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尤斐仿佛不再是尤斐，他的灵魂辉光竟澎湃而浩瀚, 璀璨的光遍布整个视野，从眼前延伸到了遥远的地方，甚至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和尤斐的灵魂相连！
    为什么？！
    赛肯满脑子空白。
    天空星辰的强制契约根植于二者灵魂，尤其是血脉相连、灵魂相近、心意相同的两人绝对不会失败！
    但为什么？
    他和尤斐应该符合契约条件啊！难道尤斐的想法和自己不同？那他为什么不避开呢？
    赛肯的身体软倒在地，视野随着身体的倒下变成了头顶虚幻的白色空间。
    由于身处于契约魔法阵中，赛肯的灵魂视野却能穿透天花板，看到实验室外的圣木。
    恢弘而巨大的圣木散发着光，与尤斐紧密相连，轻易碾碎了赛肯设置的契约。
    “原因很简单。”尤斐走到赛肯身边坐下，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手帕，擦了擦赛肯脸上的血迹，平淡地说：“我和圣木达成了共生之灵，他是我的灵，而我是它的身躯延伸。”
    不仅是圣木地表下那个持续了十多年的仪式，尤斐之前还吃了一些圣木的树枝，所以……他伸出手，指尖蜿蜒生长出了一根幼苗。
    “二哥，你慢了一步，下次找大哥吧。”
    赛肯怔怔地看着尤斐。
    灵魂视野之下，眼前的尤斐像是一团发光的小兽，他试探着伸手想要碰触这团光，却只抓住了泡沫。
    “……怎么会这样？”
    赛肯喃喃地说，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了阵法失败的茫然和不可思议之中，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满怀心意地等着最重要的亲人来见自己，得到的消息却是弟弟失踪了，想办法联系护卫试图拯救弟弟，却没想到对方背叛了弟弟。
    兰司汀的横插一手，菲雅阁下的阻拦，索达姆那句他真是你的弟弟吗，让赛肯的心彻底滑入了深渊。
    也许在霜花大公看来，将二儿子交给阿利坦抚养，让赛肯有一位大炼金术师作为老师，已经是常人难以渴求的机遇了。
    虽然没有继承权，可赛肯本人仍然是这一代王室直系传承，他拥有了王室子弟没有的约束和责任，更没有需要履行的义务。
    他可以自由地研究炼金术，去世界上任何一个想去的地方，和喜欢的人谈恋爱，选择自己的未来。
    霜花大公和公爵夫人觉得，他们已经将最好的东西留给了赛肯。
    可赛肯不这么想。
    他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他是给父母带来麻烦的孩子。
    他的出生诞生于一场阴谋，存在的本身就像在对霜花大公和公爵夫人说，看啊，这是你们年轻时犯错的结果。
    如果从不曾拥有，那也无所谓失去。
    可尤斐出现了。
    在被所有人抛弃的世界，有一个弟弟，跌跌撞撞地追在后面，持之以恒地给他写信，喊着二哥。
    赛肯设置阵法的理由很简单。
    这些年给他写信的人，真的是尤斐吗？
    他不可遏制地这么想着，是不是那些信笺都是假的，所以尤斐来到魔法圣地才不找他？是不是当年成人仪式里的弟弟只是昙花一现，后续全是虚情假意？亦或者有人伪装成弟弟给他写信？
    既然如此，那到底是谁在和他交流？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他曾经历的一切是真实吗？还是眼前的尤斐是虚假的？
    让灵魂契约来界定吧。
    他是魔法师，成长至今，唯有魔法不曾辜负自己，而他也唯有魔法而已。
    但是赛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失败了！
    所以他什么都没抓住，什么都没得到，有且唯有虚幻吗？
    好不甘心啊。
    伴随着这个念头，尤斐和赛肯脚下的魔法阵突然泛起殷红的血色。
    尤斐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股阴冷、邪异和疯狂的感觉顺着魔法阵升腾起来，这、这特么是异神的力量啊！
    靠啊！罗伯特会因为观测星辰而陷入疯狂，那赛肯呢！？
    “赛肯！二哥！清醒点啊！！”
    尤斐连忙扶起赛肯，金发青年浑身往外溢血，形成了血色花纹，飞速出现在赛肯的皮肤表面，像是一个精致的牢笼，刻印在了他的皮肤上。
    “如果我不行的话，那星辰一定可以的。”
    赛肯已经听不到尤斐的话了，他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魔法师仰望星辰，观测每颗星星的变化，模拟星辰之力，从而构建属于自己的宇宙。
    混沌宇宙是有不可名状之存在的，那么人体的主人，也就是赛肯本身对应到人体宇宙，是不是也算不可名状之主？
