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言一笑,雕塑里的脸扭曲得更厉害。抬起手,踢掉鞋子,他在明净的地板上跳起舞来。空旷的展馆整个活了,空气流动,裸脚在地板上摩擦出韵律,白色的身影掠过一个个反光面。
他的身段主宰着这里的声息和光线,是天地初开时第一只拂过湖面的鸟。他的手脚无所拘束,随时会飞离,碎成尘埃,看得人惊心动魄,却又凭着力量回到地板上。好看的是这轻重变幻,这飞升和落地的拉扯,是人类肉身的挣扎。
直到他汗水淋漓地停下来时,脸颊显出绯红的色泽。轻喘着气,他抬头看。麻殷在二层的围栏边看着他。
朗言擦了擦脖子的汗,风度翩翩地鞠了一躬,对他真正的观众致敬。
他们一起走向圣母院时,朗言直白地告诉麻殷,文化村怕是不行了,孔骏打算终止投资,也不会再帮村里招商。
麻殷毫不意外:“这两年万事在摇摇欲坠的边缘,很多人都缩了手脚,不敢再冒险投钱。”
“孔骏要把我召回去,说会给我一个职位。”
“你有没有想过,换一家公司?”
“不跟着孔骏?”朗言望着前方反问。然后两人都没了下文。进入林里,朗言才开口道:“我跟你说过,我常常想离开,但差一人推我一把。”
“我不是那个人吗?”
朗言默然。麻殷心里惴惴,他一直旁敲侧击地让朗言离开孔骏夫妻,现在他认为不能错过时机,加强语气道:“辞职吧!这不是正常的职业状态,依赖老板的喜欢来赚钱,跟卖身有啥区别?”
朗言的脸色瞬间苍白。麻殷硬下心肠,拉住他的手说:“你跟瞿婕的事,我能理解。我给了你两年时间,等你自己下定决心离开她,现在我忍耐到极限了!文化村失败了,你还留恋个什么呢?”
朗言感觉麻殷的眼神就像行刑者,像拿着大刀的砍头人,让他惧怕。但他还能感受到里面浓烈的爱,甚至那愤怒,也是爱的转化。他岂不知道麻殷一直在容忍,一直在装看不见?他对麻殷感激之极,内心深处明白,所有感情都是有代价的,而现在是他遭报应的时候了。
他用平静的语气说:“你不能理解,你不知道全部的事。我不是跟瞿婕上床,我是跟他们两夫妻一起。你懂一起的意思吗?”朗言咬咬唇,解释道:“孔骏是性无能,他喜欢看男人在他面前操 他老婆。他特别喜欢我,因为我不会爱瞿婕,我不爱女人,我跟瞿婕做爱的时候,所有样子都是做给他看的,我是唯一不让他觉得挫败的男人,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跟瞿婕做的时候,实际上是在被他 操。”
麻殷感觉无法呼吸,无法思考。这些话他一句都听不懂,可脑子里却清晰地现出床上的画面,他跟孔骏同一个视角,看着朗言进入瞿婕的身体,卖力地动着,媚眼却是在取悦他。
朗言识趣地甩开麻殷的手,“对不起,这些话很伤你,我的作为太烂了。”朗言垂着头,刚跳过舞的他双颊仍有红晕。
麻殷心痛如绞,抬手摸了摸朗言的脸,温温的,大冬天里快要熄灭的暖炉。“你的脸很红。”
朗言搭着他的手,柔声说:“记得不,那江湖朗中说我脸发红,是因为患了什么病?你也以为我有什么病。我没病,我吃药了。”
这话完全构不成逻辑,麻殷听不懂。朗言看着他道:“不吃药的话,我对瞿婕硬不起来。”
麻殷骤然缩了手。这超越了他的承受力,超出太多了!他以为朗言只是为了工作跟瞿婕上床,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下流的三人行。他不能接受朗言跟孔骏在一个床上,尤其他知道朗言崇拜孔骏,对他有深深的依赖。
麻殷退后两步,摇了摇头。
朗言知道必是这个结果,微微一笑道:“再见,大建筑师。谢谢你改建了圣母院,你不要笑我俗气,圣母院对别人是个房子,对我是个希望。”朗言一边转身走回村里,一边说:“跟雷子他们说,我不回去过年了。”
麻殷怔怔看着朗言离去,冬天的寒意霎时攫取了他。
作者有话说:
回北京,作息正常了,应该能回到一周三更的频率,请多多捧场哈。
第80章 大年夜
朗言没有回去,麻殷也没有回去。年三十的家宴,从中午吃到天黑,到开始包饺子,麻殷都没有露面。丘平和雷狗担心极了,给他们俩的手机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康康安慰他们说:“他们是不是回市里了?或许麻老师临时有工作?”
那也不至于不接电话。他们离开热闹的筵席,走到湖岸。两人心有灵犀,都想到他们还在附近,而附近最让他们产生不详联想的是大湖。丘平冷得靠着雷狗,“这湖他妈结冰了吗?”
“你认为他们会去湖里?”
“别人我不知道,朗言可说不准。雷子,我现在脑子里都是朗言去湖里放往生灯的样子,那时候没想那么多——朗言不会游泳你知道不?他不会游泳偏偏去干那么危险的事,这小子有自毁倾向。”
“不会吧,他平时挺开朗。”
“他的工作是协调各方,不笑也不行啊。村里搞成这样,孔骏跑了,村民都得找朗言算账,他能跑去哪里?”
雷子的目光着急地搜看着湖面。冰雪映着月光,倒是明亮的,却不见人踪影。
麻殷在森林里走了许久,终于找到他要找的灯。在猫女的房子前,一个棚子下,堆着雷狗给她的棉被和电暖器,麻殷疲累地靠着棉被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