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摇头,推开他:“起床!”
“哎,还有个事儿呢,”陈承平叫她,看着她光裸的后背与腰臀,“我听武柯说,那仨货车是德里亚弄来的啊?”
“是。”
“他图啥?”
她慢慢把衣服套上:“他说要让我看看死亡和生命。”
“……”
陈承平一头雾水:“啥意思?”
宁昭同轻轻摇头:“我们不一定需要去理解他到底想表达什么。他算不上个合格的教徒,但在某些方面的确虔诚而狂热——不可能再复生的尸块、生死之间的濒死者、生命伊始的婴儿……确实,死亡和生命,非常明显的意象。”
他不太明白:“啥叫让你看看死亡和生命,他就想让你看看?”
“可能的解读是成千上万的,所以我说,我们不需要尝试去理解他,”宁昭同抬手,摸了摸他长出来的一点胡茬,“告诉我生命的脆弱与死亡的易至,或许是为了反衬出他实验的合法性,以改造出的人的强力对抗最终的虚无;让我穿着婚纱去见他,称呼我为‘上帝的新娘’,说我是他最完美的造物,那可能他真把我看做一个他用来连通人神的符号;当然,也有可能他真的只是对我抱有某种继承者的期待,希望我能认识到这片土地的残酷无情,甚至希望我这个女儿能继承他的事业……我不敢相信他的父爱是真诚的,但他对我,应该的确没有太多恶意……”
说到这里,她稍稍蹙眉,睫毛掩住眼里的困惑神色。
贫穷,病毒,愚昧,人吃人的残酷旧俗。
德里亚到底想做什么?
陈承平握住她的手:“那你是什么态度?”
“态度?”她抬起脸,“他应该很清楚,我和他绝对不会是同道人。他带给我的只有不尽的痛苦和延续至今的噩梦……我恨不得能拧断他的脖子,甚至亵渎他的信仰。”
这话听得他连忙把她抱进怀里:“算了,咱不提了,啊,咱不提了。这事儿完了以后咱们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管他怎么想的,关咱们屁事儿……”
她轻轻摇头,按住他的肩膀:“我没事……但是一切不会结束。承平,我有很强烈的预感,我会亲手杀了他。”
他微微一凛。
亲手。
好在宁昭同很快从那种失神里挣出来,对他笑了笑:“对不起,现代社会了,不应该说这种话。我不会有什么执念,你放心。”
陈承平安抚地亲了她两下:“那老头子也活不了几年了。”
她含笑点头:“对,可能很快就会结束了。”
看她没什么异状,他略微放了点心,摸了摸她的腰:“结束就行。还有,我能不能问你个事儿?”
“嗯?你说。”
陈承平还挺不好意思的:“婚纱留照片了吗?给我看看。”
宁昭同推开他就起身。
“哎不是,咱俩不生孩子就算了,我也没盼着你同意跟我结婚,那婚纱我都不能看看了?”
宁昭同一听,回头看他:“你怎么那么认真?”
“老子本来就是认真的,”陈承平也是趁机把不满说出来了,“不是,宁昭同,你没觉得你对我有点儿太客气了?其他就不说了,咱俩每次上完床,我看你爽完都准备跟老子说句谢谢。”
她噎了一下:“……啊?”
一副茫然模样,他都气乐了,摆摆手让她爬:“你啊个锤子!老子上班去了!”
这故国暂时回不去,宁顾问倒不着急,陈队长看得心焦。倒不是怕她没消遣,实际上宁老师平板里有六百多个pdf文件,主要是陈承平职业病,就看不得人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觉得人都要憋出病来了。
于是第二天下午睡完午觉,陈承平试探着问她:“那要不,你也练一练?”
宁昭同迷迷糊糊地摸他的胸:“好,练。”
说练咱就练,当天晚上八点,宁顾问跟着陈队长走进了矿上的健身房,看了一圈,惊叹:“好多人啊。”
众人迎上来打招呼,有的羞涩穿衣有的自信挺胸,陈承平看着一堆搔首弄姿的年轻男人实在有点烦,但是不敢说:“没事儿啊,别靠过来,你们顾问想锻炼锻炼。”
众人面面相觑,都表达着同一个意思。
好耶!
