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不会不合规矩,让你或者老夫人回去后受人非议?”绣芬有些慌乱地道,“早知道……”
早知道这惩戒只是轻飘飘地扎几下,她就不冲上来了。
姚铃看出绣芬的慌张,安抚地笑道:“祖母是姚家家主,整个姚家都是她说了算,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忤逆我祖母呀。”
她说着,看着自己和绣芬的手指道:“再说了,这指刑,也不是一般人想领罚就能领到的。”
姚家祖上是宫廷绣女,这指刑,就是宫中对付做错事绣女的处罚手段。
金针穿玉甲,是圣赐的惩戒,只有皇家身边的人才配赐指刑。
伴随着封建王朝的结束,百年前传承下来的许多事物,延续到了家族内部之中。
无论是嘉奖还是惩戒,都代表了家族昔日的荣光。
皇家嘉奖的园子如此,皇家人赐予的惩戒法子,也是如此。
“姚家内部规定,普通族人受罚,扣钱,扣分红,没收金针,只有历代首席才用遵循这些古传承,姚家的古楼园子是首席的,指刑也只有首席才能受着。”姚铃道。
她话音落下,只觉得一道无法言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抬头一看,小方依然眼热地看着绣芬,沉浸在羡慕中。
绣芬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还没从姚铃的话回过神来。
唯独面前的沈惠惠看着自己,那眼神……充满了嫌弃。
姚铃没好气地道:“好了,别这样看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我们是老古董,封建糟粕,对不对?”
“难道不是吗。”沈惠惠一言难尽地道。
都什么年头了,还皇家赏赐,家族荣光……
古董古建筑就算了,确实是文化瑰宝。
这什么金针穿玉甲的指刑,听起来就觉得又腐朽又恐怖,怎么还有人把这玩意儿当无上荣光受着。
“世家就是这样,有好的一面,也有腐朽的一面。”姚铃道,“据说原本的金针穿玉甲,得用绣花针扎进指甲和肉的缝隙中,一扎到底后穿透甲面,挂在手指上,再用碎钻贴在伤口处,模拟出贵人护指甲套的模样……一直到几十年前,祖母力排众议,亲自修改族规,才将指刑惩戒改成了现在这样。”
姚铃说完,这回不仅沈惠惠,连小方看向她的眼神都变得怪怪的了。
姚铃没想到自己越描越黑,眼看着绣芬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害怕,她连忙道:“那都是以前了,现在就这样轻轻扎一下,不痛不痒糊弄过去,不挺好的吗。”
“你们是没见识过别的世家,那一整套传承下来,要多封建有多封建,要多腐朽有多腐朽,姚家已经是这些家族中最开明的了!”
见沈惠惠一脸不信的表情,姚铃顿时急了:“我说的是真的!远的不说,就那采珠人,尚食局……许家,凌家……你以后遇到了,可得小心一点,一个比一个恐怖,比我们姚家变态多了!”
“放心吧,我们遇不到的。”沈惠惠道。
能遇到一个姚家,已经是诸多机缘巧合之下才相逢的。
以她们的身份背景,除非有人刻意引见,不然基本不可能遇到这种家族中人。
尤其是沈惠惠,身为一个半点文艺细胞都没有的理科生,这辈子基本就跟这些风花雪月的世家无缘了。
“那我也得给你们讲讲他们的恐怖!”姚铃道。
“不了吧……”沈惠惠摇头拒绝。
“要的要的,就说那许家……”姚铃坚持道。
“我们真的不大想听……”沈惠惠疯狂后退。
“别跑!快听我细细说来!”姚铃高喝一声,直接冲了上去。
两人你追我跑,在院子里闹成了一团,留下绣芬和小方摇头失笑。
直到这一刻,崖子村带来的阴霾,才终于被稍稍驱散。
……
院子的另一端,离开的姚家老夫人刚跨过门槛走进内院,她脸色一白,身型微微摇晃,差点儿站不稳跌倒在地。
好在里面好几个人候着,一看老夫人撑不住,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夫人,您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一旁的人紧张地道。
姚家老夫人轻轻摆了摆手:“让医生专心照看姚晴,务必要把她治好。”
“那您……”
“我没事。”姚家老夫人缓缓道,“孩子们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把姚晴带了回来,我不能在这种时候倒下。”
她说着说着,眼眶一红,声音不自觉微微哽咽。
姚晴失踪后,姚家传承断代,好不容易把姚铃培养起来,伴随着她年岁渐长能力凸显,不少姚家事物交到她手上,姚老夫人也不再时时盯着,事事过问。
怎么也没想到,才刚一松懈,就出事了。
姚铃人在京都的时候,她的这些小动作还可以瞒着,人一离开,立刻压不住事。
然而等姚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姚铃早已经到达崖子村附近,电话打不通,信号也没了。
九十年代交通不如后世发达,又无人知晓崖子村具体方位,只知道在南省和西省的交界处,那片山脉范围之广,姚家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拦截姚铃。
无奈之下,姚老夫人只好亲自离开京都,深入南省等待消息。
越野车一回到城市,姚家立刻就收到了信号,见姚铃车辆朝东省开去,姚老夫人便也迅速来到了东省内距离崖子村最近的县城等候,这才终于等来了姚铃。
老夫人身体不好,随身携带着家庭医生,这会儿全都安排到了姚晴的身旁。
失踪了数十年的女儿从那样偏远的地方,以这般姿态被找到,即使不知道崖子村内发生了什么事,以老夫人的阅历,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这次姚晴能够被救回来,姚铃能够平安归来,完全归功于绣芬和沈惠惠。
早在和姚铃碰面之前,姚老夫人就把绣芬和沈惠惠查了个仔细。
明白这对可怜的母女是没有倚靠的,既然她们与姚家有这样的缘分,姚老夫人强撑着精神,在院子里来了这么一出,顺理成章给了绣芬姚家的身份。
绣芬要是接受,以后姚家就是她身后的靠山;要是不接受也无妨,一切按照绣芬的心意照旧便是。
正所谓大恩不言谢,有些事情说透了,反而给人沉重的压力,与其说得多,不如今后做得多。
直到此刻处理完绣芬的事情,姚老夫人才舒一口气,想到自己那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的女儿,姚老夫人又是心痛,又是愤怒。
“打个电话到东省省城,联系盛家,就说姚家有事相求。”姚老夫人站稳身型,沉声吩咐道。
“夫人……”
想到崖子村,姚老夫人的目光变得冷厉,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不灭此村,难消我心头之恨!”
