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光速后悔了。
虽然……虽然她的确喜欢尤里·布莱尔,也承认他的身体十分吸引她,但是如果要做到遍体鳞伤的程度——果然还是算了吧!
尤里看着镜子里的金发少女看着肩膀上的伤口,一会儿露出震惊不已的神色、一会儿又露出懊恼后悔的神态,丰富的表情变化让他忍不住地用掌心挡住了下半张脸,发出了低沉好听的笑声。
伊芙抱紧了身上的睡裙,她转过身,用一种戒备的眼神看着尤里。
尤里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这是一个以他的骄傲原本以为永远也不会使用的动作,但是尤里在这一刻突然发觉,自从自己认识伊芙,这个动作好像使用得越来越频繁了。
“抱歉抱歉!但是刚刚你那样给我扣帽子,说我是没有证据仅凭私人恩怨就把人抓起来的秘密警察真的让我很生气,一时忍不住就……”
就想着,吓唬一下她——谁知道差点被对方诱惑,真的做了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他内心深处,那最后一道道德门槛,以及——
在伊芙突然放弃了反抗,闭上眼睛顺从的那一刻,尤里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如果在这里就这样得到了她,那么很可能,他就再也见不到伊芙了。
第48章 mission 48
尤里·布莱尔在上学的时候, 最开始,他的世界都是围绕着约尔·布莱尔转的。
他所学习的一切,做的所有的努力, 都是希望能够让这个姐姐生活着的世界更加美好。
父亲见都没怎么见过,早逝的母亲也仅有一个淡淡的印象。
家徒四壁的姐弟俩在母亲留下的小房子里过着仅仅能够到温饱的生活,在约尔生日的那天, 尤里只能在一块干巴巴、圆形巴掌大的硬面包上点着一根蜡烛,假装那是生日蛋糕送给姐姐。
约尔如获至宝地接受了,她双手合十, 像模像样地许起了愿望。
“姐姐姐姐!你刚刚许的愿望是什么呀?”
小小的尤里睁着绯红色明亮的大眼睛问道。
约尔摸了摸弟弟的头, “姐姐啊……姐姐希望, 这个世界能够恢复和平,从此以后, 再也没有战争!”
因为打从一开始就清楚,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所以约尔也没有故弄玄虚地说什么“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哦”的话语。
不过就算知道不可能,但是人内心的渴望却还是抱有幻想。
尤里眨巴着眼睛, 冥思苦想了片刻,突然握紧了拳头, 气势昂扬地抬起头对约尔承诺道: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尤里就去跟总统先生说吧!请他和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总统一起,彼此之间门做好朋友, 有什么话好好说,千万不要动手打架!”
“是吗?那姐姐可就拜托尤里了!不过这样的话, 尤里可要好好念书,这样长大之后才可以成为外交官呢……”
“外交官?”
“没错哦,尤里。只有外交官才可以跟其他国家的高层对话呢!”
……
没有傲人的家世,也没有伊甸学园金灿灿的学历, 不过现实的磨难并没能阻挡少年的决心。终于,在尤里从学校毕业之后,凭借着对多国语言的精湛掌握,以及对文字语言的精准把握,少年终于得以考入了外务省工作,正式成为了一名外交官。
他干劲满满,昂首挺胸地回到家,那一天,同样心情激动、骄傲万分的约尔亲自下厨给弟弟做了一大桌菜。
一口气干完的尤里差点第二天没命去报道。
“尤里·布莱尔是吧……”
被分到新人的外务省前辈一边翻阅着尤里的简历,一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在看到尤里想要来外务省工作的目的时,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希望世界和平?!”
