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你看看我命里有女儿缘吗?”朱老板说着,一指自己摊位的左上角,“这些东西你随便挑一件当卦钱。”
秦若看了那处一眼,收回目光,挑眉笑道:“当真??”
“当真?!”朱老板一拍大腿,“爷们儿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咱也?实话跟你说,”他顿了下,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里那些都是早些年?下乡收东西时的添头?和赠品,没花钱,我估摸着有真?货,但价值不高。”
秦若道:“确实有真?货,”然后她把目光放在朱老板的面上,“你老婆这胎就是女儿,这是你仅有的女儿缘。”
朱老板一听?,欢喜的咧嘴直笑,“这么说,我家那口子怀上了?还?是个姑娘?”
他大儿子已经?八岁了,他们两口子都喜欢个姑娘,可是他家和他老婆娘家兄弟姐妹生的都是儿子,他们一直吃着中药愣是没敢要二胎,如今老大都八岁了,还?有一个生娃指标,再不生年?纪越来越大都能当爷爷了。
可到?底还?是想要个女儿,如今一听?秦若说这一胎就是女儿,朱老板可给高兴坏了。
“对。”秦若点头?。
朱老板豪气一挥手,“那挑吧大妹子,随便挑。”
“不了,等你家姑娘出生时我再要报酬,你记下就行了,朱老板这么大方我又不怕你赖账。”秦若说完,又补充道:“那里的东西你还?是正常卖,到?时候剩下的我挑一件就行了,留下的是真?是假全凭缘分。”
“那,那成。”
经?过?这几天摆摊儿做邻居,朱老板也?知道秦若是个爽利人,也?不多?纠结,只把这件事好?好?记在了心里。
坐了一阵子,秦若目睹了周边几个买卖古玩的老板做生意?,正无聊的当口,她等的人来了。
贺钧钺的脸根本没有上一回的意?气风发,这次强撑着走到?九区,已经?疼的满头?大汗了,他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嘴唇上几乎没了血色,全靠贺君竹搀扶着才没有倒下。
“大师……”贺君竹颤抖着嘴唇一声话还?没说完就先哭了出来。
她满面羞愧,所有祸端都是她惹出来的,凶兽獓因木雕是她买的,大师说了让她保密也?是她泄露了,二哥得罪了大师也?是为了她,她求情都没有脸面,可是如今二哥疼的连觉都睡不着,她只得舔着脸来求大师救命。
秦若淡淡一眼扫过?她,随后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兀自坐在小马扎上看周围的热闹。
“大师……是,是我……是我的错。”
这次说话的却是贺钧钺,他疼的咬着牙,一字一顿断断续续的说完,疼的额角的青筋都在颤抖,他的手死死的攥成拳头?垂在身侧,似乎这样才能忍住头?部的疼痛。
秦若嗤笑一声,终于?施舍给了他一个眼神,“你错了?”
她呵呵一笑,“你骗鬼呢,你要真?觉得你冤枉我了,”她怜悯的看着他,才慢悠悠说出后半句话,“那头?就不疼了。”
秦若现实世界咯虽然也?还?没到?三十岁,但她经?过?的风浪战过?的厉鬼比二十四岁的贺钧钺见过?的反、动派都多?,那天她亲自破了自己的解梦符,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天,所以她顺带的下了一个灵言谶,只要贺钧钺不诚心认错,那么头?疼会?越来越重,如果他真?心觉得自己冤枉了她,头?疼就会?消失。
贺君竹听?了这话,脸色苍白的转头?看着自己的二哥,“二哥,如今你还?不信吗?就是我惹的祸,不是这个姐姐骗我,我们都好?了就你在头?疼,你还?觉得这是邪、教吗?”
“见过?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但是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还?真?是少见,”秦若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认错那就继续疼着吧,反正疼的又不是我。”
“二位同志麻烦让让,”晁文强拨开杵在秦若正前方宛若雕像的贺钧钺,对秦若道:“我亲戚家孩子出了点小毛病,麻烦大师抽空帮忙看看。”
第三十五章
晁文强表明来意这一刻, 秦若知道,自己在这新南桥巷的黑市终于站住了脚跟,也不枉费她多次的主动询问了。
“劳烦二位让让, 别挡着我做生意。”
秦若好声?好气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想了想又对贺君竹道:“我无意招惹麻烦, 你的一百八十八块钱一卦加上解梦符, 再加上那条消息, 你稳赚不亏,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等真相大白的时候你自然会明白, 至于其他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我只是个普通农民。”
说完, 再不搭理贺君竹兄妹二人, 转而?开始招呼晁文强。
晁文强面上是黑市东侧收摊位费的管理人员, 实则是背后的老大之一, 被秦若晾在一边他也没有介意, 他也是经过多番斟酌才决定?来找秦若的。
这还得亏了贺钧钺上次前来,让晁文强笃定?了秦若是真?的有本事?。
今天下?午初见秦若的时?候,他本来就想张口, 但是那件事?过于诡异, 背后牵扯也有些大,他不敢轻易开口,本想着?等那个算命的刘大顺来, 问问情况, 如果秦若真?的靠谱,他再来邀请也不迟, 反正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可是刚才贺钧钺来了,他反倒笃定?了心?思,毕竟上次这个小伙子,可是一副要举报这黑市立功的愤慨模样儿,如今再次来,可是大变了模样。
“现在清闲了,大哥说吧,你家的亲戚是什么情况?”
