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姜迎灯擦了擦鼻子,声音囔囔地嗔怪:“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莫名其妙诌一句诗文,猜到要被耻笑。但梁净词只是沉默很久,没问什么意思,也没问忧什么,求什么。
    末了浅浅笑一声,并不是嘲笑,而是轻哄的意思,他说:“来我这儿。”
    姜迎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摇着头,揪弄纸巾。
    “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婶婶,你又不是爸爸妈妈,你那里又不是我的家。”
    可能哭太久,脑袋有点昏沉,豆大的勇气也随之膨胀,敢跟他表达情绪。
    梁净词这回没再安慰她,只振振有词说:“哭吧,反正你的眼泪迟早是要还给我的。”
    姜迎灯滞了滞。
    忙说:“你也不是宝哥哥!”
    他又笑了,这回是真嘲弄,漫声反问:“我怎么不是?”
    姜迎灯说:“那都是开玩笑的,你不当真,我也不会当真。”
    梁净词说:“宝哥哥还一堆莺莺燕燕呢,我里里外外也就一个妹妹。”
    她噎住,明知故问:“哪个是你妹妹。”
    “哪个?”他的声线在她耳畔轻拂,淡声的,温柔的,“现在在哄的这个。”
    姜迎灯心被无形地捉紧,她嘀咕一句:“我怎么听不出你在哄人呢。”
    沉吟少顷,梁净词说:“那你下楼,我当面哄。”
    闻言,姜迎灯忙扣下手机,刷一下掀开床帘。
    床帘之外还有窗帘。
    她又噔噔噔下床,姿态急切。
    梁净词听出些紧迫,笑说:“不着急,底下大堂等你。”
    “……”她趴窗口看,瞧不见什么,又没头绪地在寝室里踱了几圈,又急又羞问,“你真来了啊?”
    他说:“下来看看。”
    怕他久等,她只套了件古旧的袄子,睡觉穿的绒裤,一双玉桂狗的棉拖。措手不及地抓了个口罩,慌慌张张迎下去。
    女寝的大厅门口,梁净词长身鹤立在顶梁柱的一侧,他没越线往里面走,止步在廊下,一身贵气的黑色,身后是朦朦的清雪。
    这里人流量太大,男人矜贵儒雅的气质实在难以遮掩,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线,纵使站在一盏惨败的灯下,气场不少分毫,以一己之力,让周边一切的景都失色。
    “怎么戴口罩,生病了?”见迎灯过来,梁净词稍稍走近,打量她肿胀的眼皮。
    她躲一下眼神,说:“没化妆。”
    梁净词微笑着点一下头,理解她的羞涩。
    姜迎灯头一回觉得宿舍底下的走廊让她焦灼。明明平常在这里卿卿我我的情侣也不少,她跟梁净词就这样站着,什么都不做也无比瞩目。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小心问他:“你这样贸然过来,我要是不在,不是就白等了吗?”
    梁净词不以为意,淡声道:“白等就白等,又不损失什么。”
    “你的时间和精力啊。”
    他说:“这不重要。”
    “不重要?”
    “怎么那么爱替人操心?”梁净词款步走到一侧的外卖桌前,拎起一只精致的袋子,里面装的是小巧的蛋糕盒,交给迎灯,轻轻说一句,“非要听我说心甘情愿?”
    他简单的一句话让她耳尖烧起来。
    姜迎灯不知道说什么,瞧一瞧手里的蛋糕。
    梁净词说:“小礼物。”
    她点一下头,以为他赶来就为了送这个,估摸着是怕她一个人过节太孤单,所以好心好意又充当知心大哥哥的角色。
    姜迎灯拎着袋子,低头在消化情绪,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揉了揉还在发热的眼皮,于是磕绊了会儿才挤出一点笑:“那……收到了,要是没什么事我上去了?”
    说完,手腕便被人擒住。分明还没急着要走,但他过来抓住她,怕人要逃脱的紧张,神色俨然是被气笑:“有你这样的?”
    就算是外卖小哥来了,也得听声谢吧。
    姜迎灯恍然,忙补充说:“谢谢啊。”
    梁净词仍然捉着她的手腕,并没放开的意思,从她的腕骨到冰冷的指关节,他的手不经意地往下滑落,触碰在她的几根纤细玉指上。
    轻飘飘地握住。
    并不像是故意的,但又多少彰显了一点心思。
    明明从风雪里过来的人是梁净词,但他的手心却传来不切实际的温暖。姜迎灯心跳如擂,忐忑地对上他别有深意的眼神。
    “我要的是谢谢?”