他的表情明显有点怀疑,尤里究竟是怎么通过面试的。
尤里微笑:“这个是比较直白的说法,前辈。我面试的时候说的是‘希望能够通过和平好友的交流方式为国家解决一切问题’。”
外务省前辈:“……哦。”
原来如此,小伙子文字游戏玩得还挺花。这点倒是挺适合外务省的。
他心情复杂地合上了文件。看着眼前初出茅庐的少年信心满满的样子,前辈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说了一句:“你的想法我非常能够理解,不如说,大部分人都跟你一样期待着和平的到来。不过……作为同样在外务省工作的前辈,有件事情我希望你可以早点明白。”
“在眼下这样的战争年代里,外务省说白了,其实只不过是军队的附属品——如果没有了军队,那么也就根本不可能有国家愿意听我们这些穿着西装、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说话了。”
说白了就是,弱国无外交。而如果你想要证明你是强国,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唯有大力武装和发展军队,打赢每一场仗,这样才能按着别的国家的脑袋让他们听你说话。
彼时的尤里似懂非懂,直到那一年,在东国与西国的边境战中,东国一支部队原计划突袭西国的某个秘密军火仓库,却因为情报泄露,不仅扑了个空,而且还遭到了西**队的伏击。
那一战,血流成河。东国士兵死伤超过百分之八十,活下来的几乎都成为了俘虏。
东国为了换回自己的士兵,不得不在两国停战条约上做出了史无前例的让步,尤里亲眼看着上司的面容在短短几天之内仿佛苍老了二十岁——然而这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那一年的寒冬到来时,原本与东国签订了五十年能源供应合约的a国,突然要求将原本合约上的价格翻三倍,如此违背国际契约精神的行为,让连同尤里在内,众多外务省的年轻外交官们哗然。
这消息原本是保密的,但却不胫而走。不过短短的三日之内,先前因为东西国不平等的停战条约愤慨不已的东国民众就再次走上街头,工人罢工、学生罢课,纷纷坐在外务省的门口抗议示威。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外务省的前辈靠在被拉得严严实实的百叶窗前,他刚刚掀开一条缝隙看了一眼,一块坚硬的石头就当头砸了过来!
“——前辈!”
尤里奋不顾身地上前,将前辈及时扑倒在地护住,这才避免了男人头破血流的惨剧。
“太过分了这些人!警卫呢!”尤里神情愤怒,“这种事情又不是我们的错——”
前辈阻止了尤里。
“让他们砸吧,尤里。这件事不是我们的错,但是突然被迫要承受如此高额的能源费用……楼下的这些民众们,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错的是战争……不,又或者应该是,错的,是这个扭曲的世界。是那些眼睁睁看着战争发生、非但不阻止甚至还火上浇油的既得利益者。
然而付出代价的,却是那些被战争夺走了一切甚至生命的普通民众。
“但是这种事情实在是太离谱了!前辈!难道你们没有跟a国的代表严正声明,三倍之后的价格可是国际能源从未有过的高价,这与国际贸易法相违背,根据我们之前的合约内容,我们完全可以终止与他们的交易,再跟其他国家购买能源——”
“难道你以为,现在我们从其他国家进口能源,他们的价格就不会翻倍吗?”
颓然地坐在办公桌前,前辈苦笑着打断了尤里的话语。
尤里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而且,就算有价格稍微低廉一些的国家,能源运输依旧是一个大问题。重新建造运输管道耗时耗力;海运,a国把控着我国周遭大部分的航道;陆运,很难绕过西国以及他们的同盟……”
所有的方案都困难重重,而这个冬天已经近在眼前,东国的人民还要生活。
最终,东国不得不咬牙低头,接受了a国的趁火打劫。
战败的东国,仿佛人尽可欺。周遭的国家一个个都恨不得往井里丢两块石头,从已经元气大伤的东国身上再榨取一些利益。
尤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他精通多国语言,熟读各种国家法律,然而根本没有人肯听东国外务省的外交官多说一个字。
那些人看东国外交官的眼神,讥诮而嘲弄,仿佛在看一群穿着西装的小丑。
那年的冬天,约尔不得不卖掉了她最喜欢的几件首饰去换成炭火,高昂的能源费用他们支付不起,只能围着燃烧的炉子靠在一起,暗暗祈祷这个冬天早点结束。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这个国家的冬天……无论是现实中,还是政治上的冬天,都早点结束吧。
看着姐姐在冰水里冻得发红的手指,尤里在心里默默下定了决心。
次日清晨,外务省。
前辈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调令申请,他抬起头,重新看向了面前的尤里。
由于外务省眼下尴尬的局面,申请调离的年轻人不少,但他们大多都是往财务省、农林省或者说法务省申请,而尤里……
“东国国家保安局……尤里,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已经换上了一身军装,尤里·布莱尔眼神锋利而决绝,他一并腿,对着前辈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知道,前辈!”
