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的视线跟着她一起看过去,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那是我姑父。”
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林幼宁点点头,不太在意,视线很快就穿过那两个交织在一起的人影,落到了更后面的顾霏霏身上。
她穿着一条镶满碎钻的白色蓬蓬公主裙,长发盘起,戴了顶小皇冠,正在跟谁跳舞,举手投足高贵优雅,吸引了大片目光。
尽管再讨厌她,但是林幼宁不能否认,顾霏霏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公主架子,是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云泥之别,指的大概就是顾霏霏和她。
她久久没有收回视线,直到钟意的身体靠过来,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我姑父长得有这么好看吗?”
周围的男女都在一边跳舞一边聊天,不少人的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林幼宁觉得他们大概是在看钟意。
他靠过来的时候,林幼宁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轻淡的花香,脑海里因此不合时宜地回想起一些破碎画面,脸颊微红,没有注意到他在说什么。
人影交错的露天舞池里,钟意好像不高兴了,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中低下头,毫无顾忌地咬了一口她的耳垂,自顾自下了结论:“好看到姐姐都不愿意理我了。”
他咬得不重,林幼宁却被迫回过神来:“……哪里好看。”
“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
钟意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握住她,不由分说便把她拽进舞池里,跟随着舒缓悦耳的音乐声,也开始跳舞。
她轻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看他。”
钟意轻哼一声,明显是不信,草坪外侧的栏杆边缘上缠绕着一圈一圈的彩灯,映在他眼底,能看到流光溢彩的底色,“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林幼宁有些无奈:“你跟他比什么?”
说完,看着他那双漂亮到足以让任何人失神的眼睛,还是放轻了声音回答,“当然是你好看。”
钟意这才高兴了,连带着搂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也温柔了不少,不再像刚刚那样紧箍着她。
林幼宁半个身子都靠在他怀里,黑色裙摆微扬,在他的步伐引导下,像蝴蝶般轻盈地转了一圈。
她已经很久没有跳过舞了。
研究生入学的迎新舞会上,是她第一次跳舞。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变成现在这幅死气沉沉的样子,中场休息的时候,握着一杯橙汁站在角落里发呆,都会有很多人上前搭讪,邀她跳舞。
思绪渐渐开始游离,很快就被对面的人发现,像是为了惩罚她的不专心似的,有些暧昧在她腰上捏了一下。
林幼宁忍不住抬起头来,不偏不倚撞入他那双藏着促狭笑意的眼。
她想,如果换了别人对她做这些过分的事,她大概会觉得很反感,很困扰,很想立刻远离。
可是他不是别人。
是那个,对着她笑一笑都像是在拯救她的,钟意。
少顷,耳边又听到他缠绵温柔的声音,“谢谢你今天来陪我过生日,我很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林幼宁的心被这句话轻易地满足了,整个人一瞬间像是漂浮在半空中,轻飘飘的,久久落不下来:“你开心就好。”
她这么说着,停了停,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二十岁生日快乐,钟意。”
一舞终了,总是觉得有谁在看自己,林幼宁有些疑惑,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最后,又落到了顾霏霏身上。
顾霏霏后背靠在甜品车上,裙摆很闪,正直直地盯着她看,眼里充满了嘲弄和不屑,仿佛她是天底下最愚蠢可笑的人。
两人对视片刻,最后顾霏霏冷哼一声,先移开了眼睛。
说不上是什么心理,她眼角余光瞥着顾霏霏离开的方向,忍不住开口问站在旁边的钟意:“你认识顾霏霏吗?”
对方正低头看着手机,像是在回复谁的消息,闻言头都没抬,漫不经心地答:“不认识,怎么了?”
