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一双黑眸沉沉冰寒,冷笑丢下一字:“丑。”
长袍拂开,沈砚起身,头也不回出了寝屋,独留宋令枝战战兢兢在原地。
园中日光满地,乌木长廊绵延,两面悬着金丝藤红竹帘。
遥遥的,岳栩脚步匆匆,朝沈砚快步走去。
“陛下,这是属下在宋姑娘药饵中寻到的,此药名为玉寒草,生于深海,专治寒症。”
岳栩兴致勃勃,“陛下,先前那老道说过,销金散的解药生在海中,会不会就是这玉寒草?此物罕见,若是拿它入药,应是大有益处。”
岳栩拱手,“宋姑娘如今寒症比先前在京好上许多,想来也是玉寒草的功劳。若是能为陛下寻来……”
沈砚心不在焉挥袖:“这事交由你去办即可,不必同朕说。”
言毕,又抬眸,“你说宋令枝的寒症有所好转?”
只是他今日瞧着,宋令枝的面色算不上好。
岳栩低声:“确实如此,只是……”
他抬眸,目光在沈砚脸上轻轻掠过,大着胆子道,“只是宋姑娘常日郁郁寡欢,长此以往,怕、怕不是好的征兆。”
这话沈砚在京也曾听岳栩提过,他凝眉,若有所思。
乌木长廊玉立,檐角上叠着层层日光,满耳虫声。
岳栩轻声道:“陛下,宋姑娘不肯回京,许是对京城无甚留念。若是、若是……”
沈砚扬起眼眸,声音低沉:“你想说什么?”
岳栩伏首躬身,大着胆子道:“若是有个一男半女,兴许宋姑娘就不会这般了无可恋。”
作者有话说:
努力三章内把沈砚送去hz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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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你是不是有病
落花满地, 玉兰绕砌。
庭院落针可闻,徐徐日光落在脚边,沈砚背着手, 听着岳栩轻声道。
“陛下, 宋姑娘性情温和贤淑, 前儿还给了街上那顽童果子吃,想来也是喜欢孩子的。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 宋姑娘在京中也有了牵挂。”
不会时时刻刻念着宋府。
秋风萧瑟, 庭院疮痍满目。树上红叶翩翩,疏林如画。
沈砚负手而立, 冷峻的面孔寻不到一点裂痕。那双黑眸沉沉, 不见些许波澜起伏。
良久, 岳栩才听得沈砚低哑的一声笑落下。
“你是想说,让宋令枝怀个孩子?”
岳栩拱手, 毕恭毕敬:“是,妇人多为仁慈……”
一语未了,岳栩倏然品出沈砚言语的不善。
转念想想, 只当沈砚是担忧储君之母出身商贾。
他低眉沉吟, “陛下是担忧长子生于商贾之家,若是如此, 陛下也可……”
“岳栩。”
手中的沉香木珠轻轻转动,沈砚转首凝视, 逆着光,那双如墨眸子漆黑森寒。
他唇角勾起几分嘲讽,“你是不是……有病?”
岳栩一怔, 而后慌不择路双膝跪地, 伏首认罪:“陛下恕罪, 属下只是……”
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冰冷彻骨,沈砚垂眸,木珠在指尖刻出清晰红痕。
他不喜欢宋令枝的目光落到他人身上,即便是他二人的孩子,沈砚也不喜欢。
他只想让宋令枝眼中只有自己一人。
“日后这种话,别让朕再听到,若再有一次……”
岳栩忙忙:“属下不敢。”
长袍拂开满地日光,沈砚抬脚,面无表情穿过乌木长廊。
身□□院拥着日光,岳栩垂首低眉,直至耳边的脚步声不再,他方长松口气,汗流浃背,扶地站起。
倏然见白芷遍身纯素,遥遥转过月洞门。定睛望见廊檐下的岳栩,白芷捧着锦匣,目不斜视从岳栩身边越过。
岳栩拱手:“白姑娘且留步。”
白芷手上的锦匣岳栩再熟悉不过,正是沈砚命他搜罗的矿石。
满匣粉钻光彩熠熠,灼目耀眼。
白芷双眉紧拢,口吻不善:“岳统领还有事?药饵是我们家带来的不错,可这矿石是陛下命人送来的,难不成岳统领也要一一查验?”
“白姑娘误会了。”岳栩皱眉,“在下只是好奇,这矿石……宋姑娘可是不喜欢?”