    第20章 c19
    姜迎灯坐上梁净词的车是十分钟之后, 她回去换了一身衣服,照镜子,看口罩里那颗十几天没消的痘印, 确定已经痕迹减退,才放心地摘下口罩。
    坐在温暖的车上, 姜迎灯有点脖间冒汗, 她摘下红色的围巾,将其叠得方方正正搁在膝头, 抬头看外边灯火通明的都市街道, 又调过头来快速看一眼梁净词,轻声地问他:“怎么突然来学校啊?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这不是担心你一个人过节?”梁净词开着车,说, “没想到还真让我猜对了。”
    姜迎灯抿着嘴唇,心里憋一堆话,最后只咕哝一句:“这也不能够是你专程来找我的理由吧。”
    他说:“因为我也是一个人, 想找个人搭伙跨个年,这个理由充不充分?”
    她平静地感受着手腕上刚才被他握过的暖意, 以及那句意味不明的“心甘情愿”。
    能够确定的是, 心甘情愿这话,不是对谁都能说。
    但说出口的人有几分真心, 就难以捉摸了。
    梁净词还是问她:“刚刚在为谁哭?”
    姜迎灯坦白说:“没为谁,就是看了个电影,蛮感人的。”
    梁净词的眼挪过来,将信将疑在她脸色上稍作停留。
    但没再问下去。
    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不必抛出太多的诱饵, 一块巴掌大小的奶油蛋糕就能勾着小姑娘跟他走。
    是该说他懂得自己的优势好, 还是说他本领高超,已经能够摸清她的这颗心?
    姜迎灯心猿意马想着这些, 和自己紊乱的念头较劲一番。
    开车的jsg男人却足够镇定,他中途还接了通电话,对那头的人的问题答话冷静,仍旧叫人看不透情绪,只简单说句“有伴了”,便很快挂断。
    她猜了一猜,他大概想表达的是,跨年有伴了。
    “你和顾影姐姐见过了?”还是回到上次悬而未决的话题,姜迎灯鼓足了勇气开口问。
    梁净词说:“没时间。”
    这个回答绝对客观,很符合他的谨慎个性。
    见她不语,他声音松下来一些,又说:“也没什么想法。”
    姜迎灯感到意外地扬起唇角,有那么点如释重负的意思。
    梁净词偏头去看后视镜,不经心地扫过她唇角的弧度,收回视线。
    “室友都出去玩了?”他问。
    “嗯,他们去看话剧,我没抢到票。”
    “什么话剧?”
    “好像是孟京辉的新剧。”
    “还想不想看?”
    “没有票啊。”
    “你想看就有。”
    他答得不费吹灰之力。
    神通广大,足智多谋。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事。姜迎灯丝毫不怀疑这点,但她摇一摇头:“不要了,过了点了。”
    沉吟少顷,梁净词说:“那回家。”
    蛋糕被搁在她的腿上,一块小巧的慕斯。大概是他在路上途径某蛋糕店,认为有必要给她带些东西,有了这个主意,于是它出现在她这里。
    姜迎灯盯着蛋糕走神。
    “有两年我在江都过年,还记不记得?”又过一会儿,梁净词才真正讲他的来意。
    “……嗯。”姜迎灯点头。
    他说:“一直以来,我很少觉得独处是件难事,即便是在春节,除了南方太冷,我住的那套房子水管被冻住,我找了很多方法都没有解决的时候,心里会感到气馁。除此之外,我从不觉得一个人待着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偏偏就有这样的故障发生,很小,也很折磨人。会让我真正领会到什么叫做不堪一击。”
    姜迎灯抬眼望着他,梁净词语气平淡,神色也淡,让人看不穿,话里却有温情在。
    “但是我很幸运,遇到了你爸爸,他会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家里吃饭。他的厨艺很好,还教了我一道菜,原来只有身边人其乐融融的时候,我才会发现冬天其实没有那么冷,没有那么漫长。人跟人在一起取暖时,是会消解掉许多东西。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样的话还是有几分理在里面的。”
    “你有很多的想法,不愿意跟我说,我也难猜到。无论你的心里怎么想,是觉得惊喜还是惊吓,我是真诚地希望,当你觉得孤单的时候,会有人出现在你身边。”
    “所以我今天来找你。”
    他讲得缓慢、低沉,声音像碎玉碰在她的耳廓,冰凉又滚烫。为这礼尚往来的陪伴,姜迎灯听得鼻尖酸涩,轻轻摇头说:“没有惊吓。”
    梁净词笑了笑:“没有就好。”
    姜迎灯看着他扶着方向盘的冰冷骨节与腕上泛着冷光的表,心底回荡那句“当你觉得孤单的时候,会有人出现在你身边”。
    她无法自抑地在往下陷。
    最终,还是回到他在檀桥的家。
    梁净词给姜迎灯煮了排骨汤,尽管她说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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