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元宝白胖的脸微微鼓起。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更不解了。
沈玉衡是要做什么?
思索间,开口安抚元宝说:“你别在这候着了,先回他的院子里去吧,玉衡那儿,我去问问。”
“是。”元宝得了吩咐,这才如释重负的离了墙根下。
走进院子,听得书房里有声音,转道进了书房,一进门就看见自己书架上空着的几个格子被摆满了书,不是别的,正是李先生叫他拿回来读的那些。
柳云溪关上门,扭过脸看向北边,就见本该是空着的软榻上坐着个人。
少年一手搭在矮桌上,一手拿着书卷,似乎读得很专心,眉目紧锁,连她走进来也没察觉。
她轻声走近,低声问:“你怎么把书搬到这儿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玉衡从书卷中抬起眼,见到是她,眉眼顿时舒展开来,眸中闪烁光彩,忙站起身来迎上去。
“我日后就睡在这儿了。”
出口便是令人惊诧的话。
柳云溪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软榻,是她为了方便夏日在看账以后午睡,才安置在这里,长久睡在此处,一定不舒服。
又见走到身前的少年双臂张开,眼瞧着自己就要给他抱住,她伸出一指点在他眉心,微笑说:“奶奶在府里时,我们尚且要有分寸,如今哥哥回来,你反而不知轻重了。”
被她点中眉心,沈玉衡不得以停下动作,握住了她的手拉到唇边,眯起眼睛,亲上她的指尖。
指尖染上温热的呼吸,柳云溪心尖儿一颤,微微低头,收回了手。
沈玉衡睁开眼睛看她,严肃道:“还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他忧心忡忡,一想到沈晏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便寸步不敢离了她,生怕自己一时不注意,云溪就落入他人之手。
“沈晏跟你哥哥认识,方才又各自见了我们两人,他迟早会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他这个人最是歹毒,识得旁人的软肋,非得狠狠掐住不可。”
看少年紧张的模样,柳云溪担心他是被沈晏给吓到,有些反应过度。
忙揉揉他的头发,安抚说:“你别太担心了,我已经跟哥哥说,要他从府上离开,哥哥这会儿也已经过去了。”
沈玉衡只摇头,“他不在这儿,他手下的暗卫却是无孔不入。”
云溪没见过沈晏背地里使过的阴招,自然不懂得沈晏的狠毒,而自己却是什么都经历过的。
他不想让她看见那些恶心的东西。
少年张开双臂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沉声耳语:“尽管我有密探安置在各处,也难保不会百密一疏,还是让我守在你身边最为妥帖。”
大概是日子过得太舒坦,模糊了往日刀尖舔血时的警惕心,以至于让她受伤,往鬼门关走了一趟。
他恨沈晏的狠辣,也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那样的痛,他不想再让云溪遭受哪怕一星半点。
她是温暖的太阳,是不染纤尘的白荷,是给予了他爱和活下去的意义的人,她应该好好的活着。
“就让我守在你身边吧。”
少年虔诚的祈求,深深的拥抱几乎要将她融入骨血,恨不得替她挡下所有。
柳云溪低下眉头,呢喃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即便不是以防万一,能叫他安心些也好,毕竟沈晏对她而言是个虚伪的骗子,在沈玉衡眼中,大概是个鸟尽弓藏、恩将仇报的暴君吧。
她默许了他的要求,只有一点为难,“哥哥那边,恐怕不太好解释。”
同住在家里,难免不被发现异常。
沈玉衡却顾不上这许多,只说:“哥哥若要怪罪,就让他怪我一个人吧,反正我什么惩罚都经得住。”
听罢,柳云溪觉得好笑又不忍。
歪过脸,在他脸侧蹭了蹭,安抚道:“别说这样的话,还有我呢。”
既然做了同谋,无论是好是坏,都一起承担。
半晌后,柳云溪从房中出来,透过窗户看向屋里认真读书的少年,找回了底气的心此刻更加踏实。
恰好三个丫鬟一同从外头回来,看到自家小姐正温柔的望向窗内,三双眼睛悄咪咪的看过去,只模糊地瞧见了个人影,单看身形和衣色也认出来,那是家里还没过门的小姑爷。
小公子怎么待在小姐的书房里……
三人不解,纷纷愣在当场。
柳云溪转过身来,就看到三个丫鬟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不多解释,只吩咐说:“这几日你们就不必进书房伺候了,近来晚上冷了许多,去抱几床被子拿去书房。”
青娘年纪大些,反应的也快,应声说“是”,便进了卧房去抱被褥。
秀心走上来对她回禀:“周老板那边的事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听说小姐回了府,一早就派人过来,说明日有场好大的热闹请小姐去看,不知道小姐肯不肯赏光。”
柳云溪侧脸看她,瞧她笑意盈盈的,就知道周景那边把柳承业给套牢了。
“有热闹,自然要去看。”她轻松答,脸上也有了笑意。
说罢,又听秀心说:“周老板叮嘱了,说是到时看热闹的人应该不少,还请小姐多带几个人护在身边,别因乱冲撞了您。”
柳云溪点点头,心道周景还真是个厚道人,连这点小事都替她考虑到了。
她也该出去走走,就像沈玉衡说的,万一沈晏真要对她下手,自己老待在一处反而危险,多去些人多的光明正大的场合,想必堂堂三皇子也不会让自己的暗卫在那么多人面前暴露身份。
想着,又关心问:“周老板现在人在哪儿?”
