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盛致回想进门前夜幕中的前院,植物长得有型,不像无人照料的样子:“平时就白养着人打理空房间,有这闲钱不给我多发奖金?”
    灯亮起来的一瞬,韩锐被问得愣住。
    好几秒才发出声音:“这是……上门讨薪?”
    盛致笑得灿烂。
    他回身打开鞋柜,里面有专门备给她的居家鞋,一双平底拖,一双低跟的。他犹豫了须臾,取了那双平底拖鞋放在她脚边。
    盛致借这时间四下环顾,餐厅往里走是客厅,装修以白色大理石、黑色胡桃木和灰色布艺为主调,像奢侈品专柜。
    不禁感慨:“好……冷清。”
    韩锐抬眼看过去,的确少了点温馨感,淡淡地说:“朋友看着装的,钥匙给他我就只管验收。你要不喜欢,可以敲了重装。”
    “那我可不敢,就因为我不喜欢,来了就要把你家敲了,我是什么霸道员工?”
    男人把不满写在脸上:“干什么老强调上下级关系?跑到这里来划清界限?”
    盛致讪笑,心里承认有些脑细胞在闹别扭,表现出来显得很拧巴。
    从车经由那条红毯般长长的停车道、最后止步在停车坪上那几分钟,除了对韩锐的感动,她还意识到自己强烈的应激反应。
    在小学高年级和初中时代,有了社交需求的她发现家里过于空旷,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她很沉迷于呼朋引伴组织聚会。
    她有种敏锐的警觉意识,知道公立学校里的同学绝大多数与自己家境差距大,所以从不邀请学校里的朋友来聚会,学校就是学校,另一个世界。
    因此,受邀前来的只能算酒肉朋友,多半是父母生意上朋友的孩子,家境也至少在富裕阶层之上。每个周末她不时从三楼的窗口向下眺望,看停车道逐渐被一辆辆豪车填满,后座跑下来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
    她凭借聪明、开朗和家境轻松成为孩子王。
    不可否认,那是每个少女梦寐以求的好时光,记忆里一颗闪闪发光的糖果,她清晰地记得味道。
    这样一条车道通往巨大的潘多拉魔盒,她再熟悉不过。
    在岔路口凭勇气分道扬镳,荆棘之路却依然有许多鲜花之路抛来的橄榄枝——沈思唯、韩锐、这条车道、这座城堡。
    他们替另一个世界一次又一次地出使,提醒她那个浅显易懂的道理。
    只要你接受规则,你就能成为城堡的女主人。
    谁稀罕。
    她知道韩锐并没有规训她的意图,但他和规训她的世界是一体的。
    韩锐想听她说什么,她也知道,可惜她不能如他所愿,把他的地盘当自己地盘来喜欢和规划。
    “也不止上下级关系,在康益千方这个项目上更像甲乙方关系,有人让我提醒你,方兴投资准备等康益千方上市追着咬。”
    “谁告诉你的?”韩锐语气更加不悦,显然嘛,这事儿搁谁都开心不起来,你把你的小伙伴带回“秘密树屋”,对方跟你聊完期中考试聊期末考试。
    盛致愣一愣,这人关注点有点偏哪。
    “……媒体老师,你不认识。”
    “未必有这回事。真有,也没什么可担心,雷声大雨点小。它声称等时机绞杀君腾,君腾没事它自己亏惨了。”
    “我也是这么说。不过有个心理准备总比没有强。”
    韩锐下了两个台阶进到厅里,但他没急着坐下休息,而是往左拐进吧台,朝她勾勾手指,吧台后有个三面玻璃架,全是红酒。
    “挑一瓶。”他说。
    经过她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扫兴,他需要借点酒劲才能完成后续流程。
    盛致浑然不觉危机,随手从架子上抽了一瓶。
    韩锐慢条斯理地开酒,醒酒,取来两个杯子。
    盛致闲在一旁,不甘寂寞,稍微走远些,像观光团似的四下逛,在落地玻璃门前看外面的景观露台,露台上只有沙发会客区和更远处的烧烤区。
    扒在门上回头问:“泳池在哪?”
