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她的元神或身体当真出了什么纰漏,以至于她居然要提前几百年为苍生三界谋好后路?
所以她千年前根本没有修复好元神,就迫不及待的将“穷奇珠”取出,丢下九重天,以此自证与他这凶神划清界限?
谢予辞蹙眉冷笑,也罢,那也是她自作自受,果真不值得可怜。
她往圣帝君不想说的,亦是从没人能从她口中问出半句。
而他又算什么呢?她自然也不会对他有半句实话。
既然他答应替嘉荣带的话已然带到,那么其他,不问也罢。
谢予辞在岱舆的卧房,位于岱舆仙山正中的濯祗仙宫内。
往圣帝君却没有与他一同回去濯祗仙宫,而是依然留宿在鹿归涯的屋舍中。
谢予辞也未曾多话,只是轻轻挑了挑眉,略施一礼,告退而去。
夕阳在谢予辞身后,映出一面残阳如血。
两人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他唇角牵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一张俊颜极具风华,也极其冷漠。
如此也好,那便再让你在这鹿归涯住上最后一日又何妨?
待到明日的这个时候,岱舆上这些千年之前他历时百年亲手打造的楼台屋舍、茶台座椅,将会通通化为虚无。
不知届时,淡薄清冷的往圣帝君,又究竟会是何种表情。
他脸颊边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凉薄笑意。
第70章 青梅煮茶话仙山
次日一早,谢予辞是被窗外的仙鹤鸣叫声吵醒的。
他已经多年未曾听过晨起时,岱舆仙山上鸟兽齐鸣的声音。
谢予辞的床榻临窗,他撑起上半身缓缓坐起,然后伸手轻轻一推,窗子向外打开。
清晨的岱舆仙雾朦胧,一只鹿角突然探进窗口,居然是一只白泽。
谢予辞挑了挑眉,十分手欠的二指并拢,轻轻弹了弹它头上那对晶莹如玉的角。
白泽轻轻“哞”了一声,却也不怕生,只是用那双无辜水润的大眼睛看着他,似是不解,又似是控诉。
嘉荣上仙听到窗子的声响,知是他起了,于是在屋外笑眯眯的喊他。
“钧别!可不要欺负白泽啊,它还是只雌性仙兽呢,将来说不得,还算你的师妹。”
谢予辞轻笑一声,没有理会。
嘉荣上仙却又道:“过去你每日可都是天还未亮,便要早起练功。怎么如今起的竟这般晚了,看来在九重天没人管束,愈发懒散。”
谢予辞起身披上挂在一旁的外衣,漫不经心的道:“许久未回岱舆,倒是有些择床,昨晚失眠起得晚了。”
他略施神力,房门应声而开。
嘉荣上仙随后踏进屋内,笑道:“惯会胡说八道,你自小长在岱舆,在这里住了上百年,去九重天不过才是天上一年的光景,如何便不习惯岱舆的床了?当真是个不念旧的小没良心,亏得帝君和我们都日日挂念你。”
谢予辞笑了笑:“‘姑姑’挂念我,我自然知道。至于帝君吗......她老人家日理万机,想来却是没有这个时间的。”
嘉荣上仙听到此处,想起心底烦忧之事,忙快步凑到他跟前,小声询问道:“对了,昨日让你去打听的事,你可问了?”