园中无声,只余花光柳影。
白芷低头,眉心仍是皱着。
岳栩沉声:“在下听闻,宋姑娘先前想去秦安岛采买矿石,若是不喜欢这些,我可命人再……”
白芷面无表情打断:“你便是再命一百人、一千人,送来的矿石我们姑娘也不会收下。”
岳栩一愣:“……为何?”
白芷冷眼睨岳栩:“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们姑娘采买矿石是为了做头面,好挂在多宝阁做生意,又不是为了自己。”
岳栩如雷震耳。
白芷轻瞟他一眼:“罢了,反正如今也去不成秦安岛,我和你提这事作甚,没的惹人心烦。”
日光幽幽,白芷踩着光影扬长而去。
……
暖阁内,青鹤瓷九转香炉燃着百合宫香,宋令枝听着白芷惟妙惟肖的学舌,忍不住粲然一笑。
余光譬见铜镜中自己的笑颜,宋令枝蓦地想起那日冷声的一句“丑”。
笑意僵滞,凝固在脸上。
她讷讷别过眼睛,目光落在白芷脸上:“你真和他说了?”
白芷气恼:“那还有假。”白芷声音渐低,“奴婢也没说错,姑娘是为了采买矿石做头面才去的秦安岛,如今去不了,倒还不如……”
话犹未了,忽然听见园中一阵喧嚣,婆子提裙匆匆朝宋令枝寝屋跑来,隔着槅扇窗子同宋令枝请安,又对白芷道。
婆子满脸堆笑:“白姑娘怎么还在这站着,快些替姑娘更衣,主子的马车早早在外面等着了。”
宋令枝唬了一跳:“是要……去哪?”
手中的香囊攥扁,宋令枝一颗心惴惴不安。
婆子笑笑:“主子的事,做奴才的哪好多嘴,姑娘快些梳妆,别让主子等急了。”
宋令枝同白芷相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茫然。
身上的素白寝衣褪下,宋令枝一身雪青色缎绣月季团锦衣,衣袂翩跹。
白芷站在宋令枝身后,小心翼翼为宋令枝别上红珊瑚步摇,她轻声抱怨。
“姑娘这身锦衣还是上月新做的,怎么如今瞧着倒是不合身了,竟是大了些许。”
白芷絮絮叨叨,扶着宋令枝的手踏出寝屋,“姑娘瞧着又清瘦了,若是再不……陛、陛下。”
穿过垂花门,甫一抬眸,望见檐下马车内端坐的沈砚,白芷忙收住声,福身请安。
宋令枝垂首:“陛、陛下。”
沈砚泰然自若:“上车。”
落在宋令枝眼前的手指骨匀称,修长白净。
宋令枝晃神刹那,迎上沈砚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宋令枝身子一滞,颤巍巍将手放在沈砚手上。那只手骨节分明,指尖沁凉,不带一丝一毫的温热。
马车缓缓融入长街1銥誮,而后宋令枝又在侍卫的簇拥上,登上海船。
她心底的不安渐深,直至眼前出现一座小岛。海船泊岸,海滩上渔船众多,空中咸湿水汽弥漫。
渔夫一手握着竹篙,轻巧从船上跳下,口中嚷嚷:“什么好物我没见过,论起矿石,满大周上下,再没能比得过我们秦安岛的。”
……秦安岛。
宋令枝双目瞪圆,转首望向身侧的沈砚:“陛下,陛下怎会来秦安岛?”
沈砚面不改色:“不是你想来?”
他眼眸低垂,萧瑟秋风在沈砚身后轻拂,他低声,嗓音淡漠平静。
“宋令枝,日后有事,可直接同朕说,不必拐弯抹角同旁人提起。”
宋令枝眼中怔愣,脑子空白几瞬,而后方记起白芷同岳栩说的话。
想来沈砚是以为,那番话是自己教白芷说的。
宋令枝低下头,不曾反驳。
长街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茶肆前彩幡高高悬着,迎风飘扬。再往前,便是格林伊先前同宋令枝搭线的矿石铺子。
男子大腹便便,满脸和蔼可亲,瞧见宋令枝,莫掌柜先是一怔,而后笑着上前。
“这位便是……宋姑娘罢?格林伊果真骗我,她赞宋姑娘是天人之姿,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不需画像。”
莫掌柜连声笑,“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只是怎么比信中说的晚了几日,若非我临时有事出不了海,怕该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