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开了他的脸颊,说:“讨好我的话,远比你现在做的事,要容易得多。”
“但你是想让我好好读书的,也想让我多学点谋生的技术,不是么?”
齐康用很困乏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他强撑了一会儿,但没有等待我的答案,缓慢地闭上了双眼,竟然睡着了。
“齐康,你要好好读书啊——”
这话我不止在见到他时那么说,也不止在电话里那么说,最后等他拉黑了我,我还会写信一直说。
十多年前,年轻人还残留着写信的习惯。
我固执而偏激,给齐康写了很多信,每一封信里都会有一句“齐康,你要好好读书啊——”
然而齐康从来都没有回信过。
后来我不再给他写信,我也没有去探寻过,那些信最后的归宿。
齐康的回应晚了那么多年,来得姗姗来迟,来得如同鸡肋。
我披着睡袍出了门,在我走出房门的那一刻,走廊的自动感应灯也随之亮起,没过多久,有工作人员端着夜宵询问我的需求。
我喝了几口果汁,将杯子放进托盘里,也将心头那点莫名的情绪挥散。
我现在拥有的已经足够多,那些许遗憾,也不该值得一提。
我去了游戏室,玩了两个小时的游戏,等我再回到卧室的时候,却发现齐康竟然醒了,他规规矩矩地躺在我的床上,仿佛会被这张巨大的床吞没似的。
我在床头灯下揉搓着自己的关节,问他:“怎么醒了?”
他偏过头看我,说:“莫名就醒了。”
“嗯,那继续睡吧。”
“你去哪儿了。”
“游戏室。”
“玩游戏?”
“不然呢。”
齐康又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可以陪你,也可以学的。”
“齐康,你是不是很害怕我抛下你啊。”
“怕,但怕也没有用。”
“那在我出现以前呢?齐康,你是不是也害怕你前任丈夫抛下你啊?”
我在等一个答案,我也不知道,我想等什么样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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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齐康抿紧了嘴唇,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想回答问题,那就证明他的答案绝对不会让我愉快,我犹豫了几秒钟,放弃了追问下去。
我熄了灯,准备继续睡觉。黑暗之中,齐康却突然开了口,他说:“我原本已经认命了。”
“认什么命?”我依旧闭着双眼,却忍不住和他说话。
“忘记那些应该忘记的事,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普通人也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地步,”尽管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我依旧会为齐康在上一段婚姻中的遭遇而感到愤怒,“普通人早就该离婚,离那对父子远远的,而不是再继续拼了命赚钱干活,供养出两个刻薄寡恩的玩意儿。”
齐康并没有反驳我的话语,他也拒绝透露更多他与他们之间的过往,他安静得像个透明人似的,只有呼吸声能证明他的存在。
我的情绪刚刚点燃,又慢慢地回复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我说:“睡吧,你还要上学,我还要上班。”
齐康“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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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周一,宋律师在出国前终于赶完了我的婚前协议的相关手续并且做好了结婚前面向重要股东的公示活动——这意味着我和齐康可以随时结婚,不必再担忧婚姻对我名下资产造成的影响。
宋律师倒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他在临上飞机前,仍然为我发了一条长长的消息,主要内容是劝说我延后婚礼,用的理由也很微妙——“林先生,或许你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观察,你与齐康是否合适。”
平心而论,这句话说得没什么问题,倘若我和齐康感情没那么复杂,我甚至会很赞同这句话。
然而,对现在的我而言,我很清楚我和齐康并不合适,但得到他的执念却没有半点消退的迹象。
倒不是那种迷恋到极致的恋爱脑,更像是一种过于任性的“自我满足”,像小孩子舍不得最心爱的玩具,像年轻人舍不得最满意的手办,我也舍不得把齐康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区域以外。
我花费了几个小时预定了婚礼的地点和时间,其他的事情交付给下属和专业的团队处理,等到下班前获悉一切推动顺利后,顺手将信息转发给了齐康。
齐康的消息回得不算快,在我返程回家的路上才收到了他的回信。
他没有转圈子,而是直接问我:“你要和我结婚么?”
