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子站在门口，看着孩子们忙碌，眼眶红红的。
    要说他多爱沈老太太是没有的，他们在一起的那个年代，说什么爱不爱，可到底是和自己过了一辈子的人，那是一种亲情，是陪伴，即使沈老太太会有拎不清的时候，但那些都是过去了，两人这些年一直在沈大勇家里养老，但是孩子们都是忙的，所以也是两人互相说说话，才不会觉得日子孤单。
    这一刻，所有人的忙碌让沈老爷子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事外一般，眼前的场景开始模糊，只听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沈老爷子就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沈大勇强忍着心中的悲戚，和沈卫军一起去请主持丧事的人。
    之前打击封建迷信的时候，是没有这样的人，可现在已经再次兴起，家里的老人过世，大家伙也希望能够办得热热闹闹的，毕竟沈老太太生前，是喜欢凑热闹的。
    团结村就有一个道士先生，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马上就摆开了阵势，这算是一个团队，很快沈大勇家的院子里，就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声音。
    所有人都呆住了。
    “今天不是沈大强他们回来吗？这是……”
    “是沈老婆子吧？之前不是就倒床了吗？”
    “这是见到了三儿子，所以……”
    “不管怎么说，先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儿。
    办丧事就是这样，川省这边的习俗便是，红事不请不上门，白事不请自上门。
    听到了动静，就你传我我传你，知道了就上门送礼就行。
    乡亲们来帮忙，俗称“乡帮”，这种时候主家肯定是鸡飞狗跳的，乡亲们就自发来帮忙，厚道的主家会给乡帮们包一个丰厚的红包，也有小气的包得比较少的，但到底是少数。
    沈家自然是不会小气的，帮忙的刚来就收到了一个红包，不管大小，但这都是主家的心意，等到忙完的时候还会有红包，大家做起事情来也是尽心尽力。
    知道他们现在肯定忙得不行了，沈卫军就拉着自家婆娘去镇上给买东西了。
    有些东西是道士先生带过来的，有的还是需要买。
    香蜡钱纸什么的，过来的人都会带上一些，主要就是要去买孝布麻绳，红绳这些。
    就是披麻戴孝，在团结村周遭的规矩就是，孝子孝女披麻戴孝，女婿就要戴孝，腰间再系一条红绳。
    孙子孙女外孙女都是一样的。
    “这件事还要赶紧通知明芳和沈大力。”沈大强沉声说道。
    他是真的不想和这两家再有什么牵扯了，可是老太太走了这件事，要是他们都不通知，也显得他们不对了。
    至于沈大力，若不是灵前不适合做点什么，沈大强甚至想把沈大力抓过来跪在老太太遗体前。
    这些年两个老人一直都在沈大勇这边，也没有让他们照顾，出钱也是没有的。
    因为不想计较这些了，所以也就没有管，可现在全村这么多人都知道了沈家办丧事了，很明显是沈老太太出事了，沈大力和张素琴两口子到现在也是还没有过来。
    还有沈有为这个长孙，和长孙媳妇也是一点动静没有。
    沈大勇知道沈大强肯定是不想去找沈大力的，所以自己跑了出去，“三弟，这里就麻烦你守着点，我骑摩托车去通知他们。”
    沈明芳毕竟不在团结村，走路不知道要走多久，还是自己过去载比较好。
    给老人家穿衣服这种事情，一般都是闺女来做的，要是没有闺女的话，才会是乡帮里出一个女人来帮忙穿衣服，当然了做这种事情肯定是要给大红包的。
    不过沈老太太是有闺女的，自然是要等着沈明芳回来，反正沈大勇已经开摩托车去接了，很快就能到，这时候刚好准备点别的什么。
    第380章 我害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按理说沈大勇应该是先去通知沈大力的，可到现在大房那边还没有人过来。
    在吴芸和刘月两个儿媳妇的照顾下，沈老爷子已经悠悠转醒，看到大儿子家还有来，顿时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混账！真是混账！你们娘真的是白疼他了。”
    他能不知道？因为大儿子一家困难，沈大力现在又好堵，有时候家里你那个揭不开锅，要不是沈老太太把孩子们给的孝敬钱攒起来偷偷贴补，这一家子早就饿死了。
    自己是说过和沈大力断绝父子关系，这么些年来也没有来往，但沈老太太的举动自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就算是做过非常混账的事情，也舍不得眼睁睁看着他饿死。
    沈大强沉着脸，“爹，你别气着自己，没来就没来吧，这种事情难不成还要去请他不成？你再气坏了身子，我们可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其他人也是这么个说法。
    沈听虹其实没有什么感觉，毕竟自己和沈老太太实在是说不上有多少感情，但能帮把手的地方，自然也是要帮把手的，做到该自己做的就行了，问心无愧便是。
    说起来，这些孙辈还真的没有几个和老爷子老太太感情多好的。
    沈听武和沈听文小时候，沈老太太还是挺好的，这会儿也是有点难受，都是红了眼眶。
    “妈妈，为什么大家都在哭鼻子？”三宝小小一个，抬着头看身边的沈听虹。
    “因为曾祖母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都不回来了。”沈听虹解释道。
    三宝童言童语，“很远的地方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不回来了？咱们家离这也很远的啊，可我们还是回来了。”
    稚嫩的童声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的天真，所有人的心里都莫名的多了一种酸楚。
    虽然都知道人都有这么一天，但这样的场景，就算是个外人看见，心里多少也是会觉得不好受的。
    “曾祖母是去了天上，变成了星星，最亮的那一颗知道吗？”
    三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现在已经没有沈老太太刚刚去世的时候那么手忙脚乱，有专门负责哭灵的妇人已经哭起来。
    沈明芳一踏进院子，就感受到了这种悲伤的氛围。
