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那边停了几秒,祝意那特有的平静无波的声音才响起来:“晚上再说,我问一下。”
“别挂别挂,”北森说着起身,从后门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直接来酒店吧,我去接你。”
挂断电话,祝意站在办公室门外静了片刻,手机界面里置顶的头像是一团黑,像万籁俱寂的夜晚中隐藏着诸多危险的活动一般,恋夜的捕猎者无声的潜伏在阴影中。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个星期。
祝意粗略地往上翻了翻,是几句常见式的小吵。
回到办公室,他的两位学生正眼巴巴地等着他,见他回来一齐打招呼:“祝老师。”
祝意略一点头,在桌边拿起刚刚看了一半的论文提纲。
“标题还要改。”他伸手用食指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西薄的眼镜。纤长的手指微微倾斜着,只是一瞬间便离开了脸,连带着投上去的阴影也离开了。
这动作十分随意,但或许是手指偏长、肤色冷白的缘故,看上去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寡情味道。
两位学生频频点头,老老实实记下来。
祝意呼出一口气来,取过深色的薄羊绒大衣,一手重新拿起论文,一手挡开衣襟,去裤子口袋里摸手机。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亮起来的时间:“剩下的我看看,晚上或者明天跟你们说。”
学生跟他道别,祝意让他们先走,随后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也跟着离开。
北森行程倒快,祝意从东门走出去,他已经等在了校门口。
祝意上了车,把前面储物盒里的东西归敛一下想把手里的文件袋放进去。北森眼疾手快越过他一把推上盖子:“别别别,别动这里。”
祝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收回手,将文件放在了脚边。
北森有点不好意思,把花里胡哨的盒子往里推了推,关上门,一边启动车,一边说:“祝……”
他想直接叫祝意的名字,想起来北开源曾经的叮嘱,又生硬地转换了称呼:“祝老师,你准备怎么跟我哥说啊,如果他还是不同意帮师殷怎么办?”
祝意把眼镜放在了办公室,脸上少了偶尔乍泄的冰冷银光,看上去没那么冰冷和严肃了。
他纠正道:“不是帮师殷,是帮你。”
北森哽了哽,一边启动车,点点头:“对,是帮我。”
祝意把手机摁亮,看样子要给北开源打电话。
北森歪头看了一眼,有点坐不住:“现在就说?要不要先想想要怎么说,如果他拒绝的话,当面也好应对。”
祝意转头看着他。
北森用手指挠着方向盘,看起来有点焦躁。于是祝意停下拨电话的动作,把手机放起来,叮嘱道:“专心开车吧。”
北森点点头。两人沉默过了一条街,北森又想起来什么:“我想成立个娱乐公司。”
祝意不搭话,北森决心道:“我是一定要把师殷捧红的。”
祝意仍旧没说话。
他坐在副驾驶上,目视前方,修长的眉和稍长的眼尾都凸显着他的冷淡。
北森有些出乎意料,又觉得理所应当。
祝意在‘小事’上面很随和,但在‘大事’上说一不二。一旦他决定了某件事,就几乎没人能改变他的想法。
北森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说我?”
祝意开口之前整张脸浑然未动,眼神都没有偏一下。
直到他唇角微微一扯:“可以。”
北森吃惊道:“真的吗,你支持我?”
祝意“嗯”了一声,没有过多点评。
他认为这是件‘小事’。
北森叹了口气,又萎顿下去。
汽车开到融圣大楼,两人下了车,一起走进去。
上了电梯后,北森总算提起来一丝兴致,对着影子整理自己的衣领。
电梯打开,北森先出去,祝意落下两步跟在他身后。
他穿皮鞋西裤,外面披着黑色的大衣,没系扣。这副偏向于学院派的穿搭走在夜灯交错的长廊下毫不逊色,甚至比起为了吸睛而在初春寒夜里穿上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单薄礼服要适宜的多。
电梯门和宴会厅中间那道走廊稍显狭长,走廊尽头是吸烟室,右手边则是宴会厅的后门。
他们一前一后朝着宴会厅走去,到了门边,吸烟室的门打开,北开源从里面率先走了出来。
他偏头吐出最后一口烟,迎面撞见北森,不等开口,跟在北森后面的祝意显现出来。
北开源要说话的动作一顿,缓而慢的抬了抬眉梢,嘴角渐渐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微小弧度来。
祝意看了他身后的吸烟室一眼。
北开源松开手,吸烟室的门缓缓关闭,将里面的光景同廊上彻底隔绝开来。
“来找我?”他扫了北森一眼,神情可以称得上愉悦。
祝意审视着他。
两人面对面对峙着,不知谁在廊上的龛盒上放了一本书,被偶然路过的风吹得呼啦啦翻过几页去。
祝意不置可否,看着他扯松的领带:“抽烟了?”
北开源下意识想说“一根”,话到嘴边改成了:“没有。”
他似乎喝了酒,因此声音与平日不同,听起来有点懒。祝意皱了皱眉,果然接着说:“喝酒了。”
北开源站在他面前,灰色衬衫的领口绕着他的脖颈,黑色的领带又往上加了一道锁,让他好好的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