宁昭同身上的改造陈承平清楚,所以也不担心任务太重,直接让她跑步机二十公里试试水。旁边人一听都惊了:“陈队长,这、膝盖受不了的吧?顾问看着不常跑步。”
说着宁昭同已经上了跑步机了,陈承平一边给她调配速一边笑:“怎么,看不起你们顾问啊?”
“这怎么能是看不起呢?”
“强度太大了容易受伤的。”
“没事,顾问你坚持不了就跳下来,不逞强就没关系。”
宁昭同看了一眼面板,其实觉得有点快,但是没有直接提出来:“我确实不常跑步。”
“没事儿,挑战一下自己,”陈承平按了启动,退开一点,“要不要把猫抱过来陪你跑?”
“?”她失笑,“不用,你去吧。”
大家目送魔鬼离去,而后齐齐凑过来:“顾问你下来吧,我帮你跑!”
“陈队长这也太过分了。”
“二十公里,他现在能跑得下来吗?”
“就算是好心也太不科学了。”
一人把他们都拨开:“说什么呢,这些话该你们说吗?”
宁昭同定睛一看,熟人,当天澡堂门口见到的那小个子。还没进入状态,她也就不大顾忌地开了口,笑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啊,我叫黎自成,”小个子挠了挠头,还挺不好意思的,“顾问你还记得我啊。”
“记得啊,李自成?”
“黎,黎明的黎。”
“自生自成,好名字。”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羡慕嫉妒,开玩笑地刺了黎自成几句。黎自成脸都快红了,挥着手把他们都推出去,还不忘回头叫了一句“顾问你有事叫我一句就行”。
宁昭同收回目光,调整呼吸,准备努力把这二十公里跑下来。
纳赛尔是个利落性子,第五天专家们就带着协约,跟着武柯回到矿上了。
傅东君一下车,没忙着跟他们开会听具体条款,拉过这次没跟着去阿萨布的淬锋23届的一个年轻小伙子,问:“你们顾问呢?”
此人姓何,叫何聪,闻言一脸的复杂:“在仓库搬弹药箱。”
“?”
傅东君怀疑自己听错了:“啥?”
何聪叹气:“傅哥你快救救顾问吧,我怀疑参谋长想把她招进咱们旅里!”
一路杀向仓库,傅东君看着自己柔弱不能自理的妹妹小跑着奔向仓库的右侧,搬起一个弹药箱,大汗淋漓地朝仓库左边走。她穿着个袖子特短的速干t恤,裸露的大臂肉眼可见地充着血,肌肉竟然还挺可观。
傅东君顿时大恸:“同同!”
宁昭同一回头,惊喜道:“回来了啊师兄!”
旁边的黎自成默默道:“那个,顾问,计时还没结束。”
“哦,好!”她只能又回到正中做往复运动,“还有六次,师兄你等等我啊!”
傅东君拉过黎自成:“到底什么情况?”
黎自成为难,最后小声道:“陈队长让我带着顾问练一练。”
傅东君大怒:“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不懂吗?带着她来搬弹药箱?!”
黎自成都要哭了:“这是陈队长指定的项目!”
“东君。”身后突然有人唤了一声。
傅东君没回头都听出来了,不耐烦地搭话:“干嘛?你不去开会啊?”
“这就去,”聂郁笑,递来一张纸,“队长给同同做的训练计划,让你严格执行,加油。”
“?”
傅东君扫过那一长串项目,人都傻了:“我靠,不是、他——”
老鬼是真不怕人到中年妻离子散啊。
说话间宁昭同终于把任务完成了,擦着汗过来,累得声线都不太稳:“刚、刚到吗?”
“啊,是,刚回来,”傅东君看着她一身的汗,有点心疼,“怎么突然说要锻炼啊,跑跑步不就行了吗,那么认真干嘛,多受罪。”
她顿了顿,而后笑出一脸明媚:“白天累够了,就、不会有夜训了。”
“……啥?”
“不明白?”