秦若看了眼晁文强的面相,家境不错有野心?,命带七杀,是个不动声?色干大事?的那类性子。
“我姓,晁盖的晁,叫晁文强,大师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文强,我那亲戚……是我小舅子,这里人多眼杂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晁文强做了自我介绍,近前来见了贺君竹两人,对秦若的态度反而?更加恭敬,他说着?往四?周看了一眼,“这么着?吧,我是个男同志不方便与大师私下?交流,我让我妻子在前头巷子岔路口跟大师详谈,您看这样可以吗?”
“不用这么麻烦,给我一个你小舅子的八字就行了,今儿个显然来不及了,我先看了情况再说。”
秦若没从?晁文强脸上看出什么来,于是又道:“没从?你脸上看出任何端倪来,要么你小舅子没事?,要么,你妻子和?你小舅子没血缘关系,不管哪种情况,你拿个八字过来吧。”
她说完,却是听得晁文强神色一凛,随即下?意识一摇头,“不可能?啊,我和?我妻子结婚八年,感情一直不错也没什么大矛盾,如果我那小舅子不是我丈母娘亲生的,我哪能?不知道。”他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我丈母娘也算老蚌生珠,四?十了生了我小舅子,正是我和?我妻子结婚第二年生的。”
“如果晁大哥你信我,你就照我说的去做。”秦若也没多解释。
晁文强略一沉吟,终是点了点头,“好,我这儿下?午还走不开,明天我就给你。”
秦若又看了晁文强的夫妻宫和?奴仆宫,忽然改了口道:“这个事?这两天应该是到不了我手上,不拘时?间是哪天,我能?处理的时?候我自然会见。”
她刚才看了眼晁文强的面相,却发现这件事?在玄学之外还有得掰扯,短期内到不了她手上。
晁文强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听她这么说,又因为秦若说的事?过于离谱隐隐有些不信,他还要和?妻子求证,故而?也觉得一时?之间没法儿快速处理,秦若这句话也正中他下?怀,于是点头应下?。
两人说定?之后,直到晁文强临走前,贺君竹和?贺钧钺还站在秦若摊位旁边,没有离开。
秦若也不在意,爱罚站那就站着?吧,她把小马扎收起?来一还,径自骑着?自行车兴安路贺家。
她骑车正走到巷子口,正好遇上一个送信的邮差正要往巷子里去,秦若心?下?闪过一股预感,这个邮差跟自己有关。
送信的邮差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骑着?二八大杠的自行车,自行车后座两侧各自挂着?一个大帆布包,显然里面都装着?信。
不等秦若询问,那个邮递员主动停下?了自行车,他一脚支着?地手拉着?闸,问秦若道:“同志,这里就是兴安路红砖巷吧?”
兴安路是官方的地址,至于红砖巷,则是为了好记就地取了这里的特征随便叫的。
“是的,往里走就是了。”秦若指了路,又道:“同志,请问有于忆梅同志的信吗?”
“有有有,我正要去送,还有一封,不过收信人是秦若,都是同一家的。”
邮递员说着?把两封信抽出来捏在了手里,但却并没有给秦若,他要走到收信地址上写的地方才能?把信交出去。
“我正是秦若,”秦若应下?身份,也知道他送信的规则,道:“同志你跟我来。”
进了巷子到了门口,秦若道:“同志你核对地址,我去叫另一个收件人。”
于忆梅的信与她的一起?来的,那大概……是她那天选老公寄来的吧。
秦若心?下?如此想着?,进门对于忆梅道:“妈,门口有邮递员,说是有您的信,要本人签收。”
于忆梅放下?书从?沙发上起?身,一边走一边笑道:“如果给若若也写了,那就是钧剑寄来的,如果单单只有我的信,那就是你爸写来的。”
“倒是听那同志说也有我的。”
秦若挽着?于忆梅的手臂一同到了门口,那送信的同志拿出了一个大的笔记本,翻开,对二人道:“在这里签名,签完之后就可以拿着?信离开了。”
于忆梅上前,拿起?那圆珠笔签了字,名字写得极其漂亮,秦若也接过笔,下?意识的一笔写上了后世的行草艺术签名,端的是龙飞凤舞气势凛然。
于忆梅笑着?攒了一句,“第一次见若若写字,笔锋凌厉写的极好。”
“写得一般好,经妈妈一夸就特别好了,”秦若腼腆一笑,从?邮递员手里拿过信,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寄信人,正是贺钧剑。
回到家,于忆梅笑道:“我就知道钧剑会给若若写信,若若上楼去看吧。”
