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棠眨了眨眼,“宋县令不妨直说,花某洗耳恭听。”
宋县令叹了口气,“最近几个月,弈城闹飞贼,偷了不少东西,弈城百姓人?人?自危,夜不能寐,着实恼人?啊!”
林随安脑中?叮一声,“什?么样的飞贼?”
“没有人?见过这飞贼的模样!”宋县令道,“这贼人?来来无影去无踪,神秘莫测,而且十分?嚣张大胆,每次偷盗之前,还送花笺预告!”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花一棠,信封里?是一张花笺,右下角画着一枝梅花,歪歪扭扭写了字:
【十月初十子时三刻,贵府主人?最珍视之物】
花一棠的表情一言难尽,“纸是素草纸,墨色不正,略有臭味,应该也是市面上的便宜货,花——画得挺丑,这字——更丑……冒昧问一下,偷走的是何物?”
“偷的是我家!”鲁员外举手,“是内子的……咳,肚兜……”
“噗——”林随安、靳若和方刻同时喷茶。
花一棠眼角抽搐,手里?的花笺顿时变成了烫手山芋,拿也不是,扔也不是,用拇指和食指捏了个角,想偷偷塞回信封。
“花四?郎且慢!”宋县令指了指,“这贼人?在花笺背后署了名?字。”
花一棠调整了一下表情,慢慢翻过花笺,瞳孔骤然一缩。
三个字,写得尖嘴猴腮:云、中?、月。
*
小剧场
云中?月:阿嚏阿嚏阿嚏!
第229章
林随安憋笑憋得很辛苦。
宋县令和员外们大约是将花氏四郎当成了救世主, 诉苦诉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王员外:“你说说这贼子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偷我的夜壶作?甚?”
孔员外:“夜壶也就罢了,起码还是?人用的东西, 我就纳了闷了,为何要偷我家大黄的饭碗?”
花一棠:“敢问大黄是??”
孔员外:“我养的狗。”
花一棠默默用扇子抵住了额角。
靳若捂着脸, 缩着脖子, 肚皮乱颤,嘴里?时不时喷出几块糖糕渣,方刻肩膀抖得茶盏都端不稳了。
李员外一脸哀怨摸着光溜溜的额头,他和陈烦烦一样发际线感人,“贼人偷走了我的假发包……”
张员外:“我家厨房丢了一条火腿。”
宋县令怒而拍桌,“花四郎,您评评理, 贼人如此作?为,可?曾将我官府放在眼里?!”
花一棠长长吸气,挤出干瘪的营业笑?容,“花某有个问题, 此飞贼在花笺预告中说,要偷的乃是?诸位最珍视之物——”
王员外:“那夜壶我用了二十?年了,习惯了, 没了那夜壶,我……我如厕……厕不出来啊!”
孔员外:“我家大黄跟了我十?二年, 是?我最亲的家人!偷大黄的饭碗,就是?偷我的饭碗!”
李员外:“假发包是?我从东都量头订做的,唐国仅此一个!”
张员外:“我家那可?是?五年的火腿, 肉质晶莹剔透,犹如水晶, 没了这火腿佐料,我饭都吃不下去。”
鲁员外:“……鲁某喜绣花,内子的贴身衣物……嘿嘿,都是?鲁某亲手绣的……”
花一棠的笑?容好像一张烤糊的胡饼黏在脸上?,嘴角一动,掉下一堆尴尬,“如此说来,这飞贼的确有几分品味。”
靳若、方刻:“噗——”
林随安大肠小肠都要打结了,赶紧换个话题,“不知这位……呃,田员外丢了何物?”
田员外大约五十?开外,花白头发,身形瘦小,五官长得很拥挤,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没倒苦水的,入了正堂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注意?力全被花宅里?的摆件吸引了。
说实话,和扬都、东都、益都的花宅大院比起来,弈城这所小别院的装饰物已经极尽低调,除了比较特立独行?的太?师椅和高桌,只摆了几个绿油油的瓷瓶,和园内的景致倒也相配。
被林随安一问,田员外这才回过神来,尴尬笑?了笑?道,“我丢了一个旧水囊,没什么特别。”
靳若:“莫非你离了那水囊就喝不下去水?”
“只是?不顺手罢了。”田员外眼珠子又瞄向了瓷瓶,“敢问花家四郎,这堂上?摆放的可?是?越窑瓷器?”
花一棠:“田员外好眼力,确是?上?林湖越窑出产。”
田员外:“果然、果然!瞧这胎质细腻,釉层均滑,碧绿如冰,不愧‘九秋风露,千峰翠色”之名。”
花一棠眸光闪动,“想不到田员外还对瓷器颇有研究。”
“只是?小小的爱好,不值一提。”田员外摆手,想了想,又道,“只是?有句话不值当讲不当讲——”
“田员外但说无妨。”
“堂中这些越窑瓷器皆是?上?上?品,价值百金,就这般摆在大庭广众之下,是?不是?有些太?招摇了?”
此言一出,众人同时倒吸凉气,看瓷瓶的眼神顿时都不对了。
花一棠笑?了,“田员外此言差矣,一则,这些瓷瓶本?就是?装饰品,若不摆出来给?人看,还有何用?二则,堂中的瓷瓶并非上?上?品,而是?秘色瓷,本?是?皇室御用,只是?这一批款式不够新?颖,才留为花氏宅邸自用,有市无价,区区百金,只够买个瓷瓶底。”
一堂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虽然大家都知道扬都花氏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
靳若:“就几个绿了吧唧的破瓶子,这么贵?!”
