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棋跟七婶要了医用酒精棉,然后对我说:“小时候发烧了,妈妈都是用毛巾蘸着白酒帮我擦手擦脚来降温的。”
我说:“我小时候发烧了,蒋怀秀都是怕我传染给姚瑶,然后叫佣人把我关到客房里的。”
周北棋咬了咬唇,不说话。只是捏着我的手反过来,用镊子夹着棉花球在我手心擦。
“哈,痒!”跟小猫舔过似的,我不由地缩了一下。
周北棋红着脸:“别闹啊,擦在手心最降温了。”
“没闹,真的很痒……脚就算了,我怕我控制不住,一脚把你踢毁容了!”
“毁就毁吧,”周北棋笑道:“反正我也不当模特了。”
这时韩千洛回来了,我也觉得有点不妥。估么着刚才是发烧烧迷糊了了,周北棋要怎样我也都没说两句拒绝的话。
这会儿我丈夫一回来,就看到我躺在沙发上,被另一个男人半跪在沙发前跟求婚似的捏着我的手——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该浸猪笼!
“你回来了?”我想爬起来,咕噜了半天也没起来。发烧没力气,腰都快断了。
“那我先走了。”周北棋似乎也觉得有点尴尬,他起身把酒精瓶塞到韩千洛手里:“两小时帮她擦一次,手脚就可以。她不能吃药,这个降体温很有效。”
“知道了。”韩千洛游着目光盯着‘入侵者’的背影,没说多余的话。
我反而有点忐忑:“那个,你饿了么,我叫七婶烧饭吧。”
“怎么下来了?”韩千洛看看我,然后将我打横着抱起来又给送上楼去。
“啊,北棋来了我总不能让他进卧室来说话吧。”我搂着韩千洛的肩膀,小心避开他呼吸。这家伙体质也没那么好,万一也感冒了就麻烦了。
后来韩千洛继续帮我擦酒精,真心是笨手笨脚的,还弄我眼睛里了。
吱哇乱叫地闹了有半个小时,然后他很无奈地说:“让七婶上来弄吧,胸部留着给我弄——”
我踹他一脚,比之前有力多了,看来酒精降温还是有疗效的。
依着他,双手匝得紧紧地,我说:“虽然你大多数时候挺笨的,但我就还是喜欢你。”
他在我头上敲了一下,然后去换衣服了。
“对了,”我直起身子撑了撑:“昨天,沈钦君说他要去找姚瑶——”
“哦,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韩千洛一边洗脸一边说:“姚瑶说,她想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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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是周五,我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一早跟着韩千洛的车去公司。
“你差不多可以休产假了吧?”其实他之前就提过,要么不要再上班了,出国待产也好。
“我才七个月就休产假也太夸张了。”我说:“现在缘缘家里有事,代维还要分心照顾阿珏。
何况你刚刚才拿到了瑞琪国际的合作协商企划,我是名珏的首席设计师,难道在这种时候打我丈夫的脸么?”
韩千洛也没说什么,看那样子是只要我高兴就好。
回到办公室后,我把柜子里的衣装样品取出来,一样样放在工作台上,然后给楼下打个电话:“麻烦叫周北棋——”
话出口一半,我才想起来北棋已经走了。
起身看着对面空空荡荡的总监室,代维今天好像也去谈客户了,而走廊另一侧的主办公厅里,汤缘的座位上一样空空荡荡。
我突然觉得有点孤独。
以前我被姚瑶欺负被沈钦君冷暴力被肖正扬使绊子被蒋怀秀说坏话,好像全世界都在与我作对。
但活得辛苦,但从来不会觉得孤单。就如同一颗越挫越勇的小树苗,背负着闲言碎语还能傲然挺立。
可如今敌人们下场凄惨,朋友们各自生活——也不知怎么就渐行渐远出了一条殊途。
所有人都走了,我只剩下一个韩千洛。他能给我一切我想要的,但他不可能代替所有人的位置。
我站在窗前,看着对面窗户里的韩千洛——呃,就连韩千洛也不见了。
他聘了沈钦君为名珏的新任执行董事,连办公室都让给他了。估计自己是搬到八楼的角落种蘑菇去了!
我开始讨厌自己的矫情。
明明生活已经这么顺利了,为什么还是不满足?
明明韩千洛已经把我保护的很好,为什么我竟开始不快乐?
一低头我才发现电话还没挂,对面总台的员工说:“姚总监,新来的模特您要看看么?”
