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颚绷紧,盯紧面前的人,“秋大夫,还请你明说!”周始心里已是多有不耐,一手按住腰边,他这人最不喜欢讲废话了。
秋大夫见状轻叹一声,“那姑娘的身子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等我为她配副药,你喂她喝下去便好。”
没什么大碍……
周始闻言不禁怀疑,“她没事?没事怎么会有血还有伤口的?”
少年问得极为认真,秋大夫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之,她没事,这些我不好与你细说……”
周始打断她的话:“你就说能不能治!”
秋大夫也急了,两手一拍,“哎呀!你这小伙子别急啊,我都说了这姑娘没事,她啊就是年纪到了,来葵水了!你是男子不懂这些,女人都会这样,过几天便好了。”
周始微微一怔:“葵水?”
“对啊!来葵水了!”秋大夫说:“这样,我开点暖身的药方,煮点糖水,你这几天好好照顾人家姑娘,她身体弱,又还是第一次,所以反应才会这么大。这几日饮食要清淡,千万不能让她沾冷水,要注意保暖,若是不小心受了寒可是会伤身子的。”
秋大夫又问:“你记住了吗?”
少年颔首,神情却依旧茫然,他看向秋大夫语气迟缓:“来葵水了……葵水是什么?”
“…… ……”
另一边二楼房里,楚慕缩在床边,密密麻麻的痛楚遍布全身,她一动不动,只觉马上就要死了,手心沁着湿热的汗液,不停抖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腹一阵绞痛,越发剧烈,楚慕抬眼盯着紧闭的房门,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她都等这么久了,阿始还没有来,想来定是她这病药石无医,无药可救,只能等死了吧。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她只觉得冷,浑身冰冷,如翻江倒海,一波又一波,楚慕眼皮愈发沉重,她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可她总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死了。
这世上她来的糊涂,若死的时候也糊糊涂涂的话,这一生未免太过潦草。
她挣扎着起来,整个人摇摇晃晃,往书案那边走去,心想着总该留点什么东西好,哪怕只是一个字,一滴墨。
然刚提起笔,便已没了力气。
之后的事她便记不清了,像是睡了很久的一觉,又像是沉浸在水中,飘浮不定,直到一道强烈明亮的光芒穿破水面,将她从冰冷深渊拉了回来。
楚慕缓缓睁开眼,轻风拂过,一股药香席卷而来,透着几分淡雅清香,她眸中满是茫然懵懂之意,刚侧过头,一道黑影映入眼帘,少年正坐在她床边,轮廓俊秀。
“醒了。”
周始没动,手里拿着一张白纸。
“我……我没死吗?”楚慕声音虚弱,她还以为自己到阴曹地府了呢。她眨了眨眼,能感觉身子好了许多,疼痛也减轻不少,就是还没什么力气。
少年轻轻瞥她一眼,“哪有那么容易死,我都没死呢。有我在,你死什么。”
小姑娘顿了顿,轻轻地哦了一声,不敢提“死”字了。周始不喜欢听她提这些。
“那我这是什么病啊?能治吗?”楚慕想起自己的痛,不禁问道。乌黑分明的眸紧盯着周始,小脸不自觉的透出一丝紧张。
她真不想死,她还想去鄞州呢。周始闻言却是神色一变,咳了几声,绕开这个话题,“你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
周始都这般说了,楚慕不再问了。她见他一直盯着那张白纸,不禁好奇:“阿始,你手里的是什么啊?”
少年瞥着她,勾起唇角懒洋洋道:“你的遗书啊。”
“哦……”楚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等等,他说什么,什么遗书?!她猛然想起什么,小脸惊变:“啊?!”
“还给我!”她立即伸手去抢。
“不给了。”周始手一抬,扬高几分,楚慕抓了个空。
楚慕急着要起身,却被周始按住,他隽秀的眉皱了皱,“别乱动了,好好躺着。”
“那我写了什么?”她急声道。
周始意外地扯了扯唇,有些好笑,“你写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我……”楚慕微怔。她确实不记得了,当时人迷迷糊糊的,好像是在纸上乱画了几笔,就昏睡过去了。
楚慕:“我……我不记得了。”
火炉上的水忽然沸腾起来,周始立即起身将陶罐拿开,他从里面倒出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端到楚慕面前,少年低垂着眸子,耐心吹了会,待水温了才递过去,“好了,先把这个喝了。”
楚慕一直安静地看着,怯生生问:“这是我的药吗?”药味苦涩,她并不喜欢这个味道,也不喜欢喝药。
“不是。”周始摇头。
“这是糖水,很甜的,快趁热喝。”
楚慕唇角微松,她接过碗喝了起来,温热的液体带着一丝甘甜,其中混着药香,倒是很好入口。一碗喝下去整个人身子暖暖的,很是舒畅。
“身体有没有感觉好点。”周始拿过她手里的空碗,下意识将她唇边的水渍擦去,做完这些连他自己都愣了愣。
楚慕却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她轻轻点了点头,笑道:“我好多了。”
“那再来一碗。”
周始不动声色收回手,起身又去盛了一碗糖水,楚慕眉眼稍弯,瞧着四周,忽见床边放着一个包裹,不禁好奇地伸出了手,“这是什么东西啊?阿始,是我的吗?”