    韩锐看过去,觉得她像好奇心过盛的小孩子,笑着用遥控打开通往露台的门:“有个无边泳池,从烧烤区过去绕着后侧。还有一个在楼下。”
    等酒倒好,她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韩锐哭笑不得,端着酒杯走出去喊了两声。
    “来了来了。明天我想在楼下那个游泳,”她接过他手里的一杯一饮而尽,“你这儿有泳衣吗?”
    “明天我让人买了送过来。”
    有说有笑几秒后,她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转瞬消失。
    “你刚叫我什么?”
    “盛安雅。”他云淡风轻笑着,脸上傲然写着“我知道你是谁”。
    难怪,觉得他反常好一阵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锐锐: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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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全都说过
    请人进坟墓能是什么好事?
    “你参加君腾的酒会被人投毒在家休息的那天, ”韩锐如实说,“sirius拿出他们的vic名单,我也看了你三年前写给品牌总部的抗议信。耳目一新。”
    “你那天……没跟我说。”
    “那天你是病人。”
    盛致想起来了, 那天, 韩锐的第一反应是远离自己,说要去书房,最终因为她撒娇没去。
    如果那天她知道对方心里泛起了对自己的厌恶, 她绝不会撒娇。
    而他后来隔三差五的试探和嘲讽, 原来都不是错觉, 真是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这算什么?
    她深呼吸保持冷静,“可你后来也没挑明。”
    “我需要时间消化。”
    “你是在消化吗?你是在利用信息差看我笑话。”
    “跟你学的, 你也没少看。”韩锐温和地望着她笑。
    “我不喜欢这种恶作剧, 以后别玩了。”她故作镇定,把空酒杯塞回他手里,进了室内, “这么长时间, 你该不会还联系过我家?”
    “没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我才会联系。”
    也算是个好消息, 盛致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
    他继续道:“不过我联系过你的一些故交, 想了解你多一点,毕竟,我不能在对你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做这么重大的决定。”
    短时间内信息量过大,盛致前一秒还在琢磨他说的故交是指哪些人, 后一秒又没跟上思路,什么“重大的决定”。
    一回头, 愣在当场。
    韩锐掏出钻戒单膝跪地:“盛致, 嫁给我。”
    她怔了两秒, 面色惨白地连退几步。
    是个不祥的信号。
    传闻中没听说过人被求婚是这个反应。
    韩锐保持跪姿没有动, 小声问一句:“怎么了?”
    这一声问得很温柔,平白让她心脏不受控制地塌陷一角。
    但即使如此……
    盛致还是说了那些冰冷的话:“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我……不能结婚。我不会、嫁给任何人。”
    韩锐忽然有点理解障碍,拧着眉,先站起来,把戒盒阖起来轻轻放在一旁的吧台上,整理着思绪,问:“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能结婚?”
    千言万语,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要言简意赅。
    她咽了咽喉咙:“我是不婚主义。”
    明白了,他微微点头。
    就像她不喝牛奶一样,并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意”,是她的选择和决定,是“不喜欢”和“不爱”的婉转表达。
    盛致试图缓解霜冻般的气氛,斟酌着解释:“我不想结婚。不是说‘今天不想’,而是‘永远不想’,不是说‘和你不行’,而是‘和谁都不行’。我不需要婚姻,婚姻对我也没有一星半点好处。我以为……在这方面,你和我会想法一致。你不是曾经也拒绝过吗?”如履薄冰地抬眼望他,“为什么要改变初衷呢?”
    沉默在空旷的房子里弥漫。
    她很快把眼垂下去,不敢持续地望他,许久,听见他轻笑的声音。
    “听上去真是好公平,和谁都不行。一视同仁是吧?”他语速很慢,语气中有了带刺的嘲讽。
    盛致颤着眼睫惊慌地看他,又下意识退了半步。
    “那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呢?满足自己的胜负欲?”
    “把我当寻欢作乐的工具人,用过就扔?”
    “还是看我笑话把我当玩物,对你死心塌地了,你就达成成就,挥挥手告别战利品,换下一个目标?”
    “游戏人生?谁玩不起啊!可你得在第一时间把话说明白吧,你早说你随便玩玩,谁会追着你勉强求婚?”
    连珠炮似的质问,伴随向前迈步,更具压迫感。
    盛致连连后退:“我说过!韩锐你别生气,冷静想想,我说过的——我说‘我更喜欢顺其自然,感觉快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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