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末将并不知侯爷那?位心上人是谁,但侯爷这些年……一直为她守着,无论谁亲近示好,都被?他无情?挡回来,一丝一毫念想都不给对方。想来侯爷对那?娘子爱的很深,待他彻底安定下来时,自?会接来身边……”
公主的表情?一点点沉了?下来。
兰霁在心中念了?句佛偈。
那?位不存在的娘子,抱歉了?。
姜珣的目光在兰霁和公主之间逡巡,思虑一重?叠一重?。
没多久,兰霁起身告辞,李星娆让姜珣去送,自?己坐在那?儿没动,等人都离去,她一个人盯着喝了?一半的茶盏,心里忽然暴起一股火。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裴镇看到她时眼神总是复杂难清。
她自?认不是讨人喜欢的性子,虽有皮相,但裴镇这些年怕是也没少?见美?人,他们两个毫无交集,裴镇岂会忽然对她上心,又是暗线相助,又是拼死相救,还轻薄了?她!
原来她和他藏在心里的女?人很像!
这就完全说得通了?!
狗东西!
心里有人便老老实实守着念着,她堂堂公主,岂能?当人替身!
气到头上,李星娆抓起面?前的茶盏狠狠往外?一掷,崔姑姑闻声而来,一见公主神情?,大气都不敢出,默默矮身收拾地上的残局。
姜珣回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有婢女?奉上新的茶盏,姜珣拦下,接过?茶盏走了?进去,提壶将重?新酙满,恭敬的递过?去。
“先是怀疑人家的女?将军,现又醋起人家藏在心里的红颜知己,殿下,累不累啊?”
一抬眼,姜珣便触到公主嫌弃且沉冷的眼神。
“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呢?”
姜珣暗哂,他胡说八道?
可他也不会与这位小祖宗争辩,打算顺着她的话跳过?这桩话茬。
“姜珣。”
“微臣在。”
“在你的人里,挑几个追踪功夫好的,借本宫一用?。”
姜珣愣了?一愣:“但凭殿下吩咐。”
……
兰霁从公主府出来便直接回了?宣安侯府,和裴镇汇报了?一下公主那?头的出行安排。
魏义在旁听的直瞪眼:“她这浩浩荡荡的,何?不自?成一路,偏要赖着咱们一道?沿途尽是安置就够麻烦的了?。”
兰霁几句话把魏义打发了?,裴镇看出端倪:“何?事?”
兰霁斟酌许久,心知侯爷不喜欢听这种?事,便一鼓作气简而言之:“末将觉得长?宁公主对侯爷怕是已有非君不嫁之心,若侯爷无意,此行要谨慎了?。”
裴镇正负手立于案前研究地图,闻言眼神一怔,看向兰霁。
兰霁怕他不信,强调道:“真的。”
然而裴镇这次并不像上回那?般烦躁,倒像是回归了?以往正常的态度。
无感,冷漠。
他的目光重?回图上,淡淡道:“她若想自?取欺辱,尽管试试看。”
兰霁看在眼里,心里稳当了?。
果?然还是平常的侯爷呢。
第48章
年少无知时,兰霁喜欢心有沟壑沉稳冷静的男人,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多迷人。
可等她在裴镇那里吃尽了单恋的苦,再遇到现在的夫君,她才晓得,自己并不喜欢沉稳冷静的男人。
她喜欢的,是无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能沉着冷静,唯独对着自己时会失控失态的那种男人,显得他专一,也显得她特别。
临郎便?是如此。
可她刚到长安没多久,眼下又要转战洛阳,她心里?不舍,只能抓紧时间夜夜鏖战。
虽然她来去都谨慎小心,从无暴露痕迹,但?还是迎来了魏义的打趣和奚落,连从不过问她夫妻私事的裴镇都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任重道远,留点气力吧。”
兰霁在不喜欢的男人面前一向?没有太对细腻的顾忌,尤其是裴镇这个她不愿回?忆深想的人。
基于某种微妙的心情,她甚至愿意让裴镇看到他们夫妻发自真心的快乐,借此证明她当?日选择放手是多么明智,同时衬托他这人从里?到外都是多么的不正常。
兰霁反驳:“侯爷放心,我不会耽误洛阳之行。”
裴镇眼盯着舆图,荤素不忌的调侃:“我说李临。”
兰霁顿时面红语塞,半个字都驳不回?来。
她就是这样,自己可以无所?顾忌刀枪不入,可在意谁,谁就是软肋。
他就专挑人软肋下手。
活该他孤家寡人一辈子!
