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沈晏眼见此景,脸色冷如寒冰。
    柳明川也瞧见了,下意识露出欣慰的欢喜,忽然想起上午妹妹说的话,赶忙收敛了笑意。
    站在假山上,指了一下少年的方向,转脸问:“你说他吗?”
    感受到别人的视线投过来,沈晏立刻不动声色的换了一副温和的表情,应声:“是,只是好奇而已。”
    柳明川笑答:“他是我妹妹的未婚夫,不日成了婚,便是我的妹夫了。”
    先前他初见张玉衡,还觉得少年和晏公子的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一样的清冷矜贵,容貌精致。
    如今再看,才发觉两人只是皮相上相似些,容貌气质完全不像。
    晏三虽然说话亲和,待人有礼,但总是词不达意,时不时还避重就轻,总感觉心里头盘算着什么,有种心思幽深,叫人看不透的神秘感。
    而张公子表面上看着话少也冷清,真当做一家人说开了话时就句句有回应,尤其是说到他与云溪的感情时,更是眼里有光,目光澄澈,一片真心纯粹的像个孩子一样。
    这两个人完全不像。
    沈晏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远远的窥见那一双恩爱情人,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呵,沈玉衡竟敢鸠占鹊巢?
    他一定早有预谋,说不定他也是重生的,前世就看他不安分,早早就把他砍了,没想到重活一世,他竟有那么大的野心。
    难道是想效仿他的成功,所以早早就来贪图柳云溪的家财?!
    早就起了的杀心,在这一刻格外难以按捺。
    说他还要在人前维持自己的君子气度,恨的牙根痒痒也要挤出一个微笑,“不知那位公子……”
    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扬起的嘴角生硬的垮了下来,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捏起了拳头。
    “你说什么?”柳明川不解的问。
    “没,没什么。”沈晏勉强扯出一丝笑,将这场面糊弄了过去。
    他本想打听一些消息来验证沈玉衡到底是不是重生,但是否重生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不会容许背叛他的人活着。
    满心的愤怒,视线狠狠地盯在少年身上,恨不得在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可他身边的少女是那样轻盈肆意,在金黄的落叶中,像一朵浮在水面上永不开败的青莲。夕阳照在她身上,为她描摹一圈金色的轮廓。
    朦胧的光影映入眼帘,勾起往日的回忆,温暖又耀眼——
    “王爷,秋日渐凉,添件外衣吧。”
    她踮着脚尖,为他披上外衣。
    在他假装喜悦的欣慰中,将他的双手合握在掌心,用她手掌那点微不足道的温度替他暖起冰凉的手。
    “秋冬严寒,王爷该早早进补,身子才好暖些,今晚吃炙羊肉可好?”
    他看着少女的逢迎示好,只觉她满心算计,没有半点真心,望进她笑意盈盈的眼底,总要在心底嘲讽她的伪装青涩,看不出一点爱意。
    如今,远远的望着她的身影,明明人如旧日,却又不复从前。
    她的眼里看着另外一个人。
    她的笑也不再是为他。
    不,不该是这样的,她怎么会看上沈玉衡?那个一无是处的蠢材,论相貌、才干、荣宠,哪里比得上他?
    沈玉衡,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临阵脱逃的弃子,也敢有胆量跟他争!
    他站在原地,仿佛被远处那对璧人钉在了此处,难以挣脱。
    第42章 42
    ◎“你喜欢她?”◎
    清晨的微光照在书房的软榻边,
    少年从被中露出脸来,迷迷糊糊的看着坐到榻边的人, 伸了手出来,按在她背手上。
    慵懒的声音关心问:“怎么起那么早?”
    柳云溪坐在沿上看着他,瞧他刚醒未醒的迷糊样子,小脸缩在被窝里红扑扑的,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枕上凌乱不堪,半睁的眼睛放松着还没回过神来,像只刚睡醒的小奶猫。
    她伸手摸了下他耳边的长发,温柔道:“我要出去一趟,有点小事。”
    “那你等我一会儿。”沈玉衡揉了揉脸, 说着就要坐起来。
    柳云溪按住他的肩膀,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 你不必陪我去, 前头跟先生约好的半个月后见面, 你得早些把书看熟。”
    闻言, 少年细细思索。
    近来发生的事有些杂,倒真耽误了读书的功夫。连那个一文不明的屠户都做了先锋将军,他若是不在书本上下些功夫,怎么比得过京城中的那些兄弟姐妹。
    想定了事, 又担忧着看向柳云溪,“你一个人去行吗?”
    柳云溪微微一笑, “放心,我带着采晴和秀心, 还有箬竹和墨影随身保护, 今日去的地方熟人很多, 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不会有事的。”
    尽管听她这么说,沈玉衡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手掌按在她手背上,迟迟不肯松开。
    看到他的犹豫不安,柳云溪从他手里把手抽出来,捏了他的手放回被里。
    “别乱想了,沈晏再狠毒也是个人,他也有要忌惮的事,总不会像个疯子一样胡作非为。恐惧解决不了问题,你好好读书,我努力赚钱,早些做好准备,才能早日回京啊。”
    要是因为害怕沈晏乱来,就心思乱的做不成事,那才真是一败涂地呢。
    听罢,少年的眼神温顺着垂了下去,喃喃道:“那你早点回来。”
    “嗯。”柳云溪点点头,轻手轻脚的从房中走出来,在晚秋的寒霜中搓了搓暖意未散的手。
    出正门坐上马车,往城北去。
    马车外,采晴和秀心随侍在左右两旁。
    路上走的慢悠悠,采晴觉得无聊,便隔着窗帘问:“小姐,您和周老板到底商量着办了什么事儿啊?我听秀心姐姐说的,怎么听不懂呢?”
