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节

    姜三郎兀自笑着,:“我引荐一个人给你看看。”
    魏慈心不明白姜三郎闷葫芦里卖什么药,他随着姜三郎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女婢们提灯,照亮了妇人面容。
    魏慈心足足愣了数十息,连手上酒杯掉了也不知道,他猛地起身,失态道:
    “她…”
    “就是她。”姜三郎现在已经很冷静了,让魏慈心看完以后,他便让女婢们将幽州王妃带回去。
    等魏慈心从姜三郎那里得知事情始末时,他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璎娘回去的路上,她望着前面提灯的侍女,听见了桥梁下面的水流声。
    璎娘看向远方,将冲动压下去,刚才在浴室大池间,她已经确定自己会游泳。
    竹里馆。
    女婢们依次退下,守在房门窗口处,外面还有巡逻的声音。
    璎娘端坐在光洁可照人的地板上,她低头轻轻挥动袖子,像在扫拭着什么。
    随后又重新写下周绪二字。
    她的手指在地板上划写,指尖末端用力到发白。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第290章 (女儿剧情)
    漆黑的江面上, 一艘庞大的战船停在长江岸边,它是如此宏伟,萧晴雪每每低头往下看时, 都会产生恐高感。
    这座楼船依她的目测看最少有三十米高,这还是保守估计的, 现实只会更高, 船上光是甲士就有一千人, 它的拍竿像是鸟类的长翼, 足有十八米长, 而这样的拍竿有八副。
    这样的一座战船,光是体积就能撞翻无数小船,可它很少下场,它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更像是水军的主心骨, 巍巍峨峨的矗立在那, 旗帜飘扬在那, 就足以让所有兵卒疯狂的去拼命。
    就在战船远处,还有许多巨型车船,艨艟,斗舰,这些船身上还飘荡着血腥气,江水也不能把它们甲班拍竿处的暗色痕迹冲洗干净, 就在大半月之前, 他们伏击了从徐州往洛阳逃的朝廷军队。
    带军的刘洄不懂什么战术, 被打的落花流水, 落荒而逃, 他在徐州藏着掖着的朝廷兵力全部葬送在了江水之下, 变为鱼肚之食。
    萧晴雪沿着楼船的舷侧通道一直走着,没有让夏荷跟着,走到舷梯时搭着木制扶手上去,终于到了楼船最高层。
    满月之下,阿爹和崔郎君席地而坐,船舷处的灯笼高高挂起,晃荡着一圈圈光晕,照亮了案几上高高堆起的各种文书。
    从润州回来的阿木坐在左下的案几处,正在汇报公务:“润州城防现在由丁营长驻守 ,年前他曾修书一封给您,久不见您答复,故而托我向王爷转问那封信王爷可否收到。”
    她一来,阿木立刻就站了起来,还跨步伸手…
    萧晴雪这才明白他要干什么,俏丽的脸颊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把手上的托盘放到阿爹长案一角,没有碰那些文书地图。
    “阿爹,我让厨房炖了鸡汤,您喝一点吧。”萧晴雪放下托盘,把炖盅盖子打开,鸡汤颜色金黄澄透,香气扑鼻。
    “不知道崔郎君和阿木也在这,我让厨房再送两碗来。”萧晴雪注意到阿木退回了原位,看了他一眼,润州战事胜利她还是从胡大力口中得知的,这人打了胜仗低调的像打了败仗似的,也不给她写信告诉她。
    周绪两三口把汤喝完:“江风寒凉,下次多穿点衣服。”
    “我知道了。”萧晴雪把炖盅收好,下了楼,阿爹在哪,她就跟着阿爹在哪,她现在不怕打仗场面了,她变得很勇敢。
    没过多久,萧晴雪就听见了阿木的声音。
    她站在船舷处,望着他从梯子上有点急的跳下来,慌里慌张的喊她晴雪。
    拓跋木看着萧小娘子,望着她清亮的眼睛,想问她最近过的怎么样,又想和她说润州之战的经过,还有从未诉之于口的担心,最终,他只是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以后,我还会打胜仗的,你相信我。”
    和上次见面差不多的两句话,翻来覆去的说着,萧晴雪望着阿木,这人多奇怪啊,从刚到这个世界,他就一直在帮他,起初是背着周十六偷偷帮她,后来参加回燚之战时,又在阿爹眼皮底下利用雪鹰给她送信,现在,他四处打仗,好像是在为她征战一般,所以一定要胜利。