    利用相似的东西进行感官模拟和指向替代，本就是魔法仪式的一种。
    星门外的异神还未远去，圣木内的青年试图获得更加伟岸之力，从而将和圣木达成契约的尤斐抓在手里，看似荒诞，其实只是一个一无所有之人的挣扎。
    所以啊，属于我的星星，请降临于此，祝福我达成所愿吧。
    轰隆——
    可怕的气浪冲击着四周，直接将这片虚拟的空白实验室冲爆了，整个实验庄园发生了剧烈爆炸，这里的异状很快引起了周边魔法师的注意。
    菲雅阁下早已开启了圣地能量观测镜面，在如今混乱时刻以方便监视各方讯息通讯和不怀好意之人。
    她第一时间发现了赛肯的实验室爆炸了。
    菲雅阁下很震惊，那个叫菲克斯的小家伙不是和赛肯谈得不错吗？怎么突然打起来了？而且这股力量……
    菲雅阁下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快去请索达姆、兰司汀、霍斯……”她点了几位擅长战斗的大魔法师的名字，“有人召唤了异神！”
    “不用担心。”菲雅阁下身前突然亮起了一个金色沙漏，索达姆的声音冒了出来，“将异神气息遮蔽下去，不要让别人感知到就行了。”
    菲雅怔了怔：“可是……”
    “菲克斯擅长处理这个，交给他吧。”
    索达姆的话说完后，金色沙漏消失了。
    翠叶穹顶的观星台上，索达姆坐在栏杆旁边，一边飞速写着一大堆文件，一边【看】向圣木方向。
    或者说，他所在的翠叶穹顶本身也是圣木根系的一部分，所以当金红色火焰从圣木中段突兀出现，继而流窜到整个圣木之上时，索达姆也同样被这抹火焰笼罩。
    索达姆有些惊讶，他定定地【看】着火焰，试探着伸手碰触火焰。
    在他的感知视野里，火焰没有任何温度，却具备鲸吞虎噬的狂野和凶狠，这眼见就席卷了魔法圣地目之所及的一切。
    与此同时，那火焰顺着索达姆的手，轻盈跳到了他的胳膊、肩膀，继而来到了他眼睛的位置。
    火焰在他眼眶部位跳动了很久，锲而不舍地追寻着异神之力，最终将一切污秽的、不可名状之物全都燃烧殆尽。
    “霜花纹章吗……”
    索达姆突然轻笑起来。
    在瑟琳娜的血月园子里，其实也有霜花血脉实验样本，据说那是一具死了几十年的尸体，可能是霜花家族几代之前的一个倒霉蛋。
    伊甸乐园派系的魔法师们的确研制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比如赛肯之前使用过的、可以消融血脉之力的粉尘。
    但根据实验结果来看，霜花的血脉和其他血脉之力一样，虽然的确有不俗的力量，可也就那样了。
    那为何唯独尤斐·冰霜能释放出如此灿烂的火焰？
    “也许经过了初号机的淬炼，踏足了星门外的混沌宇宙，这位霜花后裔的力量发生了变异。”
    索达姆想到之前尤斐在星门口化为纯粹的灵魂之力，释放了霜花纹章将异神拒之门外的情形。
    但下一秒，索达姆忍不住咦了一声。
    因为在满眼金红色火焰之后，是浓郁的绿色生机，浓郁的绿色流光如海洋，瞬间淹没了所有火焰。
    那是圣木的力量。
    这股力量淹没了异神之力，淹没了尤斐的霜花火焰，淹没了索达姆的金色沙漏，淹没了伊甸乐园残留下的仪式痕迹，并同样淹没了根系空间溢散出来的阴冷的死亡之力。
    如果说上一次根系空间崩塌，圣木的根系不断翻滚抽打，像是酣眠的人突兀惊醒，带着起床气咒骂了一句，那这次圣木仿佛真正醒了过来。
    它睁开了眼睛，活了过来。
    一如索达姆在预言里看到的模样，一切的一切，都被圣木之力遮蔽了，不留一丝痕迹。
    第158章
    这是一株非常伟岸的树。
    翠绿的枝叶抽条, 生长，几乎眨眼间就变成了足以支撑天地的巍峨之貌。
    金色叶片形状的花纹在空气中时而出现，时而消失，这些花纹在空气中游走着, 像是护卫这株伟岸的树木。
    不知道过去多久, 树木的根茎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终于吸附了足够多的土壤, 形成了一个还算勉强安身的空间, 然后一点金色的光出现，像是仙人抚顶, 佛陀点化，树木突兀就活了过来, 生出了灵, 有了意识。
    这就是圣木。
    圣木醒来后在混沌宇宙中游荡。
    混沌宇宙中过于危险，圣木对很多不可名状的存在来说, 就像是飘落在人肩膀上的树叶，轻轻一拍就会毁灭。
    最终圣木扎根在一处宇宙尘埃中，它太疲倦了，于是陷入了沉睡中。
    岁月如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圣木的根系形成了密密麻麻的网，深入到了这片尘埃之中，形成了一个类似于网兜的形状。
    世界在其中诞生, 而圣木就是世界的出口和入口。
    它屹立于杜鹃大陆的最前方，沐浴并抵挡着混沌宇宙的光和风。
    怎么办呢？圣木看着根系空间里繁衍的生灵, 在它成长到足以遨游宇宙时，它无法再将根抽走了, 因为它若是抽走自己的根，这片大陆会崩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