    直接冲了进去，然后伤心欲绝地倒在地上，“娘啊，娘，上次回来你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了，你这样让女儿心里好生难受啊……”
    “娘……你睁开眼睛看看闺女啊，你到底是怎么才会突然就走了啊……”
    沈明芳哭得肝肠寸断，但是压根就没有靠近沈老太太的房间。
    “明芳，爹都在这里，你这话什么意思，娘是寿终正寝，走之前还好好地吃了一顿饭才上路的，你这话我怎么听着不是那么回事？现在娘还在等着你给她穿衣服，赶紧去吧。”吴芸皱眉。
    她是负责照顾两个老人的，这么多年，除了三弟一家没少拿钱，沈明芳和沈大力两家是分币没出。
    知道他们肯定会拿钱给老两口，沈明芳也是回来了好几次，每次回来没说拿钱，就单独和老太太说话，真当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吧？
    刚刚回来就是这种质问，任谁听了都是不舒服的。
    “嗐，明芳，你赶紧进去看看，你娘的寿衣还是要你来穿的。”
    “就是啊，你娘岁数大了，这种事情是没办法避免的，但你二嫂是真的孝顺啊，这么些年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就说你爹娘那个房间，咱们进去看着，那也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埋汰。”
    有村里的妇人帮着吴芸说话，说实在的，其实村里的老人们还是很羡慕沈老太太和沈老爷子的。
    虽然大儿子小闺女都不是很孝顺，可看看人家老二老三，不仅出息，还是实打实的对老人好，这些年把他们照顾得可是一点不差啊。
    身上穿的衣服，基本都是新的，就算不是新的，那也是没有穿过几次的。
    生活条件就不说了，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这沈明芳一回来，就是这种表现，实在是让人有点寒心。人家照顾爹娘的时候你不回来，也不出力，本身老太太就是寿终正寝的，也没有别的什么原因，你这一问，倒好像在说家里人虐待了老人一样。
    “谁知道呢，三哥一家刚刚回来，怎么的老太太就走了。”
    沈明芳自然知道自己站不住脚，但不妨碍她就是想给沈大强两口子添堵。
    “别逼我在娘的灵前扇你。”刘月冷笑看着沈明芳。
    这个小姑子一直以来就和自己不对付，再加上之前收拾了张素琴那事儿，张素琴可是沈明芳的大姑姐，就算她自己不心疼，张家肯定多少也是要有点意见的。
    沈明芳果然不说话了，刘月不好惹，她最清楚不过来了，不然自己的大嫂兼大姑子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疯疯癫癫的，偶尔虽然还是会清醒，但脑子绝对是出现了大毛病。
    沈明芳不敢惹，刘月一直以来就是说动手就动手的性格，这么多人看着呢，自己可不能丢人现眼。
    于是什么话都没说，站在了一旁。
    “嘿，明芳啊，你别杵在这里了，赶紧去给你娘穿衣服啊，一会儿还要开路呢。”
    沈明芳还是没动，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她看过来了。
    “都看着我干什么，我害怕还不行啊！”沈明芳这话说得有点底气不足，毕竟她自己还是知道的，村里有老人过世都是闺女给穿衣服，可是她就是觉得害怕，那可是死人。
    沈大强气得不轻，当然了沈大勇和其他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既然她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沈大强站出来，在本族里找了一个同辈妇女，“嫂子，麻烦你帮我娘穿一下衣服，我给你包个二百四的红包，也算是图个吉利。”
    那妇人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现在好一点的工资也就一百多块钱，二百四啊，不就是穿个衣服吗？就是陪着沈老太太躺两天也是可以的啊。
    第381章 死得好死得妙
    “没问题，你放心，我肯定将你们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那嫂子基本上没有犹豫一秒钟，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沈明芳睁大了眼睛，之前国营产业受到冲击，迎来了一波下岗潮，她男人就直接下岗了，现在在镇上找了一个工作干，一个月也只有八十块钱的工资，这二百四，就是她三个月的工资了。
    “等等，三哥，娘穿衣服这件事还是应该我来比较好。”沈明芳咬着牙说道，就算是有点害怕，但还是忍忍吧，毕竟到时候有二百四的红包拿呢。
    “你给我滚一边去！”沈大强毫不客气。
    刚刚干什么去了，这会儿就要穿衣服了，真当别人看不出她的心思。
    “三哥，你怎么这样，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我这个当闺女的来做，娘生前那么疼我，我是应该尽尽孝道。”
    “那你去吧！”刘月淡淡的开口，“不过你既然是要孝敬咱娘，那这个红包咱们就不给了。”
    之前那嫂子看沈明芳的眼神也是不太友好，就这样自己就错失了二百多块钱，关键这人要是真的有心，刚刚就不用沈大强来提，自己就会主动去给沈老太太穿衣服了，这会儿提出来，还不就是为了那个红包。
    现在刘月说不给了，看她要怎么接。
    沈明芳的表情顿时就变了，“凭啥，凭啥给外人都可以，给我就不行了？”
    沈明芳的质问让所有人都觉得有些疑惑。
    还轮不到刘月和沈大强怼回去，就已经有人看不下去了。
    “沈明芳，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人家是来帮忙，你一个亲闺女，难不成做这种事情还要问哥哥嫂嫂要红包，那你到底是真的孝敬，还是想要那个红包？”
    “就是啊，就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娘走了，上来就是哭天抢地的，我还以为多孝顺呢，结果也就是这样。”
    “别说你没有见过了，那我也没有见过，闺女给老娘穿老衣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还问哥嫂要红包，我真的是活了大半辈子了，头一回见。”
    “沈明芳也是当奶奶的人了吧，怎么就是这副鬼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