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雨低下头,“这些都是我思考过的,但这是国王的决定,不是我的,他说,圣主的孩子不会是坏孩子。”
赏南喝了口水,对阮雨抿唇一笑,他将手中的水杯送到阮雨面前,阮雨有些不解,赏南只好放下手,轻轻碰了碰阮雨手边的玻璃杯,清脆地一声响,神父笑着说道:“女相,合作愉快。”
信仰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他们不为某个人,不为某种人,在信仰的支持下,他们希望一切都往积极的方向前进。
譬如阮雨,她深爱博拉奇,就无法对博拉奇的害虫坐视不理,哪怕一把年纪,她依旧满怀信仰,为博拉奇教导着他们的下一任君王。
“我去看看阿拂......”
“你吃饭,我去。”怀闪按住赏南的手背,“我已经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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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拂站在外面院子里抹眼泪,老师好凶,神父也不喜欢她。
她站在雪地里,隔壁教堂的灯光华丽璀璨,身后是热闹的神父小堂,却觉得自己特别孤独,没有人喜欢她。
“您想做国王吗?”
怀闪主教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阿拂的眼泪瞬间就止住了,她转身错愕地看着怀闪,令她感到错愕的不是来的人是怀闪主教,而是对方口中所说出的话。
“您说什么?”
怀闪没什么耐心,但他心情好,就另当别论,所以他给阿拂重复了一遍。
“不……不,主教,“阿拂紧张地抓住了衣摆,还求助地去看自己的侍女,她茫然无措地在原地走了几步,她回到怀闪主教,质问道:“父王没有和我这样说过,您这是背叛,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您以为您为什么会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之下被送出王宫?”怀闪语气淡淡的,“您的哥哥们都是残疾,博拉奇人民不会接受一个残疾做他们的国王,您的父王母后身陷囹圄,你身边跟了多少老师,您知道吗?”
阿拂虽然年纪小,但却并不笨,怀闪主教从没和她说过这么多话,他不是这么无聊的人。没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怀闪主教问自己想不想,事实却是,她没有拒绝的资格。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阿拂被送出王宫,国王的打算,只有天真的她还浑然不知。
她环视四周,周围驻守着一圈一圈的士兵,这些都是生面孔,不是常跟在她身边的……是父王挑选的?
她还想到自己这次出行完全超出公主出行规格的礼仪,想到随行的还有许多士兵和备受父王赞赏的大臣们的后代,还有她更换的课程和明明应该为博拉奇服务的这些老师们,想到母后站在王宫大殿里流下的泪水,她当时以为母后是舍不得她,所以她拼命向母后挥手。
“难怪老师对我说那样难听的话,我……主教,那我的父王母后,他们…..”阿拂红着眼睛,她受到了惊吓。
“活下来的几率不大,王宫里的人已经被古物清洗过好几遍,但只要国王杀掉教皇,神父就可以自然被推上位。”
阿拂的脸比周遭的积雪还要白,“主教,我不要当女王,我要我的父王我的母后。”
“那您去向博拉奇的人民说,说您想要把他们交到魔鬼手中。”怀闪完全不为所动,他是死神,见过最多的就是哭泣和眼泪。
阿拂久久地没有说话,她眼泪大颗大颗落在脚下的雪地上,被眼泪砸到的积雪都融化了,留下一个个黑色小洞口,她爱她的家人,可她也不能放任博拉奇堕入地狱,她受到人民的爱戴和供奉,就应该为他们付出与牺牲。
但是,
“没有什么办法,救下他们吗?”