“没事。”
林幼宁心想,不认识的话真是太好了,然后慢慢地、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眼睛。
尽管她再三推辞,钟意仍然坚持要送她回家。
两人争论一番,最后还是她妥协。
第二次坐他的车,林幼宁还是很紧张。
车载音响里在播放一首抒情的英文歌,车窗外的风景一路倒退,两旁的路灯在她眼里甚至成了闪烁的残影。
跑车的内部空间相对要窄一些,钟意就坐在她旁边的驾驶座,两个人靠得很近。
这个独处的空间很像是被凭空捏造出来的。
让她觉得很虚假,也很快乐。
一路上都很沉默,偶尔会遇到交通堵塞,也没人开口说话。
等开到校园附近主干道的时候,他们在十字路口遭遇了长达九十秒的红灯。
林幼宁百无聊赖地抬起头数秒,耳边忽然听到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自从认识以来,钟意几乎没有叫过她的全名,所以她此时此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偏过头去看他。
道路两旁的街灯一盏盏亮得整齐分明,透过车窗照亮他漆黑眉眼,美得肆无忌惮。
不记得是第几次,林幼宁的眼睛没有办法从他身上移开。
沉默间,钟意侧过身来,单手撑在她膝盖外侧,手背轻轻蹭过她的大腿,而后,上半身慢慢朝她压过来。
耳边传来衣物摩擦发出的细微声音,她身上的黑色长裙是很轻薄的材质,完全没有办法阻隔他身上传来的热度。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不像话,林幼宁仰起脸看着他,又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以为他们会接吻。
但是没有,钟意好像真的只是想贴近她的皮肤,汲取她的体温而已,没有做任何额外的亲密的事情,只是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停了几秒才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太抽象,林幼宁眨了眨眼睛,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回答。
钟意等了几秒,便不依不饶地追问:“很难回答吗?”
“也不是……”
她想了想,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回答,“我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喜欢什么样的人,感觉对了就对了吧。”
她是风象星座,恋爱最看感觉。
可是有没有感觉这件事本身就很抽象,也不好回答。
漫长的九十秒红灯进入倒数,钟意不得不退回去,左手重新搭上方向盘,循循善诱地问:“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林幼宁沉默片刻,心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应该很清楚吧。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给他过生日,费尽心思挑选生日礼物,甚至由着他越过原则底线地胡闹。
可是这些话她说不出口。
她是一个这么自私软弱的人,因为害怕结束,所以不愿开始。
而钟意像是被她的沉默取悦了,眼底终于浮起薄薄的笑意,静静看着她,用一副浑然不知的天真神情说:“如果没有的话——你来喜欢我吧,姐姐。”
他的语气很认真,没有一贯的懒散,仿佛真的只是在给她提建议,不带半分杂念,“我保证我会很乖的,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第8章
林幼宁失眠了。
她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比如喝热牛奶、做晚间瑜伽、听催眠曲、以及数羊,但是都无法成功入睡。
有很多次,她的手指已经伸向了床头柜最底下的那个抽屉,想要去拿心理医生之前给她开过的助眠药,但最终还是被理智成功阻止。
自从读博换了宿舍之后,她的问题已经基本痊愈,所以很久都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了,只需要定期提交一份情绪报告就好。
没有必要因为一晚上的失眠去吃已经戒掉很久的药。
她这么想着,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收拾行李。
林幼宁买的回国机票是价格相对低廉的红眼航班,起飞时间在明晚零点,这也是她今晚为什么这么想睡个好觉的原因。
她的个人物品不多,除去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行李箱里的位置全部被各种各样给家人朋友带的礼物和保健品塞满了。
等她收拾好行李并称完重之后,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
林幼宁打着哈欠进了浴室,洗完澡出来,并没有觉得清醒,反而酝酿出了一丝睡意。
她抓住这一丝睡意,重新躺到了床上。
“叮咚”一声,被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屏幕亮起,林幼宁半阖着眼睛去拿,看到是钟意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姐姐早安。”
视线定格在这句话上面,思绪不可避免地又回到了昨天晚上,那个狭窄暧昧的车厢空间。
她故作平静地告诉钟意,要考虑一下,对方也不生气,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手指勾缠着她的一缕头发,说可以。
下车的时候,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林幼宁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很久,最后也跟着若无其事地回了一个“早安”,把手机放回去继续充电,然后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用被子蒙住大半张脸,终于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半。
机场距离校园很远,坐地铁还要转线,要提前至少三个小时出发。
随便给自己煮了一包泡面,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葡萄汁,林幼宁凑合着解决了自己的晚餐,开始打扫卫生。
等到她把一切都收拾好之后,终于提着行李箱,走出了宿舍。
一路还算顺利,抵达机场的时候,时间还很宽裕。
她在候机大厅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打算等人少一点再去办理check in。
林幼宁平时不爱玩手机游戏,也不怎么使用社交软件,所以打发时间的方式就只剩下看剧看电影。
所以现在,她从缓存列表里随便找了一部爱情电影,戴上耳机,百无聊赖地开始观看。
身边拉着行李箱神色匆匆的旅客来来去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她的目的地又在哪里呢。
钟意的语音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拨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