窒息了那么十几秒的时间,撞人的红色三轮车慌忙离去,林逾静只能倒在挤满碎石的台阶边远远望着那辆车离开。
最明显的是腰背上的疼痛,那一下撞得太狠,林逾静有那么几秒的时间感觉腰部痛得失去了知觉,公交站台上许多人远远看着他,最后不知道是谁扶起了他,忍着碎裂般的痛楚,他被人扶着坐到了路边的台阶上。
“这什么人啊,怎么乱开车!”
扶他的人看样子是个十五六岁的男生,林逾静对他说了句谢谢,男生摇了摇头,“不用谢,哪有人从公交车和站台的空隙里开车的啊!”
林逾静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男生看他抬头吓了一跳,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等的车来了,他急忙转了身,对林逾静指了指下巴就跑了。
他跑的姿势很夸张,林逾静却无心观察,身上的疼痛像一张结实的蛛网将他牢牢包裹住,他尝试站起来,肌肉一动却引来更强烈的剧痛。
最后只能抱着手臂坐在台阶上,企图靠等待来让身上的痛楚得到缓解。
公交站台的行人换了一波,林逾静感觉到无数打量的视线,手掌撑着地一点点站了起来,天色还未完全落幕,冬日的冷风却一阵又一阵地吹过,林逾静不可避免的感到一丝冷意,身上的疼痛不容忽视,他只能扶着垃圾桶弓腰站着,借此让自己好受一点。
“林逾静?”
赵珏正在等红灯,远远看见前边的台阶上坐着个人,他莫名觉得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亮起的路灯打在那道孤零零的人影身上,标志性的短寸,熟悉的卡其色摇粒绒外套,赵珏犹豫了一下,直线经过前方的站口时减缓了车速,降下车窗,赵珏不确定的喊了声林逾静的名字。
对方抬头,下半张苍白的脸上全是混着泥沙的血,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赵珏惊了一下,朝他招手。
黑色的大g重新启动,带走了站在台阶上的林逾静,寂静的车厢内,林逾静抱着赵珏丢过来的一盒抽纸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伤口混进了不少细小的沙砾,刺进掌心的嫩肉里,赵珏看他擦得敷衍,将车停在路边,“怎么回事?”
林逾静摇了摇头,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不小心摔了,谢谢,就把我放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