“可是杀掉教皇,为什么一定要将我送走?我可以和大家共进退,我不怕。”阿拂的心情大起大落后就再也没起来过,她以为自己出来是玩儿的,结果还要上课,而在之后得到的消息的对比下,上课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大概是国王不想冒险吧,如果教皇知道国王留下的遗言是让您成为女王,您也会被杀掉,王宫外面才是最安全的。”
“外面太冷了,请您进去吧。”
阿拂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她从朦胧的落地窗看见了担忧地看着自己的阮雨,委屈和害怕瞬间涌上心头,她一把推开怀闪,跑进屋子里抱住阮雨。
怀闪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被阿拂碰过的地方。
国王这不过是赎罪罢了,毕竟在他之前,教会统治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极端。
如果他真的无辜,死神不介意出手相助,可惜他不是。
他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了那个晚上,他们比阿拂哭得还要凄厉,但没什么用,他们完全无助,没有主教和神父拯救他们,更没有无数士兵愿意为他们献出生命。
他们轮为案板上的鱼。
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苍兔站到了他面前,他戴着厚厚的围巾,半张瘦削的脸被裹掉了一半,浑身的疤痕都被挡在衣料下,他咳嗽了几声,说道:“主教,我想休息两天,最近太累。”
怀闪垂下眼,挡住红色的瞳孔,“你想休息就休息,没必要和我说。”
“闪闪,再见。”苍兔动了动嘴唇,最后只做了最简单的道别。
苍兔离开得很快,路上的风太大,他裹紧了大衣,身影很快消失在路上。
他离开后不久,赏南从门里出来,见天上的雪越下越大,他蹲下来,用手在地上扒了半天,捏了一个拳头大的雪球,在手里掂了掂,抬手把雪球朝怀闪的后背砸去。
雪球没捏太紧,一砸,就全散了,哗啦啦全掉在了怀闪脚下。
怀闪不耐烦地转过身,在看见是赏南的时候,他咧嘴笑起来,有些恶劣,还含有威胁,但仔细看,还有隐隐的宠溺,“神父,您不想活了吗?”
赏南指了指头顶的天,笑得单纯灿烂,“主教,博拉奇的天快亮了,高兴一点。”
第114章 死神颂歌 【终章】
怀闪蹲下来,他不怕冷,堆了几大堆雪,赏南蹲在他旁边,“主教,您要堆雪人?”
“神父,离我这么近,我等会会借用您的脖子暖手。”
赏南挤到怀闪面前,脖子露出来,“那您暖吧。”
怀闪看了赏南一眼,他戴着黑色的围巾,围巾往下面扒了一段儿,露出一小片柔软白皙的皮肤,一接触空气,立马竖起一片小绒毛。
“可是您如果感冒了,我还得照顾您,好意心领了。”怀闪把围巾重新给神父围上。
到此时,院子里已经有了十一堆雪,他就是要堆雪人,连屋子里的马利维都发现了,马利维执事从厨房里抓了一筐胡萝卜和一筐各种颜色的扣子出现在了他们旁边,“堆雪人吗?加我一个!”
他还说:“阿拂公主还在哭,她的老师们都在安慰她。”马利维还不知道公主到底在为什么而哭。
怀闪很快堆出了第一个雪人的模型,他给了它两颗浅蓝色的扣子当作眼睛,胡萝卜用他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的小镰刀切成几段长条,加上嘴巴之后,这个雪人看起来很高冷。
“她叫别允,她马上将要从教会学校毕业,前往圣危尔亚第一医生学校学习。”
听见怀闪的声音,赏南呼吸一滞,他手中还抓着一把纽扣,他没去看怀闪,但他知道怀闪一定很难过。
马利维疑惑:“别允?主教,是您喜欢的人吗?”
“不是,我喜欢的人在执事您的身边。”
“哈哈,您别开玩笑了,我旁边可是我尊贵的神父啊。”
赏南发现怀闪还记得他朋友们的每一个特征,他们平时的喜好和习惯,他们的年龄和性格,他眼睛都变成了红色,只有自己能看见,马利维跑去了不远处堆了一只符合他自己审美的雪人。
雪窸窸窣窣地落下,怀闪的头顶都变成了白色,中间隔着一个没有装饰眼睛和嘴巴的雪人,他直接跳到了最后一个。
“这是我伟大的神父。”怀闪向赏南介绍。
神父是纯黑色的眼睛,博拉奇少有,博拉奇最多的是浅棕色,像琥珀,像琉璃,像玻璃。神父的眼睛却像宝石。
“那个空着的呢?”
