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是?幻觉。
燕珝“嗯”了?一声,云烟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带着淡淡潮气,不?过片刻,他出去沐浴了??
迎上云烟怀疑的眼神,燕珝坦然?自若,“朕昨日去了?兵营,许是?身上沾染了?些什么也说不?准,贵妃方说,朕便想着去沐浴一番,说不?定就没了?。”
他抬起?手,“你闻闻,可还有?”
云烟狐疑地凑上前闻了?闻。
“确实?没有,应当就是?陛下所?说,昨日去兵营……”她一顿,“陛下没有受伤吧?”
又没打仗,去兵营也不?该有血腥味呀。
“不?过和彻知比试了?会儿,他身手见长,朕近日倒是?疏于练习,未曾胜过。”
云烟一笑,“好,陛下这也有缺点?了?,日后还不?抓紧勤勉练习,下回再?输给段世子,可不?在士兵面前都丢脸了??”
“丢脸又何?妨,”燕珝笑得有些爽朗,和她一同躺下,“我大秦有武功这样上乘的武将,是?福,朕还应该奖赏才对。”
“那便好。”
云烟躺下,慢慢阖上双眼。
“陛下可要?好好给段世子赏赐些东西,赢了?陛下可……艰难呢……应当赏赐的。”
她声音有些含糊了?,今日忙碌多时,困倦也属正常。
燕珝应了?声“好”,等她闭上双眼,确认熟睡之后,才将药瓶拿出,自己?含下几颗。
等吞服完,倒了?茶水来漱口,又再?一次拿出另一个药瓶,倒出三颗药丸。
含服口中,在她半梦半醒之间,缓缓渡了?进去。
第79章 四月
寒冬匆匆而过,三月末的京中,已?然?看不到冬日的影子了。
春中甚是热闹,御花园的花开了?又开,缤纷惹眼,微风没?有了?凉意,带着暖融融的日光洒在人身。
云烟同付菡一道回了凌烟阁,各自更衣梳洗之后,坐在院中梨树之下?,做着针线彼此叙话。
树下摆放了一张黑漆嵌螺钿小几,云烟与付菡各自围坐,上面摆了?些精美的糕点与茶水。
香炉放在一旁,云烟嗅觉好,爱闻香。上月燕珝又命人送来了?些,甚至还有凉州那边,原北凉特供的香料都给?她送了?来,让她好好玩了?一阵子。
其中云烟最爱苏合香与老山檀香。
付菡还笑她,怎么一个如?花妙龄女子,竟然?爱这种气味沉,柔韵悠长的香料。她见京中同龄的娘子,多爱些花香果香什?么的。
云烟把玩着香篆,老神在在道:“香道以精心为重,定?则静,静生思……”
“思……”
背不下?去了?,云烟赶紧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付菡。
付菡笑着接道:“思而悟,悟则通。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的,还这样有研究。”
“陛下?送来的书里呗。”云烟将香篆放下?,没?再?说话。
付菡敏锐发觉这语气似乎有些问题,和平日里相熟的云烟不大相似,心中思索没?再?多问,只是做着针线。
“你也不是不知?,我有缺陷,尝不到味道能闻到也是好的。”
云烟语气平静,没?有什?么伤神的感觉。
付菡点头,“胡太医怎么说?”
日日针灸服药,听说还用酒刺激过,怎的一直没?好?按理来说,也治疗这样久了?。莫不是在他们不知?晓的背后还有什?么未曾查出的问题吧?
“胡太医说,是心病。”云烟皱眉,她哪里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何至于有心病,甚至还是在她摔下?山崖之前便?有了?,她可没?有半点印象,什?么事情?能值得她记这样久?
云烟缓声道:“胡太医让我想事情?看开些,说心病一事,针灸用药毕竟治不了?根本,但我纠结的事情?在于……不知?道因为什?么不开心呀?”
付菡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慢慢来,心境不是短时间能改变的,你如?今已?经够好了?,咱们都在往好处走?。”
云烟放下?香,微微抬手,将肩膀处的一朵落花拿了?下?来。
梨花小而洁白,放在她的掌心小小一片,分?外让人生怜。
她将梨花放在桌上,抬头望着满树洁白,宛如?春日白雪。
付菡见她并未有笑颜,还以为她在伤春,瞧见落花没?得勾起什?么伤感情?绪,准备出言安慰几句。
梨花花期短,不过十?余日便?落,确实惹人感伤。
正在思索着语言,便?听云烟道:“等梨花都落了?,是不是就要结果子了??”
“……什?么?”
付菡手中的针线一停,抬首看向她。
云烟抬着脑袋,眼中并无愁绪,反倒有些笑意,她回过头看向付菡,认真道:“到时候是不是还可以摘梨子,吃脆甜的果子?”
付菡失笑,手中缝制的喜帕随着笑声轻颤,云烟见她那样笑着,自己也觉得有些羞赧,“好姐姐笑什?么呀,不就是吃个果子么?”
