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晟嗤笑了声,“听到没有?礼尚往来,我们是不是也要向瓦剌人表达下友好?”
“吼。”伴着高低不齐,长短不一的应答声,四五个锦衣卫霍霍走过来,有老刘头,有张大虎,其中还有个女子,指着罗鹰啧啧讥笑,“绣花枕头,不堪一击!”
“那个王子留给我,其他交给你们。”高晟露出个和善的笑,“激烈的游戏也会死人的,是不是?”
马哈木大惊,“我们是瓦剌的使臣,是大周的贵客,你不能……”
砰!
大地在颤抖,柳条在摇晃,碎石和灰尘一起飞溅出来。
尘埃散去,人们看到,高晟单手抓着马哈木的脸,死死地砸在地上,红的白的混在一起,从不能称之为“脑袋”的东西底下蜿蜒流出,慢慢深入夯实的黄土道里。
高晟站起身,用手背擦去溅到脸上的血,眯起眼睛看向天空,笑得很开心,“今天真是个好天气,适合杀人。”
他偏头,看着瓦剌王子一笑,“你说是不是?”
瓦剌王子也是好勇斗狠之人,马哈木的死更刺激了他的凶狠,大吼一声,黑塔般的身体转眼攻到高晟身前。
却是僵在原地,慢慢的,他的脚离开地面,拼命去扣卡在脖子的手,嘴巴张得大大的,“呃呃”的发不出声音。
高晟还是稳稳地站在那里,右手掐住他的脖子,笑着,一点点用力收紧手指。
瓦剌王子的手垂了下来,两眼翻白,如一只快要被吊死的鸭子。
“手下留人!”鸿胪寺卿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兵勇,满头大汗疾奔而至,“高大人,高大人,不可呀,事关两国和谈,手下留人啊!”
只听“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瓦剌王子的头耷拉了下来。
高晟往鸿胪寺卿跟前一扔,“诺,人留给你了。”
第30章
◎樱花为谁种◎
瓦剌王子已然断了气, 面孔青白,五官扭曲,两只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就那样直直瞪着鸿胪寺卿。
暖融融的阳光下,鸿胪寺卿只觉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吓得连连后退,若不是差吏扶住他, 只怕要一屁股坐地上了。
惊骇之余,他好歹还残留着些许理智,悄声吩咐身后的兵勇隔开锦衣卫和瓦剌人。
“高大人!”鸿胪寺卿颤巍巍指着高晟, “你闯大祸了,这不是一般的瓦剌使臣,是王子, 王子!你要引发两国开战吗?”
高晟眼中露出一丝困惑,“瓦剌部落众多, 王子没有一百个, 也有几十个,王大人,你确定他们要因一个无足轻重的王子和大周开战?”
无足轻重……你咋知道的?
王大人嘴角抽抽,“高大人, 他们是来和谈的,如今还没开始谈呢, 你就把桌子掀了,这、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哦?”高晟更加困惑不解了,“原来他们是来和谈的啊, 我以为他们是来杀人放火, 要做我大周的皇上。”
王大人眼皮一跳, 暗道要糟。
果然,张大虎几人已经嚷嚷开了,“见东西就抢,见女人就往上扑,这样你还护着他们?那以后,大周人见了瓦剌人,是不是还要跪下呀?”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泛起一点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开来,碰到拿枪挡在前面的兵勇,不情不愿的折返,与后面的声浪撞在一起,激起更大的水花。
不知是不是受到大周百姓指指点点的刺激,一个瓦剌人抱起王子的尸首,满脸悲愤,哇哇大喊:“你们的太上皇都跪下喊我们爹,你们就是我们的奴隶!”
王大人气得想把那瓦剌人脑袋劈开,看看里面脑仁是不是只有核桃仁那么大!
哗一声,人群早已按捺不住激愤,瓦剌南侵时,那些惨痛、恐惧、仇恨,潮水一般涌上来,冲抵得人们不停向前冲。
杀死他!
杀死他!
为死去的亲人报仇啊!
五城兵马司的兵勇们很快拦不住了,其实他们也没多认真,略挡几下就悄悄收了力道——谁不恨瓦剌人呢?
愤怒的百姓包围住了那些瓦剌人,没有刀枪,就用拳头、石块,甚至上嘴咬。瓦剌人勇猛,但架不住这么多人一起动手,还有兵勇,名为保护,实则逮着机会就下黑手,没多久这帮人就被打得嗷嗷乱叫。
有几个跑了出去,结果又被锦衣卫踹了回来。
王大人急得又是跺脚,又是叫喊,可没人听他的。
高晟静静看了一阵,走到温鸾身旁问:“还去不去大佛寺?”
温鸾摇摇头,整个人显得异常疲惫,“那孩子怎么办?我们这样走了,瓦剌人会不会报复他们?”
高晟捡起一个相对完好的李子,擦了擦,咬了一口道:“还不错,老伯,往后专给我家送吧,送到雨笼胡同高宅,这是定金。”
他往腰间一摸,却摸了个空。
这边温鸾不声不响递过去一个荷包,里面满满的都是银豆子。
那老头儿抱着闺女,满口子“好人”“恩公”的,捣蒜似地磕头道谢。
好人?