“兔免执事。”
博拉奇的冬天寒冷刺骨,并且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要冷。
这种天气,前来大教堂做圣告的人都少了许多,赏南和怀闪也得意忘形忙里偷闲,赏南每日在书房回复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件,来信人覆盖各个年龄段,他们都是慕名想要求得神父的指引。
除了回信,就是配合马利维最近正在进行的搭防寒棚善举,工程完成预计时间最多十天,许多流浪汉也加入了施工队,马利维给他们一定的报酬,进度又拉进了许多——神父的配合主要是给钱,不停地给钱。
但肉痛的往往是马利维执事。
其余的时间,神父和无聊透顶的主教犯下了十条以上圣主在书中所说过的罪行。
罪行1:书房是净化思想与灵魂的地方,赏南和怀闪在书房接了吻。
罪行2:神父小堂的圣告小厅是和圣主对话的地点,他们接了吻。
罪行3:告解室可以宽恕圣子的一切罪行,然后,神父差点被邪恶的主教在告解室中扒光了衣服。
阿拂则在短短半个月,瘦了一大圈,两颊的肉也凹了一大块进去,除了上课,她大部分时间都满脸忧心恐惧,丁点声音就能吓到她。
但阮雨老师说她最近上课认真了许多,半个月进度超过之前三个月加起来的进度,是她教过的最有天赋的孩子,她私底下悄悄和神父还有主教说:阿拂一定能成为博拉奇最年轻最聪颖的君王。
“神父,多谢您和主教愿意照顾收留阿拂。”
外面已经乱了,古物的亲信下到各个街区进行大型的讲道,内容却颠覆了以往的温和风格,这次讲的是独立与选择。
赏南和怀闪偷偷跑出去过一次,被分派到第一街区的是沓哒,沓哒没有看见站在人群最后面的神父和主教,他在雪地里高谈论阔古物的博爱宽容,用博拉奇近些年暴露出来的问题暗指国王德不配位。
从沓哒的神色中不难看出,效果并没有比他想象中要好,第一街区的市民们窃窃私语着,神色凝重,他们不是非常赞同沓哒的话。因为神父的执事曾经在不久前说过,他们要感谢一切赐予他们安康平静生活的人,古物不是圣主,他们信仰的是圣主。
第一街区早就被神父潜移默化地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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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沓哒在中央广场斩杀了两个流浪汉,第一街区开始了博拉奇历史上第一次反抗游行,他们的诉求是:请古物亲自给两位无辜的市民道歉。
冰天雪地里,许多人的头发和胡子都被冰雪糊住了,可他们寸步不让,高喊着平等与权利。
沓哒居住在圣危尔亚大教堂,在出事当天,他便慌里慌张地去找了神父。
赏南靠在巨大的座椅中,他待在温暖的室内,平和安宁,他听着沓哒说话,表情是恭敬的,姿态是漫不经心的,令沓哒不禁暗自咬牙。
“主教,圣主说生命高于一切,圣子与国王平等,您如此践踏生命,我要如何才能帮到您呢?”
沓哒觉得神父变得不一样了,上次见到他,明显还是略显青涩的小男生,可才两个月未见,对方就连他也轻视了起来。
“他们,只听您的。”
赏南:”可是,我听圣主的,我从不为有罪之人进行辩护。”
沓哒的眼神从隐忍到爆发,他咬牙切齿地离开,拿不配合的神父毫无办法。
出了这样的事,宗座只会责备他莽撞没有大脑,而不会去斥责袖手旁观的神父,相反,这样正义凛然的神父,宗座才会欣赏不已。
但沓哒仍旧连夜向古物去了电话,告知了对方目前第一街区的情况,民众不配合,国王乃至他的血脉就不可能被视为地狱派来摧毁博拉奇的魔鬼。
知晓过后,古物思考了一会儿,对问身边的执祭,“阿拂公主,在神父那里,是吗?”
“是的,”对方点头,沉默过后,他用略微讽刺的口吻说,“国王可真是狡诈,他明知您不愿意将神父拉进漩涡,故意为之。”
“是啊,”古物枯瘦的手指放在嘴巴,痛苦地咳嗽了几声,“神父是纯净的,只有这样的他,才会义无反顾地维护身在王位的人,不管是谁,他都会维护,因为他在乎的是整个博拉奇,而一旦有了私心,神父就不是神父了。”
“那,我们必须杀了公主才行。”
古物这一咳嗽,一直没停下来,他伏在桌子上,执祭不停地为他叩着背,十分担忧,“唱诗班的比赛因为冬天提前到来也叫了停,可您的身体怎么办啊,要不然,我去王宫里找几个孩子,您先应付应……”
“宗座,”站在门外的侍从突然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高瘦的男子,“有个声称自己以前是唱诗班的同学的执祭前来拜访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