本来没有什么的,但是被于忆梅这么一说,仿佛她和?贺钧剑关系多好似的,她又不好张口去分辨,既然当她不知道真?相,那就让这个误会一直存在吧。
秦若垂眸羞涩的点了点头,拿着?信转身往楼上走去,背过于忆梅的时?候,脸上的笑才放了下?来。
上楼回到房间里,秦若捏着?信有些不知所措,这信到底要不要打开,她心?下?有些犹豫。
他不过才走了十天左右,这时?候来一封信,想来是到了矿上就写了寄出的,应该是为了给于忆梅报平安,至于她这封信,大概是顺手为之,毕竟已婚男人给老母亲写信报平安,却没有妻子的信,怕是会显得过于突兀,所以才有了她手上这封信。
左不过两句报平安的话罢了,既然人家面面俱到的都送来了,她何必辜负了了这一番滴水不漏的心?思。
秦若伸手撕开信封的封口处,由于封口处拿的较低,比之叠起?的信纸,信封里却先滑出了一样东西,同时?,一股几不可闻的淡香拂过鼻尖。
她下?意识伸手一接,本能?快过理智的伸手,一朵风干的花薄如蝉翼静静躺在手心?里。
却是一朵蓝色的兰花。
风干的花连同枝叶一起?不过手掌长,正好能?装进信封而?不折断。
江南无?所有,聊增一枝春。
秦若心?下?很突兀的浮起?了这句诗,掌心?间的兰花脆弱不堪,她只要稍稍曲起?手掌就能?摧折,秦若看着?那花,一时?却又看不懂这寄花的人了。
压下?种种烦躁的心?思,秦若把那朵风干的兰花放在了桌上,只不过动作间透着?些许小心?翼翼,也不知道是怕折损了这朵花还是怕折损了某人千里迢迢的心?意。
再次抖落信封,这次里面掉落出来的是一封叠起?来的信,平整规矩的折信样式,还没拆开,已经隐隐可见力透纸背的字迹。
秦若打开信纸,几乎有满满一页的内容,只见信上道——
若若,见信如唔: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工作的地方,我走的时?候离别匆匆,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很多地方还没带若若去看过,临走的前一天,我知道你对我心?有误会,虽然愚笨如我还没有参透原因,但总归是我做的不好,惹若若生气了。
一些身不由己的原因无?法诉诸于口,我万般不愿意就这么带着?误会离开,但是责任使然,无?法多留一天,只盼若若不要生我的气,若我能?按时?归家,一切自有我亲口向若若赔罪解释。
这里不像燕城,没有众多的人口与繁华,早晚除了落日孤风,就是工作和?队友,也不像清河村,没有那么一条环村而?过的河流。这里有的,是一望无?际的视野和?漫天的黄沙,还有连绵不绝一眼看不尽的山峦丘陵,是与若若生活的地方全然不一样的风景。
那一朵花,是我工作的时?候遇上的,我觉得好看,开在静处不声?不响,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科属,只因觉得好看,便在夕阳下?风干了想让若若也看看,这朵开在荒漠里的花。
信纸浅薄,想说的话总觉得不该这样说,但相隔千里,也只有这浅薄的信纸廖寄心?事?,千言万语不及细说,只盼若若一切安好。
万望珍重,贺钧剑书。
秦若算上书中这一世虽然两辈子都没谈过恋爱,但阅读理解还是满分的,这封信虽然有些不像贺钧剑平时?寡言冷肃的性子,但,如果她没理解错,这信好像就是表达感情的。
所以她和?贺钧剑这对塑料夫妻,演戏也要这么敬业吗?
除非贺钧剑表演型人格或者?闲得慌,尤其信里提及误会,那晚她亲耳听到的,是误会吗?
谈感情或者?去恋爱,不是捉鬼也不是渡魂,没有那么干净利落,那她该怎么办?
初见贺钧剑,她就对人家的长相和?声?音有好感,不然短命的又不止这一个,她非得又装又作的刷好感度,离开凌阳县之前,贺钧剑做的一切让她几乎都快要记不起?这婚姻只是她守寡第一站的铺垫了,可是那一晚那一句话让一切原形毕露。
假的终归是假的,人总是下?意识的宽以待己严以律人,她承认她气贺钧剑那一句话,让她的好感落空了,虽然那好感还不至于达到喜欢的地步,不至于让她冒险去为他改命,但在那些故作羞涩的瞬间,也许是演戏演的久了总会忘了真?假。
可是,她自认为贺钧剑临走前带她坐着?末班车去游燕城的那一晚,她并没有露出任何不符合她人设的情绪,那么贺钧剑为什么笃定?她就生气了?
这么一朵花一封信,又搅乱了秦若平静的心?。
走这么一条路,结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婚,到底是对是错,秦若第一次有些迟疑,她叹了口气。
她后悔拆开了这封信,眼不见才能?心?不烦,如今见了又烦了,她该怎么做才能?彼此都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