……哦,很难不明白。
傅东君略有一点尴尬,干笑两声:“那么折磨啊。”
“那倒也没有,主要是一时的愉悦和长到身上的肌肉,当然是后者更让人没有罪恶感,”宁昭同摸了摸下巴,然后拍了一下旁边一脸茫然的黎自成,“走吧黎小哥,吃饭去。”
傅东君看了一眼手里的清单,又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想了想,摇了下头。
肌肉我有,还是一时的愉悦比较重要。
想清楚了,他嘿嘿一声跟上去,决定吃完饭拉着男朋友睡个午觉。
结果午饭后,傅东君在会议室窗户趴着,看着靶场里的老公和妹妹,一脸悲痛欲绝:“老鬼你是不是变态,为什么要折磨两个人?”
“三个人,”陈承平纠正,“我看着你不开心我就挺乐。”
傅东君怒而回头:“你怎么专干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啊!”
“哪儿损人不利己了,我老婆有进步我就开心。”
傅东君轻嗤一声:“看着吃不到你倒也不馋。”
“……”陈承平恼羞成怒,“这丫头怎么什么都说!”
早知道那天不说最后那句话了!
“这还看不出来,这不明摆着不想让你伺候,宁愿每天累得要死要活的,”说到这里傅东君还恶意猜测了一下,“肯定你活儿太差了。”
“?”
陈承平坐直了:“傅东君。”
“干嘛?”
“为什么小姜那么多年每天都能有空晨练?”
“?”傅东君大怒,“你在质疑什么?”
陈承平躺回去,一脸坦然:“我说,他要是不太行就早点治,咱们基地看病又不要钱。”
“……老鬼。”
“说。”
傅东君吸了一口气,然后笑得甜蜜:“男人和男人之间和男人和女人之间是不一样的,比如说,他要是不行了,我还行。但你要是不行了,同同干你可能就比较费劲。”
?
什么干?
陈承平扫了一遍桌上的东西,最后扔了个保温杯过去,傅东君抄手接过:“哎,说不过就动手是吧?”
“滚你妈的!”陈承平笑骂一声,“爬出去!”
“那不行,我还有事儿没跟你说呢,”傅东君走过来,把保温杯给他放回去,“不知道聂郁来没来得及跟你提一句,我们这次在阿萨布碰见了巴泽尔的队伍。”
陈承平闻言,整个人立马坐正:“海豹?”
“是,一个整建制六人小队,巴泽尔是队长,”傅东君顿了顿,“他们还有一个女队友,感觉是情报人员或者后勤支持一类的角色。”
一点灵感闪过脑海,陈承平追问:“这个女的是不是黑色卷发,身材挺好,一米七左右。”
傅东君惊讶:“是,你见过?”
陈承平吸了一口气:“你把情况跟我详细说一遍。”
简易靶场一半遮阳一半不遮,远处的靶子被太阳映得明晃晃,空气都像黄的。
宁昭同把奔尼帽取下来,但没有取墨镜,给边上的姜疏横递上一瓶水,诚恳道:“辛苦姜哥。”
“不辛苦,”姜疏横摇了下头,“来吧。”
二十分钟后,姜疏横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回得实在太早了。
宁昭同取下耳机,满脸不好意思:“对不起姜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上不了靶。”
姜疏横不相信自己的教官生涯会在这里遭遇滑铁卢,吸了一口气:“你站起来。”
宁昭同乖乖站起来。
姜疏横塞过来一把格洛克17:“双腿分开,与肩同宽,身体放松,双手握把。”
宁昭同照做,姜疏横确定她的姿势很标准:“准心套住靶心,二十米外那个靶,手腕再靠近一些,用力握紧。”
“现在开枪吗?”
“什么时候开枪由你自己决定,不要太刻意,”姜疏横讲得认真,“食指不用扣得太深,身体再放松一些,状态尽量舒展。”
她点头,下一瞬指尖轻扣,一声暴响。
姜疏横看着靶心上的弹痕,沉默了一下:“我说的是最中间的靶。”
“……说出来怕姜哥你不信,”宁昭同看了一眼天,“我瞄的就是最中间的靶。”
那为什么会偏到隔壁第三个靶去?
姜疏横想问,努力忍了忍:“继续。”
“调整呼吸,不要屏息,屏息会让你的肌肉疲惫,影响你持枪的稳定。”
“肩膀和手臂都尽量放松,手腕夹紧。”
“扳机不要按得太重,枪口会跳。”
“握把可以更用力——算了。”
宁昭同放下枪:“姜哥。”
姜疏横看着靶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你说吧姜哥,”她态度很端正,“我承受得住。”
姜疏横想了想,想了又想,最后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出生自带buff?”