谢予辞正在低头整理自己腰间压襟的玉环,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问了,你所料不错,她确是在东海布下一场威力盛大的天地两仪至阴法阵,今后此阵可为天地源源不绝提供两仪至阴之气。
不过,昨日此阵已大成,想来日后她应是不需再为布阵耗损神力了,你不必再担心。”
嘉荣上仙闻言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轻轻叹气道:“帝君虽未曾言明布下此阵的初衷,但想来自有不得已的原因。数万年来,帝君克己复礼,隐忍内敛,心中是忧是喜具不愿对外人道,便是亲近如我们,亦不例外。
如此神威庞大的法阵,我光是想想,便不知要耗费帝君多少神力和心血。
虽然此阵已成,但我心始终难安,帝君神体上的亏损,还不知要多久方才调理回原来的模样。”
她本愁思不减,但一抬头看见“钧别”蹙眉不语,想起今日是他生辰,还是不要提及这些事情惹他也跟着担心。
于是忙收起满腔愁思,强笑道:“罢了,既此阵已然功成,终归是件好事,便先不说这些了。看我险些忘了差事,帝君还在鹿归涯等你,让我看看你醒了没。你快些去吧。”
谢予辞略一沉默,旋即轻笑着点了点头。
他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看向嘉荣上仙。
“对了,承蒙你多年照顾相护,一直未曾感谢。如今我允你一诺,将来如有所需,我必不推辞。”
嘉荣上仙先是一愣,旋即“扑哧”一声笑出来。
“小钧别,你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好啊,那姑姑就等你早日升了‘上仙’仙阶,来罩着姑姑了。”
谢予辞笑了笑,知道她此时并未将他这话放在心上,也不在意,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朝鹿归涯的方向去了。
从此一别,再见怕就是敌人了。
邻近鹿归涯,谢予辞便闻到一股极其诱人的清香,是灵鸡汤的味道。
他进入院内,只见院中梧桐神树旁边不远处的玉桌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玉碗,里面竟然是一份色香味俱全的灵鸡汤面,旁边还放着三盘清口的小菜。
他挑了挑眉,低头细细端详。
往圣帝君的声音却忽然从屋内传来,谢予辞回身看去,只见她长身而立,站在门口,手中端着最后一盘菜,淡笑着看他。
“起了?刚好,那便来吃早饭吧。”
她缓缓走过来,将最后一盘小菜放置在玉桌上,然后轻轻掀起裙摆,从容不迫的落座在桌边。
她端坐在那里,腰杆笔直,被腰带束缚显得愈发纤瘦,如一杆苍竹,不落凡俗。
往圣帝君轻轻抬了抬莹白如玉的下巴,示意了一下。谢予辞沉默一瞬,还是从善如流在她对面落座。
往圣帝君似乎今日心情极好,她嘴角始终带着一丝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这抹笑容仿佛将她脸上的病容亦驱散了几分。
“本君很久不曾下厨,尝尝吧。”
谢予辞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抬手接过她递来的面碗,然后沉默的拿起桌上的竹筷,挑起一口面放入口中,眉心却下意识不动声色微微一抽。
这面......闻着确实极香,但入口那一刻,却险些咸到谢予辞舌头发麻。
——跟往圣帝君历次下厨的味道,可以说是......相差无几。
果然,他就不该期待她这几百年来厨艺会有所长进。
但是谢予辞面上却不显分毫,他埋着头速度极快的将面吞进肚子里,几乎是生吞,没有咀嚼。
往圣帝君含笑看他:“钧别,吃慢些。”
这可真是慢不得......
钝刀子割肉更疼,这种事当然还是得速战速决为上。
谢予辞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明明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傻透了顶的少年钧别,居然还会傻傻将她煮的面吃完。
谢予辞极快的划拉完碗中的面,将碗放在桌面。
他看到桌上放着一个茶壶,刚要抬手拿起,却迟疑了一下。
然后略有些警惕的蹙眉追问了一句:“此乃何茶?三瀛朝露吗?闻着倒是......有些不大像。”
何止是不大像,简直没有一丝一毫的雷同。
往圣帝君淡笑的抬起手,亲自为他斟了一杯。
“此茶并非三瀛朝露,乃是我早起之时,看到西涯的梅子熟了,便泡了一壶青梅茶。
你尝尝看,可还喝的习惯?若喝的惯,待你走时,便带些回九重天。”
第71章 不详
谢予辞:“......”
他似乎突然就不怎么渴了。
往圣帝君见他不接茶盏,便微微略带疑惑的偏过头看向他。
她那格外精致的下颌线,因为人过于消瘦而棱角十分分明,像一簇出尘绝美的冰凌花。
而太阴幽荧伸在他面前的那节从袖口漏出的手腕,亦颇有几分瘦骨伶仃之态。
她的指尖极其缺乏血色,还微微浸透着青紫的色泽。
谢予辞下意识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茶盏,旋即又有些懊恼于自己的“屈服”。
不过既然接都接过来了,也断没有再推拒回去的道理。
于是,他神情莫测的举起茶盏放置在自己的唇边,浅浅饮了一口。
这茶还当真是......酸涩至极。
咸的发苦的灵鸡汤面,配上这酸涩到牙齿似乎都要倒了的青梅茶......
往圣帝君的厨艺,果真与她的两仪至阴神力一般,令人叹服,望而生畏。
谢予辞忽然微怔。
说来她自己似乎从未亲口品尝过她自己的手艺。
往圣帝君太阴幽荧生而为神,不畏饥寒、不惧酷暑。
在她与谢予辞相识之前,始终辟谷。不仅她不食五谷,更对凡俗口腹之欲丝毫不感兴趣。
而在与谢予辞相识以后,谢予辞更是从未让她亲自下过一次厨。
在他看来,太阴幽荧高洁如天边皎皎明月,如何能沾染烟火尘埃。
即便是后来的少年钧别在岱舆时,亦同样是对她的事情事必躬亲,每日在太阴幽荧座前亲侍茶水。
因此,往圣帝君此生下厨的次数,其实是屈指可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