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灌进这条巷子。
白色连衣裙随着风摆动起来,站在裙中的周念已经撑不起裙子本身,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砰——!
周念开始抬手敲门。
无人来应。
砰砰——!
周念加快敲门的频率,敲得更响。
仿佛这样,就会有一张熟悉的脸来给她开门。
“……”
敲到最后,周念早已经精疲力竭,她不记得自己敲了多久,或许是五分钟,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是更长的时间。
她半边身子靠着门,脱力的身体缓缓坠落。
再也回不去。
之前他总会接住下坠的她,一次又一次。
周念跌坐在门槛上,与他在一个深夜同坐过的门槛上,眼里希冀的光完全湮灭。
她绝望地抱住自己的双膝,埋着脸哭了起来。
面前突然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
有人停在她的面前。
周念心脏一悸,希望重新死灰复燃,她迅速抬起头来。
视线因泪而模糊不堪。
她抬臂,胡乱地擦了眼睛,定睛在来人的脸上。
等看清楚脸时,周念眼里的微光重新寂灭,她哑声开口:“……罗强?”
罗强耸耸肩:“不然还有谁。鹤遂吗?”
周念鼻子很酸,她没有开口。
罗强盯着周念看了好一会儿,低低说:“他不会再回来了。”
周念还是没说话。
她先是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脖子,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卡着,让她呼吸很困难,然后她的手往下滑,滑到胸口处。
胸口有强烈的痛感,像拧痛,又像是放射性的刺痛。
她分辨不清,只觉得很痛很痛。
明明知道他不会再回来,可为什么再一次从他人口里听说时,会让她这么难受,难受到生不如死的程度。
“周念,你怎么不穿鞋,搞成这样。我送你回家吧?”罗强盯着她的脚说。
“……”周念一听回家这种字眼,心里就忍不住觳觫,“不、不用,谢谢,我要走了。”
她扶着门站起来,差点跌倒。罗强伸手扶她,又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
“我送你吧。”罗强又说。
“真的不用。”周念很坚持地拒绝。
罗强没有坚持,他目送周念,看她扶着墙一瘸一瘸地离开,她的右脚抬离地面时,他看见了她血肉模糊的脚底。
-
周念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没有家可以回,不,那不是家,那是一个驯养臣服的牢笼,也是滋生恶念的地狱。
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徘徊着。
不少人看见她,纷纷侧目,眼神里全是诧异,似乎搞不懂为什么她会变成这副模样。
不知不觉间,周念走到南水河边。
河岸边垂柳依旧,没入水里的石阶长满青苔,她站在石阶上方发呆,然后低头看见自己沾满血迹的右脚。
或许可以用河水洗一洗血迹,这样走在路上不会太引人注意。
想到这,周念开始走下石阶,靠近河水。
越往下,脚底能明显感觉到湿意。
就在她的脚踩在湿润柔软的青苔上,脚趾已经被河水淹没时,后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阵风袭来,扬动周念散在耳边的碎发。
她在风里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皂香。
是白色舒肤佳的味道。
周念下意识想要回头,可她还没来得及回头,腰间就突然多出一只冷白色的大手,将她圈紧。
下一秒。
她的双脚直接离地,悬空。
周念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悬在空中的双脚,然后感觉到身体掉转了方向,改为面朝着石阶。
她被抱着连上数级阶梯,直到完全到河岸上。
双脚刚刚沾地,周念就迫不及待地转身,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是她辗转不能寐时想过无数次的那双眼。
……是他。
熟悉的身量和脸孔,身上穿的黑衣灰裤,都让周念觉得无比熟悉。
害怕他下一秒就会从眼前消失,周念失控地伸手,用双手同时抓住他的一条胳膊,眼圈红红的:“鹤遂,你别走,你不要走。”
鹤遂看着她,眸光微微闪了一下,表情却还是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地说:“放开我。”
周念将他抓得更牢:“我不放。”
鹤遂没有尝试把手抽走,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她:“周念,你知道这样没用。”
周念比谁都清楚这样没用,她了解他,他那么孤冷内傲的一个人,下定决心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怎么会因为她的纠缠就愿意驻足停留?
只是她不愿意就这么放手,她怕一放手就是永远,怕再也见不到他。
“我不会放手的。”周念坚持着自己的固执,哽咽着往下说,“你要去哪里,我都跟你走。”
“跟我走?”
鹤遂眸光变深,他微微眯着眼,“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念苍白的唇有些哆嗦,声音颤抖:“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鹤遂看着她,沉默许久。
也不知道沉默的这段时间里,他在想什么,只是最终他像拿定主意般用手去掰周念的手指:“我没办法带你走,周念,我之前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周念绝望地看着他:“可你明明还是关心我的,不然你刚刚为什么要把我抱上来。”
“……”
“你是怕我也会想不开,选择投河自杀对不对?”
“别多想。”鹤遂嗓音淡,毫无情绪,“我只是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再死在这条河里,换谁都一样,我都会这么做。”
“……是吗?”周念握着他的手在听到回答后,一点一点地松开了。
鹤遂终于得以抽回自己的手臂。
他深深看了周念一眼,转身离开,那么决绝无犹豫。
周念看着他的背影,瞬间心如死灰,他说换谁都一样,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既然如此,那她就搏一搏——在他心里,她到底算什么。
周念毫不犹豫地转脚,比他转身离开时还决绝,一瘸一瘸地朝着南水河奔去,她顶着一张苍白而绝望的脸,纵身一跃。
白裙的裙摆在虚空中翻飞。
两秒后,河面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听见落水声的鹤遂,脚步骤然一僵,他很快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不禁咬牙:“疯子。”
话音落下,旋即迅速转身飞奔起来。
鹤遂一跃入水,朝周念游去。
他看见水里的周念闭着眼,双手自然地浮着,没有任何挣扎地往下沉,好像她就是准备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淹死在这条南水河里。
当一只手被抓住时,周念知道自己赌赢了。
她彻底赢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疯子,偏要拿命去赌他的在意。
鹤遂将她一只手臂架在肩膀上,又搂着她的腰,游上了岸。
上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发火。
他生气时也很隐晦,毫不显山露水,只会单膝蹲在周念面前,用手轻轻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眸光沉沉地低声警告:“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
周念迎上他的目光,浅浅一笑:“只要你离开我的视线,我就会往南水河里跳。”
她在明目张胆地威胁他。
这惹得鹤遂很恼火,他第一次觉得她嘴角的梨涡是那么刺眼。
僵持许久。
最终,鹤遂松开她的下巴,凉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周念。”
周念又咳嗽了几下,吐出好几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