以“我们无处不在”为口号,国家保安局(sss)的标志中心就是一只以枪与盾为背景、长着翅膀的眼睛。他们情报网绵密,有着数以万计的合作探员,千丝万缕无处不在的线人,作为国家的眼睛、鼻子和耳朵,保安局负责搜集情报、监听监视、抓捕可疑人员。
但同时,也正因为它们可怕的力量和特权,保安局也成为了人们口中恶名昭著的存在。没有人愿意跟一个秘密警察成为朋友,甚至哪怕是比邻而居都不愿意。人们痛斥保安局为当局的鹰犬和走狗,认为他们时长为了军功和利益,罗织莫须有的罪名将无辜的人送进监狱屈打成招,认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排除异己获得更大的权力。
可是尤里更知道,那里有着东国最强大的情报网,通过各种途径为军政部门提供着各种精确有效的信息,无数敌国的间门谍在他们严密的调查中落网。
他们是这个国家,最精准的火枪,同时也是最坚固的盾牌。
前辈的神色复杂而又感慨,他知道尤里是个多么优秀的人才,不然也不会仅仅一次合作就被保安局的长官赏识然后拿到那里的调令。
只不过……
仿佛是感慨,又仿佛是诅咒。
尤里至今还记得那个时候,外务省前辈说的话。
“去了那里,你将不得不弄脏自己的双手,隐藏自己的身份、欺骗自己的家人和爱人。你将声名狼藉,但却连一句解释的话语都不能说出口……”
“即便如此,你也一定要去吗?”
黑发青年清俊而冷漠的面容没有一丝的犹豫,他只是认真细致地,用那双红玉一般地双瞳深深看了一眼自己尊敬的前辈。
在那段时间门里,外务省因为种种原因几乎要人去楼空,唯有前辈,就算在上班的路上被民众扔过来的石头砸破了额头,依旧坚持不懈地坚守着岗位。
原因很简单,“因为国家需要我们。”
包扎完伤口的前辈微笑着这么说。
而现在,也轮到了他,轮到尤里做出选择了。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源于最开始泄露的那一条情报。
如果没有情报泄露,东国不会战败,不会损失大量青壮劳动力,也不会签下不平等条约。
没有不平等条约,国库不会空虚,当局政府不会民心尽失,而a国也不会趁机在这个冬天坐地起价,将新一轮的能源危机轧向这个已经摇摇欲坠、疲惫不堪的国家。
在这场充斥着国家与人民鲜血与泪水的经历中,尤里终于隐隐开始理解,最开始前辈的那番话的深刻含义。
没有人会不渴望和平,但是单纯地渴望和平并没有用。
但是和平和安宁不可能凭空而来,很微妙地,在当前的形势下,战争才是他们通往和平的唯一道路。
国与国之间门的博弈,很多时候没有人在乎谁对谁错,大家在乎的是谁输谁赢、甚至是谁死谁活。
唯有国家真正强大,拥有足以威慑住所有敌人的实力之时,这个国家发出的声音才会被世界聆听。
尤里看着前辈,唇角微扬,露出了如同他第一天到外务省报道时同样阳光灿烂的清爽笑容,仿佛先前的空洞与冷漠,从来都不曾出现在他的脸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