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

    16岁
    雨后的天气总是很清新的,路旁的花草上承接着或多或少的水汽,大雨清刷走了积攒许久的污秽,飞扬的尘土颗粒也都轰然落地。一弯彩虹俏然挂在天边,散发模糊的七彩光晕,似见非见之间,煞是可爱。
    我们这边的乡下有个习俗,小孩在十六岁的时候就要回乡下让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祈福,保佑日后的生活平平安安,学业有成。虽然母亲并不相信这些,她认为只有自己的实力提升上去了才是硬道理,这种封建迷信的思想要不得。有这时间不如多做几张卷子多刷几道题,好把分数给拉上去。但是抵不住爷爷的日夜唠叨,总算答应了在今天回一趟老家。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是爱听这些虚的东西,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了,我们要讲科学。如果这种祈祷都有大用的话,那大家还学些什么,每天窝在家里对着牌位一顿供奉就完事了。要我说,打铁还需自身硬……”就算已经到了回乡的高速,母亲的嘴依然是没有停过。我们家的公媳关系其实蛮好的,就是老是在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上很难达成统一。
    “妈,你就少说几句吧。爷爷毕竟也是为了我们好,您就念在老人家一片心意的份上,收收嘴吧。”我受不了母亲不停地叨念,连忙出言阻止。说起爷爷,自打那次父母与大伯家的争吵过后,就算是过年,我们也没有回过老家。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个和蔼慈祥的老人,不知道最近身体怎么样了。每次打电话回去,得到的永远都是放心没事,老人家都有这种不想让别人记挂的习惯。
    还记得那次返乡时秋小诺从爷爷那拿的月季。她对这种养花养草实在是没有天赋,好好的花花草草在她手上都活不过几周。为此她还特地去网上买了一本园丁手册,虽然我觉得这是杀鸡用牛刀,但实际情况却是连牛刀都杀不掉鸡。直到把存余的种子都给“祸害”干净,我也没有看到几株像样的花来。
    “我觉得我技术还可以啊,怎么还是养不活?”秋小诺垂头丧气地抱怨道。
    “你每次水都加多,花的根都给你泡烂了。亏你还过几个小时就去照看一次,可想而知你都看了些啥。”我没好气地说道。
    “那你也不提醒我一下,我这是太过爱花心切了。说明我还是有照料植物的天分的,只不过是我心肠太好了,好心办坏事,下次得改。”尽管被我指出了错误,她仍是大言不惭地回应。
    “那我希望大园丁能够尽快养活一株哦,我可是很看好你的。”
    “夏小言,你这是赤裸裸地嫉妒。一看就是爷爷只分给了我冷落了你,你心里不平衡就在这里阴阳怪气我,我一定要养给你看!”秋小诺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一只被挑衅的斗牛。
    但是很遗憾,直到回家的今天,她还是没有完成她的诺言。
    轿车在公路上四平八稳地开着,我和秋小诺坐在车的后面一言不发。毕竟母亲随时能通过后视镜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本就做了亏心事,担心的分量自然也就多了些。
    “诺诺,你有没有在谈恋爱?”母亲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我一听这话,顿时警钟大作,心里的念头早已蹦出来七八个。被发现了吗?什么时候?
