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成功眯眼笑道:“年轻人的婚姻可不兴催,越催他们越跑。说白了他们要不要成家,没咱啥事,咱别瞎掺乎。”武成功转换到了长辈模式,再不是算命佬的口吻。
雷大娘还想再说,雷狗已经不耐烦地站了起来,问康康:“嘎乐去哪儿了?”他东张西望,广场里紧凑地摆了十来个摊子,算命的、把脉的、写春联的、卖水果和年馍馍的,算是个小小的年集。雷狗和丘平每天都带住客来光顾集市,给村民带来点收入。
康康说,去大姨院子了吧,那边好热闹。雷狗信步走到村里最大的砖房,没跨进门槛,就听到人声沸腾。游客都聚集在里面了,大姨拿着硕大的毛笔,在画一张齐人高的太岁符,身体端直,气势如虹。丘平在边上配音似的,用沉稳的声音道:“太岁如君,众煞之王,冒犯太岁,衰运缠身。”
桌上放着一个太岁印章,一叠白t恤。大姨画完的符咒放进大铁盆焚烧,烧得兴兴旺旺的,然后舀出灰烬,混在朱砂印里。丘平道:“今年犯太岁的,买一件太岁印章限量版t恤,年初一穿身上,保你来年平平安安,衰运退走。”
这一套仪式雷狗从未见过,料想是丘平和大姨琢磨出来的。
大姨对丘平喜爱得很,就差收他为关门弟子,可雷狗知道丘平根本不信神也不信鬼,他信的是大姨在村里的话语权。从游客身上赚来的钱,他统统不要,都给大姨当“好话费”了。时至今日,村民渐渐接纳了圣母院,这“好话费”功不可没。
丘平对雷狗打了个眼色,让他配合演戏。雷狗摇头,他可不愿亵渎神明。丘平用唇形说:“迷信!愚昧!蠢驴!”雷狗笑着回他:“回去收拾你。”
雷狗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满是喜爱。眼前这人是他见过最大的倒霉蛋,衰运夺走了他的一切,可他现在比谁都要生龙活虎,横着眉、呲着牙,跟煞气面对面硬抗。雷狗不得不信,他是真有本事化解太岁吧?
游客们买t恤,又买了些符、手串之类的,年前人花钱总会豪爽些,大姨乐得笑眯了眼。这时又有一群人踏进院里。丘平欢声叫道“殷殷!”,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
麻殷拍拍他后背,笑道:“挺健朗的。”“有点肌肉没?”“真有!”
麻殷又过去抱了抱雷狗,“老板倒是瘦了,被这人渣折磨的吧。”雷狗不否认,丘平不愤道:“我才是被折磨那个,你啥眼神。”
麻殷带了两个朋友来度假,丘平和雷狗领着他们逛市集。建筑师在村里挺有人缘,人人都跟他打招呼,雷大娘见到他也是笑吟吟的,语气里都是敬重。丘平吃醋了:“他们咋把你当知识分子,把我当混子?”
麻殷笑道:“村民淳朴,尊重专业人士,你有啥本事,就一张嘴会说。”
晚上照旧吃火锅,住客们热热闹闹坐满了长桌。麻殷带的两个朋友,一个是话剧导演,另一个是开酒吧连锁的,个比个的健谈,餐桌上笑声连连,甚是欢愉。丘平乐得不用下场活跃气氛,吃到一半,就跟麻殷偷溜出来,拿着红酒走到阳台上。
麻殷见圣母院住客不断,很是欣慰。再看建筑保护得精心,尤其礼拜堂没有被乱用,对丘平道:“你们俩费了不少劲吧,多亏圣母院遇到的是雷老板,要是落到不负责任的人手里,说不准就成了乌烟瘴气的会所。”
“雷子是够操劳的,我们缺钱又缺人,哪儿有漏洞他补哪儿,要不累瘦了呢。”
“嘿哟,心疼了。”
丘平嘴硬,“不心疼,我也累。等哪天我存够钱,把脸修好,就回城里去,再不当伺候人的孙子。”
“跟他分开,你愿意?”
“我跟他啥事没有!”
麻殷呵呵一笑。
“我说真的,他喜欢的也不是我,是我的皮囊。”
麻殷忍不住哈哈大笑:“挺幽默。你的皮囊倾城绝色,那干嘛还要戴口罩遮住?”
“我是说这皮囊给他的回忆。”
“用脑子想想吧,他再喜欢你前男友,你们都相处大半年了。他要是还不知道你是另一个人,头脑不正常啊。”
丘平横眼看他:“你这种才不正常!正常人是不会相信什么身体互换,我有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病,我就是嘎乐,被樊丘平抛弃,所以神经错乱了?”
“没可能,”麻殷摇晃着红酒杯,“你疯了,我不会疯。”
丘平笑了一声:“殷殷你最好的一点就是,特别自信,不受外边儿影响。”
“我这里有眼睛,”麻殷指了指胸口,“理性会骗你,这里不会。”
丘平感觉受到了抚慰。弯月挂在夜空,因湖上的雪反光,显得周围亮了几分。正好雷狗走进栅栏里,丘平朝着门口喊道:“雷子,上来喝点!”
雷狗走上露台,给他们带来花生和薯片。放下零食要走,麻殷赶紧拉住他,“别走啊,一起聊会儿。”
“我在你们没法聊。”
“我来就是想见您雷老板的,我跟他没啥好聊。”
丘平:“那你滚。”
雷狗皱眉笑道:“真受不了你们俩这样。”
雷狗坐了下来,地上随便铺了俩毛毯,还是有点冻屁股。但气氛正好,夜晚的圣母院明亮而平静,与山川湖泊和睦共处,人身在其中倍感放松。他们说说笑笑,月亮移到中天。雷狗和丘平要照看民宿,不敢放开喝,酒大都进麻殷肚子里。丘平怕他喝得太急,道:“咱别干喝,玩个游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