兰霁被激的急了,说话便?有些口不择言:“你便?操着这副刁钻的强调继续单着吧,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旁的女子羞辱两日也就转头走了,可那长宁公主却不是好惹的主,不信你试试,看她反应过来,会不会卯力咬你一口!”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兰霁走了,没能看到被她数落一通的裴镇抬起?眼来,那本该认真研究行进路线的眼神,透着几丝罕见的茫然。
她早咬回?来过的。
可那又如何??
全天下那么多女子,其余都是无意,唯她是不可。
思绪一荡,裴镇不禁想到那日她凑上来一吻,吻的他心头一股凉意直沉下去,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她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他没法?对李星娆视若无睹,但?她已?不是她了。
既已?决定将她的一切斩干净,就不该因几次三番的意外亲密动摇心念。
所?以拿出惯常姿态来对待,是他该走的路,该有的态度。
此一生都不该再与她有分毫交集,否则,于他二?人皆是不幸。
驱尽杂绪,那双漆黑的眼恢复清明,裴镇垂眼,目光重新落于图上,继续研究路线。
……
临行前日,李星娆回?了福宁宫,夜里?也宿在宫中,皇后陪她许久,问的最多的便?是东西准备的如何?,让李星娆有些哭笑不得。
事实上,从她有了前往洛阳的决定开始,无论宫中还是府内,就一直在准备她的行李物品,那些让兰霁吓到暗自咋舌的数目,都是皇后的担忧。
李星娆不是没有阻止过,她又不是要去洛阳一辈子,带这么多东西作甚呢?
她已?许久不曾用不耐的语气同母亲说过话,此事上不觉语气重了些,皇后亦不在意,只说:“好过等你要用的时候又没有。”
李星娆不愿与母亲争执,便?叫人悄悄拿些走,最后,还是慧姑姑悄悄找来告诉她,抛开绛州之行不谈,此趟去洛阳,是公主从小到大?第一次独自出游,皇后这些操办,只是怕她独自在外时,吃住不惯。
慧姑姑一番话,让李星娆心头微震,脑子里?无端划过许多画面。
母后又何?曾知道,在那个阴暗冰冷的噩梦里?,她曾一次次奔赴在相助皇兄平定国乱的路上,那些途中的苦,几乎已?经被熬成了稀松平常的事。
她啃过凉果?,枕过寒尸,甚至连夜里?的梦,都是下一站的方向?。
母后并不知道这些,因为那时的她,早已?因百里?氏落罪而被废后囚禁。
夜风从窗间掠进来,拂得满面沁凉,旁边响起?崔姑姑一道无措又讶然的声音:“殿下……”
李星娆怔然,抬手在脸上揩了一下,指尖湿润。
崔姑姑慌忙走来,抽出一方干净的绢帕:“殿下这是怎么了?”
却见公主盯着指尖的泪水,忽然哑声笑起?来,偶尔自喉头溢出一道声响,犹似呜咽。
崔姑姑无措极了,拿着帕子也不敢冒然动作。
她从未见过殿下这样。
李星娆笑着笑着,慢慢拽紧了拳头,将指尖的泪握在掌心。
她眼珠轻动,看到了一张躺在旁边的手札。
这是她无意间翻出来的,找到时毫无印象,一翻开便?全想了起?来。
那是她从前的一本手札,写满了少女心事,其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便?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零碎的线索拼凑在一起?,忽然就解释了,噩梦的起?因,为何?会是一个男人。
这是她第一次清醒的意识到,即便?噩梦不曾化作画面声音在脑海中侵扰,也早已?潜移默化,根植在她心底。
她虽看不起?梦里?那个无用的自己,可她在受尽背叛与折磨之后,至少还知道,不能就这样死了,她还在挣扎,便?不算没得救。
虽然她还是死了,可大?抵是心念难平,所?以化念成梦,来到这里?。
这也是第一次,李星娆没有对梦里?的那个自己生出不屑与鄙夷,而是几丝浅浅淡淡的,怜悯。
她纵然无辜,但?真的没有做错过吗?
不,她错过,且做错过很多很多。
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给?她机会去学如何?才是正确的活法?。
所?以,昔日的她历经一生背叛与屈辱,在不甘和悲愤之间,用这个梦,来教现在的她。
“崔姑姑。”
“奴在。”
“方才本宫让你们卸下的行李,都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