    萧晴雪半埋怨半担忧的皱了皱鼻子:“你打了胜仗也不写信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你在润州出意外了,害我担心了好久”
    拓跋木向前一步,惊喜萧小娘子对他的关心:“我可以给你写信吗?”上次在回燚可与萧小娘子通信,是因为有主母的原因,不算私通外男书信。
    “当然可以了。”萧晴雪很无语,闹半天阿木以为自己不能给她写信。
    “那我以后去了别处就写信给你,你不用给我回信。”拓跋木欣喜之后想起了中原理法对女子的严苛,如果他们互相通信,对萧小娘子的闺名有碍,他单方面写信就好了,如果被人发现,也是他一人恬不知耻的纠缠萧小娘子。
    “为什么?”萧晴雪不明白。
    拓跋木将她手中的托盘拿过来自己拿着,又低头看了看萧小娘子的指尖,见没有被炖盅烫红才彻底放下心。
    听出萧小娘子语气中的不解,拓跋木并没有把原因说出来,他总觉得说了,好像自己受了多大不得已的委屈或是为萧小娘子牺牲了什么,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至始至终,是他一个人的相爱。
    与萧小娘子无关。
    “战情变幻无常,我那边不方便收信。”拓跋木道。
    萧晴雪和阿木并排走着,她奥了一声,两手空空:“刚才你们在上面谈什么?”
    “金将军传来捷报,徐州不日即可攻下,主公在部署江淮水路包围网,等魏国公从徐州败退时联合寿,庐两州水军,乘勇追击。”拓跋木回道。
    萧晴雪抬头望着阿木的侧脸,发现这人真是个傻子,自己无论问什么都说。
    “晴雪。”
    他突然停下脚步,面对着她,带着肉眼可见的紧张。
    萧晴雪抬头看他:“什么事啊?”
    “我在润州听说了你劝主公解禁杀降令的事。”拓跋木握着刀柄的手越来越紧,他低着头,耳侧的金色长发仍然编成了一股小辫子垂下,红璎珞发饰在夜色中深红如血。
    “是有这事,怎么了?”萧晴雪发现阿木似乎又长高了些,抬头抬得她脖子有点酸。
    “下次…”拓跋木微微弯腰屈膝,整个人的姿势带着好笑的奇怪,一手托着木托盘,一手按着刀柄,视线和萧小娘子平齐。
    萧晴雪还是第一次见阿木正视她的脸,往常他看她,不是低头垂眸便是躲避视线。
    阿木深蓝色的眼睛看着她,神色无比认真,认真到了严肃的地步。
    “下次如果有和主公意见相左,甚至不和的时候。”
    “你能不能。”拓跋木恳切道:“能不能等等我,等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再说。”
    萧晴雪望着拓跋木,距离太近了,因此她可以看清阿木眼底的乞求,夹杂着一些后怕,以及他微微颤抖的嘴角。
    他在担心她,很担心很担心。
    萧晴雪后知后觉。
    她手扣着掌心,有一瞬间很不自在,很想躲避阿木的眼神,真是奇怪,以前都是他躲她的,怎么,她现在要躲他了。
    萧晴雪腰背挺得直直的,脖子扬的高高的,道:“你在担心什么啊?阿爹才不会罚我,做事要讲道理,阿爹杀降令那件事做的不对就不对,我又不是故意想和阿爹吵,你来不来,阿爹都不会罚我的,难道杀降令是对的吗?你不用瞎担心。”
    萧晴雪脑子里乱糟糟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逞强着,骄傲着。
    其实没人知道,让阿爹解禁杀降令的时候,她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害怕的。
    怎么会不怕呢?阿娘不在身边,她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
    “我是说,万一你惹主公生气,主公要罚你。”拓跋木被萧小娘子乱乱的话语说得心也乱了,语也乱了:“我在你身边,到时候可以让主公罚我,或者把罪责推到我身上,这样,你就…”
    拓跋木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晴雪大叫着打断了。
    “你,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我不小心做错了事,我也认了,你还主动让我把你推出去当替罪羊,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萧晴雪被假设中的事弄得很生气:“你是傻子吗?”
