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每一个字都落在她的心口,几乎是砸下来,闷闷的,酸酸的。姜迎灯沉默很久,直到下车。
    梁净词曾经对她说,信念和原则很重要。
    可他却背道而驰地为她上演一幕幕打破原则的行为。
    他曾经评判他的母亲,太爱一个人,所以显得狼狈。
    如今又字字珠玑:情义千古,高于世俗。
    姜迎灯不知道怎么定性这种转变,是成长或是什么,而让她直接感受到的,是他做为爱人的温度。
    吃上饭了,她收藏了很久的西班牙餐厅,味道一般,但姜迎灯心满意足,结束后,梁净词摸出两张票,竟然是《青蛇》,邀她去看,姜迎灯怎么能说她已经看过,自然应下了,结束后回到家里,她问结局。
    “你觉得,法海爱上了小青没有?”
    梁净词说:“是大爱。”
    她满足地笑:“还是你有智慧。”
    六个字,让他听出端倪,凝视过来,问:“谁没有智慧?”
    迎灯心惊,不答,低头换鞋。
    “和谁看过?”他又问。
    她只好承认,“周暮辞嘛,还能有谁。”
    梁净词默了默,“跟他约会过几次。”
    姜迎灯纠正他:“和喜欢的人才叫约会,跟同事顶多叫聚会吧。其实也就一两次。”
    这话才令他一展愁容。
    姜迎灯:“他对我帮助蛮多的,我们一直都是盟友。”
    他问:“军训就认识了?”
    大概是那天听他们打趣提到的那一嘴,没料到他对这事倒是记得很清,极少见他的狭小心眼显现端倪。她忐忑点点头,“对。”
    “展开说说。”梁净词语气平缓,慢慢放下手中东西,款步到她跟前。
    “……”
    如临大敌,姜迎灯心中惊慌,瞥一眼男人还算平静的面色,小心翼翼问:“梁净词,你、你是在吃醋吗?”
    他不搭话,往前走,逼着她往后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梁净词、梁净词的,直呼他大名。是她的自由,但难免心有不悦,他眼神浑浊不明,用掌托住她往后一个踉跄、跌进沙发的软软身子。
    梁净词歪着头看她的表情,意味深长地一笑:“喊声哥哥,放过你。”
    一边说一边看她,手指轻悄地往旁边探,从熟悉的茶几小格子里,取出小小包装。
    姜迎灯听见动静,头一偏去看,而后屏住呼吸。
    “难为情?”观察了她一会儿,他看破她的表情。
    她动作幅度很小,敛着眸,点了点头。
    时隔多年,重燃爱火,自然也要有适应的时间。
    梁净词挑一下眉梢,却嘲弄道:“翅膀都这么硬了,还知道跟我难为情?”
    他话音刚落,一根手指就轻轻松松把要用的东西剔了出来。
    但却没急着进行下一步动作。
    “大人有大人的做法。”
    “……”
    “能接受?”
    第69章 c25
    姜迎灯起初不明白他的意思, 后来趴在床上,疲惫不堪时才有所领悟,什么两袖清风, 并不符合此人定位。听见从浴室出来的脚步声,姜迎灯手握住拳, 脑袋偏到另一侧。
    “小鹌鹑, ”梁净词俯身,带来一身混着清香的湿气, 鼻息轻笑说, “又装睡。”
    姜迎灯鼓住腮帮。
    “不折腾你了,”他抬手轻轻拍她胯,说, “起来给我亲会儿。”
    姜迎jsg灯没起,但一侧身,被他捞进臂弯。
    刚洗完澡, 梁净词的唇潮热未散,将她体温带着攀升, 姜迎灯竭力仰头配合, 快透不过气。好一会儿,她掀开他睡衣的衣领, 用手指刮了刮下午盖的那个章,听说种草莓很危险,后来她没真下得去嘴。
    下颌的青茬擦在她的脸上,姜迎灯闭眼浅嗅, “你香香的。”
    梁净词用指腹轻轻拭她唇上水汽, 突然问道:“你想在哪里结婚?”
    姜迎灯倏地睁眼:“你说什么。”
    他重复一遍:“想在哪里结婚?这里还是江都。”
    她缓了一缓,垂下眸, 掩住黯然:“我都可以呀。”
    他说:“我得筹备一些东西。”
    姜迎灯明知故问:“什么东西,八抬大轿吗?”
    梁净词笑说:“当然。”
    她也勉强一笑,但肉眼可见并不开心,姜迎灯也没藏着掖着心里话,问他:“你和家里说过了吗?”