“从前倒不知?道你还爱吃梨。”付菡随口道。
“从前自然?不知?,”云烟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咱们才认识不久,日后姐姐便?知?道我爱吃什?么了?。”
付菡将针线放下?,喝了?口茶,点头:“是呢,日积月累的,总能知?晓你喜欢什?么,做什?么高兴。”
云烟瞧了?瞧她的喜帕。缝制喜帕盖头,云烟也算是有经验,凑过来瞧了?瞧。
二人一起看了?花样子,京中如?今时兴的花色已?然?不是云烟当初熟悉的技法,听付菡说,年节的时候,南边来了?不少绣娘,南北交融着,妇女娘子们衣裳上的花色最先发生变化。
付菡手法不错,手中的花儿栩栩如?生,云烟想起被放在桌上的梨花,道:“梨花这样好看,怎么无人在帕子上绣梨花呢?我瞧着许多花样子都看腻了?,无非就是什?么鸳鸯戏水和并蒂莲。”
付菡看着她拿起的花儿,道:“梨花虽美,世人常道‘梨’同‘离’,在喜帕上绣梨花,只怕寓意不好,夫妻离心。”
云烟蹙眉,好好想了?想。
“这些都是后人强加给?梨花的,同花有什?么关系,包括名字,不也是人起的么。”她支着脑袋,付菡一针一线绣在帕子上,二人本就闲话,这会儿坐着也不觉无趣,“要我来说,梨花纯洁白净无暇,不知?道有多么高尚的品格。既然?同‘离’,那也可以是不离不弃,也可以同‘利’,得利,这又是多好的寓意。”
“无论如?何,不都是时人加上去的么?花才不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管你是‘离’还是‘利’,花就是花,种子埋在地里得了?阳光雨水,自然?而然?便?长起来了?。”
付菡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就算万物有灵,我也觉得会听到它说:‘让我晒晒太阳,我要开花——’”
“这么好看的花,怎么会有坏心思,让人离散呢?”云烟坐起了?身?子,将又一朵落花捡起,“付姐姐,你说是吧。”
付菡没?回答这个,只是笑开,道:“这是你自己想的?”
云烟双眼一瞪,急道:“怎么了?呀,付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我好不容易说些歪理,怎么都不夸夸我呢!”
付菡乐得眼睛都眯起成了?一条缝,点了?点她的鼻子,“不是歪理,这些话我都还是头一回听,很是有理呢。”
“那可不,”云烟低下?头,被付菡又夸了?几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哪有姐姐说的这么好。”
“不可妄自菲薄,”付菡正色,“已?经很棒了?,要知?晓这世间多少人,浑浑噩噩度日,被日子推着往前走?,从未思考过什?么。特别是娘子,大秦不兴家中娘子读书习字,也就是家中稍微体面些的多读些书,但也只是识字能管账便?罢了?。”
她因为书香门?第,父亲对她和兄长都严加管教,才多读了?许多书。从前便?有人问她,读书习字是什?么感觉。
那些女娘不理解她为什?么总是不同她们品茶赏花,而是宁愿在家无趣地学字,娘子也不能科举做官,以她们的身?世,可以风风光光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
日后能操持家务,看看账簿便?好了?。
付菡从前也不懂自己为什?么静得下?心来,明明最开始的自己,也是向往和别的女娘打成一片的。
她不后悔读书,也不后悔未曾交往出自己的手帕交,早在无数次烦闷的时候,是诗文,是笔墨安抚了?她的心。
无论读不读书,她不觉得其中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也不觉得自己读过书便?高人一等。只是自己这个人可能从根本上就注定?了?她向往着更明理的世界。
所以段述成那霸王一样全然?不讲理,却又分?得清楚是非黑白的人才能俘获她的心。
她看向云烟。
从前的阿枝磕磕巴巴地说着北凉语言和汉话混杂的句子时,哪里能想到有一天她也能这样轻松地,漫不经心地,随口说出自己所想?
想法稚嫩生动,却不乏灵气,那是她自己脑中产生的东西,便?值得鼓励。
她真的成长了?许多,付菡不再?以一个“姐姐”的态度再?去看她,而是原原本本地审视着已?然?与从前变化了?许多的云烟。
付菡从前惋惜云烟丧失了?记忆,后来又觉得那些不快乐的日子忘记掉也不错。一个人的塑造少不了?经历的功劳,有那样经历的她成了?阿枝,有这样经历的她便?成了?如?今眼前的云烟,她们是一个人,却又不是一个人,无论本质上是否有区别,但变化已?然?在他们不经意的时候产生了?。
云烟也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成长乐起来。又或是她早就应该成长,是他们的多此一举阻碍了?她的成长,却又希望她快乐。
这本就是相悖的。除非一个人永远是傻子,否则,定?然?还是想要知?道些什?么,了?解这个世间,真正认识自我的。
付菡勾起唇角,好在为时不晚,云烟如?今就在身?边。
她的成长,她比她还高兴。
云烟没?将自己方才的话放在心上,不过是随口一言,自顾自又玩起了?熏香,半点没?注意到付菡频频看向她的眼神。
“贵妃最近,与陛下?如?何了??”
付菡拿着针线,关切道。
最近宫中风平浪静,从前关于明昭皇后无礼的传闻早就被澄清,张尚仪的下?场众人看得清楚明白,再?也不敢私下?里无礼议论。
至于这个新来的贵妃,早在之前就展现了?自己并不好惹的特质,无人敢在她面前嚣张,陛下?又爱重得很,流水般的赏赐和珍品一件件送去永安宫,凌烟阁不大,库房早早就堆不下?了?,云烟烦到不行,好好和燕珝说了?一通才止住了?他这样不讲理般想把国库都搬过来的行为。
“就那样吧。”
云烟打着香篆,头也不抬。
提起陛下?几次,都是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付菡微微上了?心,道:“前朝筹备着南巡,不是小事。近日忙碌若是忽视了?你这里也是正常的,彻知?这几日也未曾来寻我,我家兄长也有几日未曾回府了?,嫂嫂还同我抱怨了?回,你可别因此多心。”
云烟摇摇头,“同这些都没?关系。”
秀气的眉头微微弯起,付菡见她没?有想要倾诉的欲|望,便?不再?多问,随口闲聊了?些别的。
二人叙话完,云烟才慢慢放下?唇角。
“茯苓,”她叫来人,“陛下?下?朝了?么?”
“看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娘娘要去勤政殿寻陛下?么?”
茯苓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