    拓跋木无措的看着生气中的萧小娘子,看着她有点泛红的眼圈,更慌了:“你别生气,别哭。”
    萧晴雪恶狠狠道:“谁哭了,我才没哭。”
    她张牙舞爪,眼泪却掉的越凶。
    拓跋木情急之下,把人拥在怀中顺着背安抚:“别哭,别哭。”
    萧晴雪哽咽道:“你是个傻子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不是。”拓跋木感觉到萧小娘子哭得颤抖的背,气恼自己的口拙:“不是傻子。”
    “你是!”萧晴雪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你就是!”
    “那我是。”拓跋木立刻改口:“我是傻子,你别哭了。”
    当初在润州得到解禁金陵杀降令始末的时候,拓跋木几乎一夜未睡,他很担心她,担心她会受到斥责或惩处,杀降令这么久了为何无一人在明面上提起,不仅仅是为了平息主公的愤怒。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江淮的实力无法收编超过他们军队数量的降军,就算把他们打散分配,也不能保证他们对幽州一心一意,一旦队伍里的降兵过多,很有可能第二天,你的头颅就被放在敌人长桌上了。
    而且收编的降兵要粮要兵饷,一旦不给,极其容易造成兵变,后勤有限,纵使收编了降兵也养不起。
    这个一个很残酷的事实。
    杀降令一出的时候,没有人在明面上反对。
    萧小娘子冒失失的提出来,让拓跋木心急如焚,等到润州的降军被杀了,各地也料理的差不多了,而江淮的两浙州郡也在向主公投靠示好的时候。
    主公才正式的下达公文,这份从金陵开始解除的杀降令慢慢传到了其他州郡。
    萧小娘子说他傻,萧小娘子才是那个一腔热血的傻子。
    第291章 (男主剧情)
    楼船最高处, 夜风吹着灯笼,崔什子的袍角翻飞,他是惧冷的, 哪怕都二月下旬了,他还披着暖裘, 袖里藏着手炉。
    一排长长的灯笼照亮了楼船顶层, 底下的江水荡漾着灯光, 崔什子白发被风吹的扬起, 有女婢送来了鸡汤, 他接来啜饮着,鸡汤入喉,暖着他阴寒的脾胃。
    “晴雪真的很贴心啊。”崔什子坐在案几左侧方,喝完以后, 笑着说道。
    周绪盘腿坐在长案中心处, 笔尖沾着浓墨正在处理公务, 闻言嗯了一声:“她一向是个好孩子, 孝顺懂事,心肠和她娘一样。”
    周绪放下笔,从一大堆的文书当中抽出几张信件,崔什子一眼就看见了现任为润州镇守使的丁蜉蝣的信件,以及庐州卢琮的信件,隐约中, 还能看见朝廷重臣的来往信件。
    “打开看看。”周绪把那些信件给了崔什子。
    崔什子打开, 信件被主公看过, 信封上的火漆早已掉落, 丁蜉蝣的信他一目十行的看过, 连带着庐州卢琮的信他也看了看, 两封信的意思差不多一样,大意就是现在解除杀降令为时过早,还请三思,看信件日期大约就是在金陵杀降令解禁之后没多久。
    崔什子咳嗽了一声:“一味残暴的杀戮镇压只会让江淮越来越抵抗我们,适当的仁慈之举才会换来他们的感恩戴德。”
    “主公,您是对的。”崔什子道,在初听到杀降令时,崔什子的心还是不忍了一瞬,他终究非铁石心肠,可没有前期大量的消耗江淮兵力,后期他们就会形成有力顽强的抵抗,现在,时傅南代表两浙向主公暗中投诚,江淮大部分地区已落入他们手中。
    “能在朝廷里留下齐南华,更是对的。”崔什子放下书信,苍白的病容上,他的眼睛射出野心的光芒,让那具孱弱的躯体注入了强大的力量,半壁江山入手,这天下,谁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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