    “家里?”梁净词说,“有个杨女士。”
    他想了想,“还得找个人帮我们证婚。”
    姜迎灯又问:“你妈妈会不会看不上我啊?”
    她很少提这么直接的话,这会儿却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炯炯地望着梁净词,没有再跟他兜圈子玩猜忌的必要,那些亘在她心口的一个一个心结,总要有人来解开。
    说起杨翎。
    梁净词没说那天她偷偷看了姜迎灯写的东西,他都没发觉她的小动作,等注意力再回到杨翎那里,却被她眼泪收不尽地拉着,她踌躇很久,欲言又止,终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话说得再多,在文字的力量面前,都显得浅薄苍白。
    但她的眼神传递出鲜明的信号,别辜负了这份情谊。
    “不会。”他给了她一个定心的回答,一字一顿,坚定有力道,“我妈妈不会看不上你。”
    迎灯还是担忧,问是不是真的。
    梁净词说:“她很感性。”
    他说感性的人都心怀悲悯,容易共情,容易动容于人间真爱。
    说到这里,姜迎灯想起什么,她忽的跳下床,蹦到自己还未收拾齐整的行李箱前,闷头翻了会儿,取出个什么物件:“说件开心的事吧,我考了catti。”
    梁净词看着她举在手里的小本,问:“几级?”
    “三级!”
    他说:“明天来部里应聘,就在我隔壁司。”
    姜迎灯笑容明媚,露出几颗牙。将要说“好啊”,而后想起沉重的现状,又缓缓地沉下手臂,笑意也渐渐变苦涩,最后用手不经意地翻着证书,声线弱弱,像只满腹委屈的小莺。
    “我去不了。”
    凄楚苍白的声音,慢吞吞托出这四个字。
    知道他是开玩笑,但这话无形之中在她心尖尖戳了一下,不痛,却柔柔陷下一个坑,半会儿复元不了。
    “梁净词,你说,我们以后要是真的有了孩子,你会不会介意因为我的家庭情况,给他套上枷锁和桎梏?”
    沉默地看了她许久,梁净词反问道:“你会吗?”
    姜迎灯飞快摇头,是无奈的:“不管我会不会,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花半分钟思考了会儿她的这个问题,梁净词坦诚地说:“在被家庭,父母,国籍这些条件定性为一个有身份的人之前,孩子只是生命,生命的维度没有边界。他有他的自由,就像你有你的自由。
    “硬要把眼光执着于那些不得已的失去,总去遗憾破不了的死局,一遍遍美化走不通的路,即便一个人优秀到了顶,他这一生的底色,大概也只剩疲劳的灰暗。
    “所以你要问我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不介意。”
    一席话拨云见日,让她的心底被照进一缕灿灿的光。
    她接着问:“那要是他被同学歧视,变得自卑怎么办?”
    “我有信心把他教好。”梁净词并不觉得这是问题似的,不以为然,笃定地说,“他不会。”
    说起教育孩子,姜迎灯的参照物只有她爸爸了。然而姜兆林其人,儒雅是真儒雅,风骨却是假风骨。如今有人师承他的秉性,却是将两者结合得自如。
    他们两个人身上自有一些共通之处,否则不会引起深处的共鸣。
    儿时对爸爸的敬仰、对男人的美好品质的绵亘理想,在梁净词的这里得到了发挥和延续。
    即便这样松散着筋骨,撑着太阳穴低阖眉目,养精蓄锐的样子,也掩不住他拓在眼底的清正,显现着一副巍然不动的君子气节。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很多年后才堪堪见到,有人坐实了这些出自古语里的美好赞誉。
    “你之前有一回说,想过我们的孩子,想他什么呢?”
    姜迎灯爬回床上,脑袋往他臂弯里拱,笑吟吟地圈住梁净词的腰。
    “想什么?”他稍作沉思,出其不意地说了句,“我给取了个名。”
    姜迎灯惊讶得不得了,微微翕动嘴唇,实在有点好笑,又有点不可思议,脑补了梁净词绞尽脑汁给孩子取名的样子,她笑起来,过会儿颇为好奇问:“叫什么?”
    梁净词在她手上写字,一边写一边道:“明珠。”
    “女孩子。”
    他说:“女儿贴心。”
    明珠明珠,寓意不言而喻,掌上明珠。老父亲的爱意坦荡得不带藏匿,在唇齿的呼唤里昭然若揭。
    “会不会太直白了啊?”
    他却说:“爱就要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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