……
姚晴伤势过重,县城里的医疗设备不够先进,当天晚上就办理了转院,次日一早,姚老夫人带着姚铃绣芬沈惠惠一行人,出发前往东省省城。
将姚晴安顿好之后,姚老夫人又马不停蹄地前往一间清幽雅致的茶楼。
“祖母在里头见贵客。”姚铃道。
小方在医院照顾姚晴,今天只有姚铃、绣芬和沈惠惠三人在场。
此时茶楼顶层被姚家清场包下,姚老夫人在里头会客,姚铃便带着绣芬和沈惠惠,在外厅一边喝茶水一边小声聊天。
“贵客?”沈惠惠微微扬眉,往里头看了一眼。
奈何茶楼不仅装潢雅致,而且隐蔽性十足,木门和屏风双重遮挡,不仅看起来古色古香十分清雅,还把外头看向里头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什么都瞧不见。
“东省前一把手,半年前接到中央的调令,已经完成交接,马上要去京都上任了。”姚铃压低声音,用比之前更加小声的声音略微有些谨慎地道,“据说才四十出头,以他的年龄这个上升速度,前途不可限量,想要结交的人数不胜数。姚家与他家长辈是世交,才能见上一面,否则这种特殊时候,怕是得吃闭门羹……”
沈惠惠闻言,心下恍然。
难怪姚老夫人亲自过来会面,姚铃这个小辈中的首席,都在外头老老实实地候着。
以姚家今时今日的地位,能让她们如此小心谨慎的,只能是这种未来会常在新闻联播里出现的大人物了吧。
“我们在外头等着,一会儿人出来了,好好送送,表现得有礼貌一些,混个脸熟。”姚铃道。
沈惠惠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算是家族长辈的一种人脉延续,上一世的父亲也有吩咐她做过类似的事,沈惠惠已经见怪不怪了。
倒是一旁的绣芬闻言,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对她而言,白家已经是京都中的庞然大物,姚家在白家之上,已经很不可思议,突破绣芬想象力的极限了。
而今天这位贵客,连姚老夫人都如此谨慎小心翼翼的招待,光是想想绣芬就有些忐忑慌张:“这么大的官……要不,我还是先走开吧。我怕我万一不小心做错了什么,自己丢脸是小,不能连累了姚家……”
“这有什么好连累的,你现在已经是姚家的一份子了。”姚铃道,“再说了,一会儿人出来后,我们站起来,问声好,礼貌送客就行了,很简单的。”
“可是……”
“我也没见过他,也挺紧张的。”姚铃对绣芬道,“我们一起鼓起勇气试一次,这一次成功后,下次有经验,就不害怕了。”
绣芬还想拒绝,然而下一瞬,只听“吱呀”一声,木门被缓缓推开,两道人影从里头缓步走出。
“先起身,低头,等祖母介绍我们的时候,再抬头,不管对方说什么,都优雅地微笑。要是太紧张优雅不起来,就露出不好意思的笑,然后跟在祖母后面送客就行了。”
姚铃飞快地说着,然后率先起身,一边示意沈惠惠跟上,一边悄悄拉着绣芬的手,带着绣芬和沈惠惠一起笑盈盈地走上前。
姚老夫人和贵客并肩走了出来。
刚谈完姚晴与崖子村的事,两人面色都十分沉重。
直到看到姚铃带着人迎上来,姚老夫人才露出笑容,道:“这位是我的孙女姚铃,另外两位是……”
不等姚老夫人介绍完,那贵客十分惊讶地道:“惠惠?”
听到贵客念出沈惠惠的名字,所有人一愣。
沈惠惠抬起头,当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后,也忍不住意外道:“盛……盛叔叔?”
姚老夫人今天的这位贵客不是别人,正是沈惠惠高中舍友盛小满的亲人,盛云济。
当初s中学生跳楼自杀一案,盛小满背了黑锅,在心理医生这个凶手有意的引导下,差点儿跳楼自杀,含冤死去,给凶手侥幸逃脱的机会。
幸好沈惠惠及时发现,将盛小满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由于盛小满父母离异,父亲常年在外地,母亲不闻不问的缘故,沈惠惠不知道她的父母电话号码多少,便拨打了通讯录中的第一个号码,号码的主人便是盛小满的小叔盛云济。
恰逢盛云济在京都,及时赶到s中了解案件详情,在和沈惠惠的交流过程中,两人一见如故,谈得十分投缘。
在盛云济的施压下,凶手很快伏法,盛小满也在家人的安排下,离开京都这片伤心地,与父亲团聚。
当年的事轰动全s市,转眼几个月时间过去,没有想到再次和盛云济相逢,竟然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姚老夫人的贵客竟然是您……”沈惠惠惊道,忽然想起了当初盛云济来到s中,s中的领导全体出动,如履薄冰,沈惠惠还隐约听到校长叫盛云济“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