    “听不懂也没什么,到那儿去看了就知道了。”柳云溪随口答了,又想起什么,撩开了窗帘。
    看到外头随行的箬竹和墨影后,小声关心问:“你们两个身体还好吗?”
    去濮水那一趟,死了不少人。
    回来之后只道路上碰到了山贼,安排王伯去给替遇害的家仆和车夫收了尸,又各自给了他们家人一些银钱安葬。
    事情过去了半个月,回到家也才三天,不知他们二人身上的伤养好了没。
    自己肩上的伤疤时不时仍有隐痛,大概是长了新肉,常常感到又热又痒,由此及彼,也能猜想到他们做护卫的身上也一定不轻快。
    忽然被问话,箬竹受宠若惊,“多谢小姐关心,我们都习惯了,伤的多,好的也快,不要紧的。”
    听这话,她心里反而更不是滋味了,抱歉道:“今日本该叫你们休息的,麻烦你们陪我出来走一趟了。”
    墨影低声答:“小姐说哪里话,保护小姐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箬竹也说:“况且这几日小姐总让厨房给我们炖鸡汤和药膳,吃了以后身体暖暖的,比以前更有劲儿了。”
    看他说话时神采飞扬的样子,柳云溪才放下烦忧,微笑起来,“你们吃得惯就好。”
    闲聊之间,已经到了地方。
    此处虽然偏僻,却是一座规模极大的染坊,只站在门外看院墙里头,一片空旷的晾晒场,迎风招展的布料花花绿绿,一眼望不到边。
    院门外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多是今日被邀请来的同行老板,也有不少像她一样从旁人口中听到消息,过来凑热闹的人。
    商人因利而聚,遇到谁家开店开场都要去凑个热闹,随上一份礼金,留个人情,以后才好来往。
    刚下马车,身旁边飘来一声轻蔑的笑语,“哟,这不是我的侄女儿吗?”
    柳云溪在地上站定,转头看了一眼,从自家马车旁走过来的柳承业,恭敬道一声:“叔父。”
    她行礼,她身边的丫鬟护卫却不行礼,对这位叔老爷丝毫没有敬重之意。
    柳承业早熟悉了被柳云溪府上的人轻视,如今也不跟一群下人计较,只盯着柳云溪道:“平时难得见你一面,今日倒是主动过来了,是听到了风声,也想来分一杯羹?”
    柳云溪微微低头,不露破绽,“同在扬州做生意,听别的老板说了一声,顺便过来看看,没想到原是叔父的生意。”
    “哼。”柳承业扬眉吐气似的,从她面前走过。
    “好好瞧着吧,你跟你父亲能做那么大的生意,也不过是有好风借力罢了,如今我也借了点力,照样能赚大钱。”
    柳云溪表情淡淡的恭维,“是,叔父自然是有本事的。”
    柳承业走得快,进了门去很快就不见人影了。
    柳云溪还在院外等着,一席窈窕的倩影立在门外,很快就醒了众人的注意力,进了门里的,等在马车里的,陆陆续续都走了过来。
    她看着陆续走来的人,大都是扬州生意场上有头有脸的人,年纪或大或小,还有两个同为女子的老板。
    瞧这架势,柳承业是把自己能接触到的人都请过来了,若不是宋妤跑去乡下看茶叶了,只怕也会被一起请过来。
    众人原本只是三三两两说几句话,议论这间染坊和柳承业的成败,看到柳云溪在,便热情的走上来打招呼。
    “还以为今日不过是个小场合,没想到咱们柳老板也过来了?”
    “有些时日没见柳老板了,听说你家兄长回来了?”
    “是柳公子回来了吗,我昨日听说的是柳老板准备着要成婚了啊。”
    闲聊之间,她的婚事便迅速在众人之中传开了。
    一人惊呼:“还真是件大喜事。”
    也有机灵的抢先来拱手道喜,“恭喜恭喜啊。”
    柳云溪微微抿唇,轻声答:“只是定了日子在下月十五,眼下还没下帖呢,诸位都是贵客,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气请诸位来喝杯喜酒。”
    少女嘴甜会说话,哄得众人欢心。
    “那是自然,柳老板是个敞亮人,跟你交往,咱们也心里透亮啊。”
    “说的对,我们这几家子人都去,怕不是要把柳老板家的院子给塞满了。”
    几句话便热了场,一众人都开心的笑起来。
    柳承业在院里听到外头声音不对,今日是自己组的局,怎的她柳云溪来随口说了几句话,众人就把他这个主家给忘了。
    他气愤的踹了随身小厮一脚,打发小厮出去打断众人的闲聊,把人都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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