林随安:“以后见?到这些瓶子咱们千万绕着走,磕了碰了可?赔不起。”
“师父所言甚是?!”
宋县令听?不下去了,“花四郎别怪宋某瞎操心啊,俗话说的好,财不露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咱们县里?最近又不太?平,要不还是?先将这些宝贝收一收,待抓住了飞贼再摆出来也不迟啊!”
花一棠啪甩开扇子,挑眉一笑?,“若那飞贼敢来,花某定能将其一举擒获,替弈城除去此害!”
此言一出,宋县令和几名员外大喜过望,齐齐起身抱拳高呼,“花四郎高义,我等?先替弈城百姓谢过!”
*
送走弈城县令一众,众人重新?回到正堂,简单复盘分析。
“不是?云中月那厮做的。”靳若道,“他好歹也是?天?下第一盗,断断不会偷这些不着调的东西,什么火腿夜壶,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而且就算要写信笺,云中月也只会用一种字体,就是?木体字,为的就是?隐藏笔迹和身份。”
方刻:“花笺上?的字,笔力轻浮,结构散乱,写字的人恐怕读书不多,也没什么时间练字。”
花一棠:“最重要的是?,十?月初十?是?苏氏家主继任大典,云中月当天?还和林随安打了一架,弈城距离益都快马加鞭也要五日路程,云中月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综上?所述,弈城的这个“云中月”就是?个冒牌货。
林随安叹了口气,“云中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臭毛病着实该改改了,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假冒他的名号招摇撞骗,这样下去,岂不是?全天?下的贼偷都能将罪责赖到他身上?去?”
靳若表情有些无奈,“云中月出道数十?年,江湖上?敢顶着云中月名号唬人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叫燕十?八的盗贼,当年在江湖上?也算有名有姓的人物,就因为他假冒了一次云中月,三天?之后家就被偷了,金银财宝自不必说,衣服棉被桌案凭几全没了,连房子都被拆了,据说发现燕十?八的时候,他光|溜|溜躺在地上?,连条裤衩子都没剩下。至此以后,燕十?八无颜再入江湖,自此金盆洗手,销声匿迹。”
林随安:“……还有一个人呢?”
靳若:“还有一个,就是?师父您老人家了!”
“……”
花一棠噗一声笑?了出来。
靳若:“师父您是?艺高人胆大,云中月打不过你,自然没辙,如今放眼江湖,再无第二人敢触云中月的霉头。”
“谁说的,这不就又冒出来一个。”花一棠笑?道。
靳若哼了一声,“这个贼偷要么是?初出茅庐的新?手,要么是?上?不得台面的九流货色,根本?不知道云中月这厮有多难缠。”
花一棠吧嗒吧嗒摇起了小扇子,“或许也是?一个艺高人胆大的民间英豪,比如,看不惯云中月的所作?所为,打算以身诱虎,为民除害——”
正说着,青龙急匆匆跑了进来,递上?一个信封,“刚刚,大门口,发现的。”
众人一愣,但见?那信封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
【花家四郎亲启】
字体……呃,颇有些眼熟。
花一棠一把抓过信封,撕开,抽出了一张画着梅花的花笺。
【十?月三十?,子时三刻,贵府最宝贵之物。】
鸦雀无声。
方刻扭头,喷出一声笑?。
花一棠捏着花笺的手爆出青筋,“啖狗屎!好一个卑鄙无耻无法无天?猖狂至极的小贼!竟敢挑衅我花家四郎!我今天?就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以卵击石不自量力!”撩袍、抬腿、踩椅子,拔高嗓门,“来人——”
木夏、伊塔、四圣和一众护院火烧火燎冲了进来,“四郎有何吩咐?”
花一棠横眉怒目,“今夜花氏要与弈城飞贼决一死战,诸位听?我命令,设下天?罗地网,连一只蚊子都不能放出去!”
“是?!四郎!”
“第一步,速速将家中最宝贵的……呃……宝贵的……啥?”
花一棠卡住了,和众人面面相觑。
方刻幽幽道:“花宅最宝贵之物是?什么?”
“是?那些越窑的瓶子!”靳若跳脚,“白虎玄武,快随我将宅子里?所有的瓷器都包好藏起来!”
伊塔大惊失色,“最宝贵的,四郎的衣服,老贵老贵的,熏香也老贵老贵的,青龙朱雀,收衣服!”
六人分成两拨,前后狂奔而出。
方刻面色微变,“我屋里?有个琉璃缸——”也急匆匆走了。
木夏急得团团乱转,“还有什么?还漏了什么?”
一片混乱中,花一棠却怔怔望向了林随安,林随安一头雾水,“盯着我作?甚?”
花一棠:“最宝贵的……莫非不是?物品……而是?——”
“是?人!”木夏突然大叫道,“咱们花宅最宝贵的,肯定是?四郎!这贼人定是?要绑架四郎!林娘子,今夜你定要贴身保护四郎的安全,万万不可?离开半步,对对对,现在就去四郎房里?,走走走,快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