“?”
姜疏横认定了:“地球引力场上百分百脱靶。”
“……你是认真的么?”
玩梗归玩梗,姜疏横还是认认真真做了实验,塞给她一把冲锋枪让她从五十米打到四百米,发现她在一百米以内命中率还是勉强有保障的,两百米外就飘上天了。
……一百米内打固定靶很难打不中吧?
最后姜疏横大概找出问题了:“手臂力量不够。开枪的时候你有一个下意识往内缩的轻微动作,所以你的弹道总是左偏。”
这其实是很多女性开枪的通病,但她的手臂力量其实还算不错,姜疏横就没朝这个方向琢磨太多。他这把是hk416民用版mr556a1的自行修改版本,加装了瞄准镜,安了四条皮卡汀尼导轨护木,战术灯和激光指示器一加上去重心更是前移,要说分量的确是不轻。
宁昭同问:“那怎么解决呢?”
姜疏横就给了一个字:“练。”
练,先站姿据枪一小时。
宁昭同感受着后背的汗逐渐把衣服浸透,模模糊糊地想着,德里亚给了她这具躯体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以后估计很难晕过去了。
陈承平在窗口看着,突然问傅东君:“那种改造,首先是提升肌肉强度是吧?”
“对,用ems电击增大肌肉密度,确保你的肌肉足够强健,”傅东君顿了顿,“然后使用大剂量的麻醉药品,人工塑造肌肉记忆。”
陈承平皱起眉毛:“哪个练搏击的没有肌肉记忆?德里亚怎么确定这些肌肉记忆是搏击的最优解?”
“他当然不能确定,虽然说他确实养着一个实验室,研究可能的最优解,”傅东君笑了下,“那些招式大部分都是躲避,估计是想着只有先护住要害才有反击的可能,实话说挺科学的。但你也能听出来了,既然这样,这种改造的长处就不是像机器人一样,瞬间算出最佳应对,而是超乎常规的力量和速度。”
“但也不是随时都能激发。”
“对,有契机。实际上在我身上,这种改造还完全看不出来应该有的可行性,”傅东君顿了一下,“我也猜过,后续是不是还有一些提高心肺能力或者其他什么能力的流程。但就目前来看,如果无法实行量产,看不出实战里能有多大优势。”
陈承平点了一下头。
两人又看着正中据枪的女人。片刻后,傅东君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问:“你说巴泽尔他们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陈承平坐回去,“但能肯定的是,我们在这儿的消息瞒不住了。已经跟武柯通过气了。”
“武参赞怎么说?”
“能怎么说?他们硬要找我老婆过来打工,我老婆遇见熟人了,还能找我们麻烦啊?”
傅东君点头,跟着坐过来:“但国际社会知道了,总是麻烦事儿。”
“那不该我操心,”陈承平顿了顿,“我就琢磨着,这协定都签了,国内什么时候能有兄弟单位来换防。”
傅东君一听就笑:“想回国了啊?”
“对,想回家了。”
“同同不是在这儿吗?”
“回家看看猫,我看她也想得慌。哦,对,”陈承平想到什么,“还得想办法先把她送走。”
傅东君连忙点头:“我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可不能这么折腾啊!”
这一点,下午回来的围观群众非常赞成,但过两天的围观群众就不赞成了。
无他,这破地儿鸟不拉屎还没网,也就是每天看看漂亮顾问被折腾得死去活来才有那么点意思的样子。
体能,射击,匍匐前行,翻越围墙,力量训练,负重五公里,搏击……一练一整天,没几天宁顾问就有模有样(不成人样)了。
江成雨沉痛摇头:“宁姐起码晒黑了两个度。”
迟源叹息:“人原来细胳膊细腿儿多好看啊,非要练成金刚芭比。”
“我怜香惜玉,看不得这个,”吴璘垂泪,“怎么东君也不管管陈队长!”
傅东君心疼而欣慰:“不愧是我的妹妹!”
姜疏横忍气吞声:要不是咱妹我早就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