    我自诩我和秋小诺的隐蔽工作做的挺好,这段禁断的地下恋应该没有人能够发现。现在被母亲问出来,有一种全身暴露的感觉。
    “没……没啊,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秋小诺也非常惶恐,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诶,我看你们班上好多人都在谈恋爱啊,上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家长都有互相沟通,我就正好想起来问问你,你可别动这歪念头啊,现在你们这个年纪都是学习要紧,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知……知道了。”
    “妈,放心吧,妹妹这边有我看着,我怎么可能会让那些有着非分之想的人靠近我妹。”我见我们的事情没有败露,拍拍胸脯,对着母亲保证道。
    “你小子也好意思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每次都是油嘴滑舌的,你也是,你要是给我在高中谈恋爱,我不得把你腿给打断掉。”母亲一拍方向盘,说道。
    秋小诺朝我吐了吐舌头,使劲憋住笑意。我见母亲这幅姿态,心想:要是你知道了我不仅谈了恋爱,还是和您的女儿,我的亲妹妹在一起。你何止是会打断我的腿,我估计连命都没了。
    我赶忙扯开话题,不敢让母亲在这情情爱爱的方面上逗留。
    ……
    今天高速路上的车并不是很多,母亲一路疾驰,很快就开到了老家。
    仍是熟悉的里新村,仍是熟悉的铁皮门。只是再次见到爷爷,他又变得苍老了许多。
    “怎么样,小家伙们,都长这么大了。好久没见面了,有没有想爷爷啊。”爷爷依旧是摇着蒲扇,满脸笑容。
    秋小诺连忙冲过去,给了爷爷一个大大的拥抱。嘴上大喊着:“爷爷,我真是想死你了。”
    我站在旁边,心里也不好意思和妹妹一样抱着爷爷喊。只能尴尬地立在一旁,双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就像一根呆呆的木头。
    爷爷似乎是看透了我的窘状,连忙招呼着我们快快进屋。
    “等会是今天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去土地庙,学安会在那里等着你们,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他了。”爷爷和母亲交代了一下有关祈福的事宜,边说边咳嗽几声。
    爷爷口中的学安是我们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和爷爷同辈,是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对这种祭祀、祈福之类的事情尤为擅长,村里人有有关这方面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基本找他。
    爷爷拉着我们在沙发上坐下,许多年未见,他一直与我们唠着家常。我和秋小诺关心爷爷的身体,同时也希望他能开心起来,很积极地与爷爷讲这讲那。其实心中对爷爷也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毕竟他最爱的孙子孙女偷偷搅在了一起,要是爷爷知道了这件事,该对丧偶多年的他又是多大的一个打击啊。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母亲先行走在前面,我和秋小诺慢悠悠地在后面走着。斜落的阳光照在我们身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眨眼间就高中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啊。”
    “是啊,上次回家的时候还是小屁孩呢。”
    上次归来仍是兄妹,此次到来已是恋人。
    ……
    从我家到土地庙的距离并不是很长,我们很快就到了土地庙的门口。虽然常有香火供奉,时常修葺,看起来却仍是老旧不堪。我和秋小诺踏过门槛,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烧香味。同时空中缥缈着卷曲的烟雾,很淡,但却是弥漫一片。
    拐了几拐,走到了其中一间较大的屋子里面。看见地上摆着三个蒲团,上面的花纹颜色已经变得黯淡。正中间的蒲团上坐着一位老者。他身上穿着一件深黄色的长袍,上面没有任何图案。他静静地端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闭,像是在闭目养神。在他身后则是三尊我不认识的神像,尽管上面的漆脱落了不少,但看起来还是非常庄严。
    似乎是听到了我们到来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双眼:“是庆国家的孩子吧。”他的声音就像是破风箱里拉出来的,令人十分不舒服。
    母亲连忙称是,将站在她身后的我们领了过去。老者从蒲团上站起,让我们把身上口袋里的东西都交给母亲。之后慢慢地退到我们后边。将手往前一指,示意我们跪在左右两侧的蒲团上。
    我们如实照做,他又让我们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脑海内什么都不要去想。我看不到他手上的动作,只能听到一阵阵的念咒声。老者说的是家乡话,讲的是又快又密,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能大概猜出来应该是祝福语。
    闭上眼睛的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秋小诺。我也很努力地想要甩开,但是她的影子深深烙印在我的心底。我没法做到大脑空无一物,只能不断地与自我作斗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停止了念咒,拿着某个类似锤子一样的东西朝我们的脑袋上拍了好几下。然后叫我们睁开眼睛,从蒲团上起立。我跪的我腿都麻了,站起身时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随后他又递给我们每人一根香,让我们朝着神像拜了拜,把香插在香篓里面。做完了这些,老者点了点头,将我们带到了屋外,对着母亲说祈福已经结束了。
    母亲叫我们自己先回到爷爷家,好像是她也得做什么法事。我们兄妹俩对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一概不知,只能点点头先行告退。
    回到家里,我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跪了大概有半个小时,这种滋味真不想尝试第二遍。
    爷爷想来是出去做事了,家里并没有看到他的人影。也就是说,这间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秋小诺两个人。
    秋小诺突然压到我的身上,两只手捏着我的脸:“已经一天没有抱着哥哥了,能量要不足哩。”
    “别闹别闹。”我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会儿。
    “不嘛不嘛。”秋小诺俯下身来,两人的距离猛地被拉近,两个鼻子都仿佛要挨到了一起。
    我刮了刮她的鼻子,看着那澄澈的眼眸,朝她开了个玩笑:“你敢不敢再近一些?”
    “怎么不敢?”秋小诺一听到我的挑衅,嘟着嘴又向我这靠近了些许。
    正当我们的双唇即将要接触的时候,我听到了某样东西啪嗒落地的声音。
    我急忙偏头一看,发现爷爷正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们,手中的蒲扇已经悄悄地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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