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那贵人也松开了手。
她狼狈地咳嗽,憔悴的脸面上满是震惊。
所谓贵人,竟是先前被她百般折磨,随意丢弃的冠怀生!
竟是她曾说要将其千刀万剐,诅咒他不得好死的冠怀生!
第37章 报应
◎被抛弃的感觉如何?(文案剧情)◎
凝珑总算明白了那贵人之前为甚要神神秘秘, 连半点风声都不肯透露。
她瞥了眼凝检,见凝检毫无波澜,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被卖了。
前二十年, 她就是不间断地被凝家卖给其他人, 只不过这次被卖给了一个她宁肯死, 都不愿意去讨好的人。
凝珑眼里蓄起一泡泪花,又气愤又无助却又必须得认命。
在诏狱里待了太久, 她不知道冠怀生是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连陛下都要给面子的存在。
冠怀生俯视看她。她跪在他脚边,像一头弱小的兽。
“听说你一直在找我。”冠怀生摁住她的脑袋,“现在见到我, 开心吗?”
凝珑脸色煞白, 咬着唇瓣, 不知该回什么。
或是她根本就不敢回。
凝检心想, 现在的小年轻可真会玩,小情趣一套接一套。
他不想再看俩人腻歪, 出声催促道:“贵人,人你已经见到了,那剩下的人是不是就能……”
“急什么?”
冠怀生松开手,慢悠悠地踱到凝检面前。
而后, 毫不犹豫地踢了凝检一脚。脚风狠戾,直戳凝检的臂膀。
凝检顿时龇牙咧嘴, 痛得倒嘶一口冷气。却也不敢反抗, 甚至连句抱怨都不敢说。
冠怀生冷眼看他吃痛,心里爽快极了。这一脚, 为被他吞吃入腹的嫁妆。
凝理伴在老父亲身边, 这时搂着老父亲慌张问:“还好么?”
凝检不敢说不好, 拍拍他的手表示自己没事。
冠怀生又踢出去一脚,踢的是凝理。
“你又在急什么?”
这一脚,为那些被凝理坑蒙拐骗至死的百姓。
凝理差点把牙咬碎,真想站起来与这厮痛快地打一架,可现在风水轮流转,人家是贵人,他自己倒成了牢犯。
这两脚让凝珑既痛快又不满。
她早就看不惯凝家父子俩,老的贪得无厌,小的心思龌龊,一个个都企图把她压榨干净。
不满的是,她更想自己上去踢,而不是让冠怀生这个狗杂种去踢。
冠怀生笑得阴森,“你们都急什么呢?好戏还没开场。”
说罢打了个响指,招来一个端着酒盏的小厮。
他接来酒盏,颇有兴致地晃着盏,“这是杯毒酒,你们猜,酒要给谁喝?”
凝珑心里警铃大作,猛地抬起眼,把那盏酒盯得死紧。
不曾想,这时冠怀生也正把目光移到了她身上。
“猜对了。”他盯着她说。
一些不好的记忆拢上心头。
“ 与其装哑,不如假戏真做,做个真哑巴。”
“这杯毒酒,当我送你的饯行礼。以后滚出我的视线。”
她也曾看他跪在地上,把毒酒塞进他的喉肠,看他挣扎,再用话语羞辱他。
如今这世界仿佛完全颠倒过来。倒成了她跪在地上,他要灌她毒酒。
他怎么敢!她灌的是假毒酒,难道他要报复地灌她一盏真毒酒!
不,不,他怎么敢!
她是尊贵的贵家女,他怎么敢给她用毒!
凝珑眼里划过一丝憎恨,旋即又消失不见,那双眸子里黯淡无光。
是啊,他当然敢。她曾经纵使再尊贵,如今也只是一个落魄牢犯而已。她的那份美,在她风光时是助力剂;落魄时却会变成一把刀,把她割得遍体鳞伤。
而他,曾经纵使再低贱,好歹也是程家人。无论是在前朝还是新朝,程家人一向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他当然敢。
冠怀生端起酒盏,又是慢悠悠地走来。
那阴险架势不仅把凝珑吓得花容失色,更是把岑氏与凝玥吓得痛哭流涕。母女俩悄摸跪远,生怕自己也会被冠怀生灌毒酒。
云秀倒是大胆,伸手护在凝珑身前。她也怕,但更怕凝珑会受到伤害:“不……不要伤害姑娘。”
冠怀生给小厮使了个眼神。下一刻,那小厮就把云秀架走,把她关到了狱道那头的一间黑屋。
凝珑彻底没了指望。不过冠怀生倒是好心地给她一个机会:“你求一求我,我就不让你喝了,怎么样?”