“你可以拒绝。”
回了这条消息后,我发觉我对齐康着实有些冷漠,在老家的婚礼也就算了,即使回到我常驻的城市,我也没有给他一个求婚的仪式,也没有象征性地询问是否要和我结婚。
齐康这次消息回得慢了一点,但赶在我回家之前,他还是发来了消息。
他说:“我很高兴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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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迅速地滑过两个月,期间倒是发生了一件小事,齐康很忐忑地询问我,他能不能动用我给他的银行卡、花一笔钱,我回答“可以”,又问他“要去做什么”。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他说:“要给媛媛一点钱,她生活费不够用了。”
“媛媛?”
我花费了一点时间,才想起媛媛是齐康唯一的妹妹,上次回去的时候,也没见她,筹备在乡下的婚宴的时候倒是问了一句,齐康只说媛媛正在国外读书。
我和齐媛媛年少时有过一点过节,对她的观感一般,当时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但齐康自个过得这么惨,他妹妹却能够出国留学,我仔细品了品,总感觉这里面有点神奇。
“嗯,我妹妹,你应该还记得的。”
“需要多少?”
“媛媛没说。”
“你一般给她多少。”
“一年给两次,一次两万块。”齐康的表情有些窘迫。
“那一年就是四万,你哪里能有这么多钱?”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继续说:“一开始没钱,媛媛的学费是他出的,后来我从家里拿钱给媛媛,他也没说什么。”
齐康含糊地用“他”来指代,齐康知道他说的是谁,我也知道他说的是谁。
我从这句话里得到了一条之前未曾获悉的讯息,压抑住了内心的烦躁,抓住线索追问:“十多年前就是四万?那时候媛媛就出国了?”
齐康“嗯”了一声,说:“那时候,学校里有高中生国外交流的项目……”
“但你家里根本没有这么多钱,你爸妈没有阻拦媛媛么?”
“……他们在那时候出了车祸,”齐康的脸色很苍白,他并没有在卖惨,而是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诉说着当年的过往,“媛媛受了很大的刺激,天天以泪洗面,她不想再待在熟悉的环境里了。”
“你为了齐媛媛的学费,把你自己卖了?”我的话语直白而尖锐,我真的未曾料想过,齐康竟然如此愚蠢,“我早就对你说过,不要惯着你妹妹……”
“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可能看着她继续颓废下去,没人愿意帮我,但他愿意……”
“你跟他在一起,只是因为钱么?”
“……”
“说啊,你跟他在一起,只是因为钱么?”
齐康穿着我为他购买的睡衣,端正地坐在我的床上,他轻轻地咬着嘴唇,在我的目光的注视下,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说:“总归还是有过喜欢的。”
——总归还是有过喜欢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冰冷和疼痛从胸腔迸发迅速地蔓延全身。
我甚至不能像往日那样,肆意地恨上齐康,因为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可怜的人罢了。
十多年前,齐康高考失误,那个暑假我早早地背着行囊出发,因为要去大城市找一份暑假工,给自己凑一点学费。
我顺利地上了大学,磕磕绊绊地融入新的学校、新的班级、新的寝室,纵使我依旧在意齐康,却不得不因为空间的阻隔,而减少了与齐康之前紧密无间的联系。
因此,我并不知晓,齐康的父母出了事,也不知道齐康的妹妹又作了妖。
齐康一开始还是复读了几个月的,然而家中的事情一件又一件地击垮了他,他迫切地需要一双将他拉出泥沼的手。
谁能陪伴他度过那些孤寂而悲伤的岁月?
谁能帮他解决任性的妹妹的难题?
谁能给他一个不被抛弃的新的家庭?
谁能给他一些虚假的温暖、被需要的情感?
我远在天边,还是个为自己的学费挣扎着打工的穷学生。
而丁晓君近在眼前,当时是个在城里有稳定工作的近三十岁的男人,对他嘘寒问暖,愿意为他出这笔钱,还有一个看起来很黏他、愿意接纳他的儿子。
齐康会选择谁、能选择谁?
这不是一目了然。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