周始侧身望了一眼,陡然瞧见情景瞳孔猛地缩了缩,连忙喊道:“等会!别动!!”
楚慕却已经打开了包裹,她盯着里面的东西,手一伸,一个深红色棉质长条带被她拿在手中,四方挂着细带,手感绵软,全都是用上好的棉布缝制而成。
小姑娘顿了顿,举着手里的长带,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这是什么啊?”
周始僵在原地,彻底傻了。一张俊脸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烧得厉害,楚慕不明所以地眨一下眼,只见少年猛地放下碗,仅留下一句话,便飞快的从窗子里跳了下去。
身影迅如风,几乎是一下子的事。
——“你自己去问秋大夫吧!!”
楚慕也傻了,这里可是二楼啊,他怎么说跳就跳下去了,她看看窗子,又看看手里的长布条,“我……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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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糖酥饴
◎梦中有你◎
一道身影猛地从窗户跳下, 少年落地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步伐飞快如风,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东西。
他绕了很远一段路, 才终于停下。二月末新颜换旧,绿意新枝压满头, 周始站在树下缓了很久,脸上的红云才渐渐退散。
附近的酒家吆喝不断,香气四溢, 他从怀中拿出那张白纸,是楚慕写的遗书, 他上楼时小姑娘已经在书案前痛昏了, 没了意识, 手里握着支狼毫。
白纸展开, 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她的字丑极了,手抖着写出来的, 他却看了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不就那两个字——阿始。
—阿始。
临死前,她第一个想起的人, 提笔写下的名字, 竟会是他。还从未有人,这般将他放在心里头, 从未有过。
…………
门被推开, 楚慕以为是周始回来了, 抬头望去, 来者竟是那位秋大夫。
她拿着药箱进来, 笑道:“你醒了, 怎么不见那位周公子啊?”
“他……他可能有事去了吧。”
秋大夫望了望四周,见窗子开着连忙过去关上,说道:“这天凉风大的,你如今的身子弱要注意些,千万别受寒了,否则以后是会吃亏的。”
楚慕颔首:“好,多谢秋大夫。”
“我瞧你这脸色,应该好很多了吧。”秋大夫放下药箱,在楚慕床边坐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肚子应该没那么疼了吧?”
“没那么疼了。”楚慕笑了笑,又问:“不过秋大夫,我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能治吗?”小姑娘一脸认真地问。
秋大夫见状抿唇一笑,“你没病!姑娘你啊是来葵水了,你不知道女子到了年纪就会来这个吗?”
葵水……
楚慕摇了摇头,她还真不知道,至于葵水更是第一次听说,并且以前她从未这般过,很是怪异。
“究竟何为葵水啊?”楚慕问道。
秋大夫微微挑了挑眉,“你娘……或者家里的长辈们,难道就没和你提过吗?这些女儿家的事,可不能疏忽了。”
楚慕神色微滞,随后低下了头:“我阿娘她……她还没来得及和我说这些,也没有人和我提过,我确实不知。”
“这……”秋大夫忽然明白了什么,伸手摸了摸楚慕的头,柔声笑道:“无碍的,现在知道也不晚啊,不如我和你讲讲?我本就是大夫,正好能告诉你以后该怎么照顾自己。”
楚慕抬头,眨了眨眼,“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秋大夫眸光柔和,唇角噙着一抹笑,“我也有个女儿和你一般大了,以后啊,每到月底都会有这么几天不舒服,你不用害怕,这些都是正常的。”
“你如今身子虚,又是第一回 ,反应大了点也是正常的,等你以后慢慢习惯了,再把身体照顾好了,就没这么疼了。切记不能受寒沾冷水,尤其是这几日。”
秋大夫说着将包裹打开,“这里面的东西呢叫作月事带,也叫月布,是女儿家来葵水时专用的……”
楚慕安静听着,之后小脸越发的红,恨不得将那包裹塞进地缝里,刚刚对着周始,她都干了些什么!!
她还拿出来,问人家这是什么!!怪不得周始当时直接跳窗跑了啊啊!
“姑娘你在听吗?”
秋大夫低喃的声音响起,将楚慕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楚慕双颊染着红晕,低着脑袋,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在的。”
那日下午,秋大夫与她说了很多很多,事事俱到,明明白白。是她这一年多来,除了周始外,能清晰感觉到的温暖。
就像阿始递给她的那碗糖水,喝下去之后整个人都暖了,格外的甜,她喜欢这份少有的甘甜与暖意。
她忽然很想阿娘,很想很想。她在二楼客房等了周始很久,可他一直没回来。
直到天都黑了,他也没回来。
楚慕身子困乏,等不住人,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一觉,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她也丝毫没有察觉。
一道黑影悄悄走进,周始关上门,见楚慕睡着了,轻手轻脚的往床榻那边走,小姑娘睡得沉,他看了好一会,才在床边坐下。
天知道他在外面溜达了多久,直到天彻底黑了才敢回来找她。他周始,堂堂一个门主级别杀手,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今日算是败在楚慕身上了。
好在这会她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