答案可想而知。
凝珑宁愿就此壮烈死去,也不愿像条狗一样,揪着他的衣摆求饶。
凝珑索性把脸一撇,把眼一阖,大有种壮士宁死不屈的悲凉感觉。
只是她到底还是个姑娘,没经过战场厮杀,只是屈辱地流泪。
她几近崩溃,却依旧跪得板直,泪珠断了线地往下流,一直流到素白裙裳里面。
冠怀生没让她哭很久,手放在她的脖上,将那盏酒报应似的灌入她的喉肠。
那酒闻着呛鼻,喝着发苦,酒液浑浊,是她喝过最难喝的东西。进了肠胃,令人恶心想吐,却又被他摁着吐不出来。
凝珑被激得把眼眯起一条缝。泪眼朦胧中,他的身影无比恍惚,看也看不清。
她此刻发现,眼前的冠怀生又不像从前她认识的那个冠怀生。他好像有哪里变了,但这时她想不出来那变化在哪。
“咳咳……咳咳……”
凝珑觉得那盏酒深不见底,咽了好久都没咽尽。
很快酒盏见底,冠怀生将酒盏泄愤似地摔得四分五裂。
凝珑抬起头,嘴唇被酒渍得红润,却难受地张开,想把毒酒给吐出来。
眼前一会儿闪起星点,一会儿又发着黑。她难受得紧,意识恍惚,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好像听见他问:“被至爱之人抛弃的感觉如何?”
至爱之人……
凝珑勉强撑起眼皮,望了望凝家那几位。
竟没一人在意她的死活。
这就是被至爱之人抛弃的感觉吧。
比这更可悲的是,其实凝珑哪有什么至爱之人。二十年浮生,茕茕孑立,活得也是够惨。
“半刻钟后毒发,放心吧,你还能来得及看一看外面的阳光。”冠怀生看了眼那扇高窗,“那是真正的阳光。”
他拽紧凝珑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扯着她往外面走。
临走前还不忘跟凝检说一句:“很快就会有人来保你出去。”
凝珑从来没觉得这狱道会有这么长,长得看不见尽头。道里漆黑一片,偶有几小片微弱的烛光,但那光亮也是一瞬即逝。
她脑里越来越昏沉,眼前越来越黑,身子越来越无力。
冠怀生强硬地拽着她,她想逃走,可迈步都显艰难。
“我……我……”凝珑支支吾吾。她想说“我恨你”,但话语未尽,人就登时软瘫,失去了意识。
“毒发了。”
冠怀生搂住她,刻意把话声放大。
这短暂急促的话声在狱道里不断回荡,最终荡到线人耳边。黑暗里,线人动了动身,确信没听错后,方偷摸回去朝凝理报信。
确定线人走远后,冠怀生才拦腰抱起凝珑,大步朝外走去。
这出戏演得应当很真实,他原本以为自己演完心里能高兴些,可实际上并没有。
往常都是凝珑掐着他的脖颈,让他把她吮得舒服些。往常都是她灌他酒啊茶啊,在他被呛出咳嗽时,问他感觉如何。
他原本以后角色互换后,他会更畅快些。可是并没有。
他不想让她怕他,宁愿她像从前一样目中无人,也不要她畏缩恐惧。
那盏毒酒,无毒,甚至并不算酒,而是一盏安神助眠的汤水。药材剂量大,很快就能见效,所以她才会晕过去。
走出狱时,秋日凉爽的阳光打在俩人身上。
那道阳光没再拘泥在一扇高窗之内,而是真真切切地照在了她身上。
“世子,快让小娘子到马车里面去吧。”
车夫掀开车帘,催促道。
车里坐着程瑗,她急切地想接来嫂嫂:“兄长,快把她抱来。那帮老臣听到了风声,正往这里赶呢。千万不能被他们撞见。”
两声催促唤醒了尚未出戏的程延。
他刚刚回过神,此刻他是程延,而非是那得势的冠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