就猜到自家小姐会问,秀心掩着嘴,偷笑说:“他呀,早去江州了。”
“他跑的倒是快。”
柳云溪哑然失笑,她还想着此事要如何善后,结果周景比她料想的还要谨慎,事情办好就退场了。
也省得她担心他的处境了。
秀心应和道:“毕竟是他出面做事,真要被逮住了对簿公堂,即便立不了罪名,也要浪费不少时间。”
说定此事,她摆摆手叫秀心先退下,刚好青娘也拿了被褥过来,送进了书房里。
柳云溪独自走进房中,走到里间,在妆台的桌面上看到了采晴说的那两封信。
她坐到妆台前,打开了信。
表兄弟二人顺利参加了武试,还真如刘诚当时夸耀的那般,萧邺中了武状元,恰逢顾老将军点兵西征,萧邺便入军中做了个先锋将军,此刻人已在西北。
而刘诚的武艺没有那么高强,好在为人够机灵,进了武试乙等排三十四,被选中进了皇宫守备军,特意写了信回来向恩人告知二人如今的成就,期盼来日再见,能好好谢一谢她。
看过两封信,柳云溪深感机遇之重,只要有能力、敢争取,得了机遇,即便是小小屠户也做得了守城将士。
沈晏当初能做皇帝,也是他机关算尽,多方谋划的结果。
如今她和沈玉衡的前景,也得奋力一搏,万万不能做了旁人案板上的肉。
心有所感,便写下两封回信。
恭贺二人出人头地,得酬壮志,道谢不必急在一时,前程路远,日后定有再见的时候。
拿了信出来,见采晴还在院子里,招呼她到跟前,“这是我写给萧邺和刘诚的回信,找个得力的人,把信送出去吧。”
采晴双手接过信,迟迟没有应答,似乎心有纠结,过了一会才说。
“小姐,我也有一封信,能不能把我的信也送过去?”
“嗯?”柳云溪觉得新奇。
回想起来,在玉谷村那几天,采晴似乎是跟刘诚之间话比较多,她偶尔也听了几句,多是些拌嘴斗趣儿的话,时不时夹杂着几句“你是不是看上我表哥了?”
柳云溪微微挑眉,“你写给谁的?”
采晴平时调皮,问起话来却老实,原原本本答:“是刘诚先写给我的,人在京城还不忘问我到底对萧大哥有没有那个意思,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要管那么多。他既然敢写信来烦我,那我自然要好好回他几句。”
说着就撅起嘴来,像是要借着信跟刘诚斗嘴到底似的。
三个丫鬟跟在她身边,管账、用人、处事都学了不少,字识得不少,书也看几页,各有各的擅长。
她看了眼小姑娘手上的信封,虽然字写的一般,但一看就知道是用心写了。
不再多问,柳云溪点头同意。
“多谢小姐!”采晴拿了信,开开心心的跑了出去。
——
黄昏时分,日头逐渐西沉。
园子里,柳明川一脸为难的陪着沈晏往外走,自己请来的客如今又自己请走,于情于理总是说不过去的。
一边走一边道歉说:“真对不住,家中要办喜事,这里里外外要收拾布置,实在不好再留客人在府上。”
沈晏一如既往的端方有礼,体贴道:“柳兄不必道歉,我在府上借宿已多有打扰,如今已有了家中亲人的下落,也该离开贵府,前去寻找了。”
听罢,柳明川顺着台阶问:“晏公子已经有了亲人的下落了?”
沈晏不经意地侧过脸,瞄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穆山。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藏在衣摆下的腿伤只简单包扎了一下,每走一步都要疼一下,从西苑一路走过来,已经疼得额头直冒虚汗。
沈晏只看过来一眼便将他所有的苦痛都镇住,再嘘再疼也不敢吱一声。
没用的人活该被丢弃。
若连这点痛都忍不了,日后也就没资格继续陪侍在他身边了。
穆山低下脸去,心底发慌。
回过脸来,沈晏状似无意的提起,“在下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多嘴问一句?”
柳明川客气答:“请说就是。”
他表现的格外好奇,“贵府上好像有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说着话,二人从小路上走出来,站在假山上,隔着半个院子的距离遥遥望见长廊下,少女纤瘦的姿态端坐在廊下,眼神温柔的注视着树下负手而立的少年。
他踏在落了一地的银杏叶上,像是被金色祥云托起的仙人,眼睛微闭,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在同少女说些什么。
少女只是安静的听着,待到他说完,开心的拍了拍手,起身走到他身旁,举止轻盈自如,挽在胳膊上的披帛如轻柔的浮云从少年手边拂过,远远看着,却不知撩拨了谁的心弦。
两人立在树下,嬉笑言谈,笑靥如花,美好的宛如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