温鸾悄悄覷着他,眼神古怪,高晟笑笑,拉起她的手离开了。
她没有向宋南一这边再看一眼。
喧嚣的风吹过寂静的街角,叶向晚轻轻道:“被那样救下来,不管是谁,也会动心吧。”
宋南一没说话,转过身,慢慢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街头这场纷争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直到大批的官兵赶到,才算制止了暴怒的老百姓们,但这几个瓦剌人已经不会喘气了。
瓦剌使团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差点没把鸿胪寺一把火烧喽。
朝廷也分外的忙碌,有安抚瓦剌使臣的,有暗暗拍手叫好的,也有隔岸观火想捞一笔好处的,然而更多的是弹劾高晟的奏章,短短两日,几乎压满了内阁的案头。
这次可以说是严重的邦交事故,建昌帝也不得不表态:暂夺高晟一切差事,此案交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会审。
高晟自从出现在京城,人们就没听到过建昌帝说过他一句不是,哪怕他“陷害忠良、弄权受贿”的确凿证据摆在面前,建昌帝也是笑呵呵的扔到一边,全当没看见。
像这样的处罚还是第一次。
一时京城纷纷传言,此次高晟必倒!
高晟倒是平静得很,被大理寺的人带走时,还对温鸾道:“后日有花匠上门栽种樱花树苗,后院子好大一片空地,你喜欢哪里,就叫安福盯着他们种在哪里。”
这个时候还想着种樱花!
温鸾忍不住问安福:“他很喜欢樱花吗?”
安福坚定地摇头,“他不喜欢任何花,一靠近花多的地方,就不停的打喷嚏,流眼泪,鼻子也不通气,就跟得了风寒一样。你看家里是不是一株花都没有?连树也少得很,只有些常青藤冬青什么的,聊做点缀而已。”
温鸾不禁有些讪讪,原来是这个原因,她还以为高晟害怕有人暗杀,所以不在家里种树。
“还是不要种了吧。”虽然她挺想看看高晟眼泪鼻涕横流的画面。
安福笑道:“那可不行,大人要生气的。这几年刘爷爷一直给他调养身子,倒是好多了。”
阿蔷偷偷拉了下她的袖子,“小姐,我怎么觉得,他是特意给你种的?”
温鸾心头猛地一跳,低头看着衣袖上的樱花纹,久久不语。
安福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笑嘻嘻说:“温姐姐要不要去大理寺听听他们审案子?”
“可以旁听?”
“光明正大的肯定不能,不过你别忘了,张大虎他们可是锦衣卫,除了皇宫,哪个地方去不得?”
温鸾犹豫着点了点头。
“好嘞!”安福眼睛一亮,颠颠儿的自去安排。
罗鹰还在养伤,同行的除张大虎、老刘头外,还有那天的姑娘。
姣好的面容,高挑匀称的身条,一身黑色暗金纹紧身短打,套着一件同色的无袖罩衫,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输男子的强劲力量感。
温鸾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我叫张小花。”她热情地打招呼,一指旁边的张大虎,“这是我哥。”
温鸾露出惊讶的神色,这兄妹俩长得一点都不像,又觉得自己太过失礼,忙掩饰般道:“女子也能当锦衣卫吗?”
“我妹妹算不得正式的锦衣卫,她没有腰牌。”张大虎大大咧咧道,“就是跟着我在北镇抚司玩的。”
张小花猛锤她哥一下,“我才不是来玩的,老大都说我办差比你们几个都强!”
张大虎立马回击,当然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看着他们嘻嘻哈哈的打闹,温鸾沉闷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嘴角浮上一丝浅浅的笑意。
“温姐姐笑起来真好看。”安福在旁道,“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大人才不会轻易倒台,可能皇上就是做做样子,过一阵子就官复原职啦。”
温鸾笑着微微颔首,但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就怔住了。
她在为高晟担心?不对的,高晟倒了,她就自由了,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该盼着高晟失势才对!
心里郁郁的,是因为宋南一,不是因为高晟。
温鸾垂下眼眸,开始后悔出来这趟了。
此时后悔也来不及,马车已然停下,张大虎拿出腰牌在衙役面前一晃,明目张胆走了进去。
温鸾只好跟着。
审问的地点在大堂后身的二堂,也叫思补堂,一些不宜公开审问的案件,都在这里处理。
他们到的时候,里面声音非常激烈,透过格栅门上的白纸,一个绿袍文官正激昂慷慨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太上皇落入瓦剌之手,高大人不说积极营救,反倒处处阻挠,意欲何为?”
高晟淡淡道:“杀几个欺凌大周百姓的瓦剌畜生,不至于影响太上皇还朝。”
另一青袍官员马上反驳道:“你杀的是和谈的瓦剌王子,他代表瓦剌!太上皇是我大周的脸面,是我大周的天子,如果说天子被俘虏了都不敢救回来,我大周威严何在?连天子都不能保护,怎么保护大周的百姓?”
高晟反问:“你的意思,就让我眼睁睁看着,看着他们在京城街头杀大周的百姓,□□大周的女人,不但不能阻止,还得笑嘻嘻的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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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叫好,这就是你口中‘威严’?”
那人被噎得一愣,旋即辩白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本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何必把关系闹僵了?”
高晟冷笑道:“什么解决方法?当缩头乌龟?我在北镇抚司都听到消息了,满街巡逻的五城兵马司、顺天府官差,竟毫无动静,都干什么去了!”
他踱着走近那人,声量不大,腾透着巨大的威压,震得那人浑身一颤,蹬蹬向后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