“啊?哦——”我答应了一声,然后一屁股坐下来持续发着呆。
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条件都不错。
我陪着他们到楼下视镜,却是连半分情绪都提不起来。
摄影师是个外籍长发男,用英文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推说感冒了以后有点虚——然后他居然说生病了应该休息,否则会把不良的工作状态传染给其他人!
我一直知道这些摄影师都是很专业很严谨的人,传承了皇翼集团那种欧式企业风格。
雷厉风行,废话不多,有时会因为严肃而显得冷血。
跟以前的名扬……好像一点都不一样呢。
“这个花式袖口稍微再紧紧,配合主题来看实在太浮夸。
还有这一身的下摆,模特的腰长要比以前的周北棋略微有几分差异,你试试看能不能让边角再往里面收一收?
最好在今天下班前给我们,这个周末要出样刊。”
这些是摄影助理的意见,口气人五人六的。我看她一眼,最多也就是二十四五岁。
什么资历啊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我本来就心情不好,这会儿更恼了。于是言辞激烈地顶撞了几句:“花式袖口再紧紧?你以为是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么?
何况北棋的上半身尺寸本来就是常规模特的标准,效果不佳的话,只能找与他更相近的人选。”
我知道自己挺不讲道理的,也承认那助理的意见还是有一定水准。
结果这么一呛,火药味出来了。
最后把沈钦君给闹下来了。他们觉得闹大了,我却觉得还不够——
因为韩千洛还没下来呢。
沈钦君做了下公对公的调解,我也知道对方摄影团队的资历绝对比我这种菜鸟在设计界的名气要响。且不说谁耍大牌,但公里公道地讲也是我咄咄逼人在先。
“姚夕,你没什么事吧?”沈钦君带我回办公室,给我倒了杯水。
“没有啊,孕妇综合征。”我哼了一声,低下头:“或者说,我本来以为一辈子不用见你,结果你阴魂不散跟过来了,我觉得不舒服吧。”
我真怀疑今天早上七婶给我榨的那杯果汁是不是用仙人掌做的,一开口逮到谁都吐刺。
沈钦君说:“你要是状态不好,不想谈工作。我就跟你说说姚瑶的事。”
我冷笑一声:“你不觉得姚瑶的事更令我抓狂么?”
好吧,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几天我始终不安——
自从韩千洛那天跟我说过姚瑶要见我以后,我心里就像梗了一根刺一样。
其实之前我也有做过一点心理准备,需不需要再去见她一面。但真到了这个状况下,我又怂了。
姚瑶,这两个字就像噩梦一样,纠缠的不死不休。
“我知道……你一定不想再见到她了。”沈钦君拽过来个凳子,坐在我面前:“但是我请求你,能帮帮我么?
只有姚瑶的口供才有可能证明我妈妈是无辜的。可她的条件就是——要你去找她,她才肯说。”
我说:“那如果她是想要一刀跟我同归于尽,你也要我替你妈妈去送死么?”
“不会的,我会保护你的。”沈钦君可能是无意的,竟然伸手往我肩膀上搭。我本能地就把他给推开了:“呵呵呵,我先生对我说,自己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能寄希望于别人。
所以为了避免受到伤害,我选择一个聪明点的办法,就是不答应你的要求也不去见姚瑶。”
沈钦君沉默了一下:“姚瑶说,只有我们两个在场,她才愿意配合。
姚夕,算我最后求你一次。
张曼迪的碎尸已经找到,尸检报告上表明了她颈椎骨是被人拧断的,颅骨上的挫伤构不成致命。姚夕,她不是我妈杀的。
所有的证据都在筹备,现在只要姚瑶作为当天的目击者,愿意站在我妈面前替她说话,就能翻盘了。
姚夕,我求你看在等等的份上,救救她奶奶好不好?”
我也很同情林萍,但还没有同情到失去理智。我问沈钦君:“说句不好听的话,我要是姚瑶,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妈妈的。
她怎么可能愿意与你们合作?沈钦君,你不会傻到答应她只要她能为你妈妈作证,你就愿意再娶她爱她疼她一辈子吧?”
沈钦君的脸色挺难看的,轻轻叹了口气对我说:“当然不会。她大概是希望我妈妈能把分尸藏尸的罪全都担下来,不要起诉她。
而且让我承认她手上那笔从张曼迪的保险柜里偷出来的两千五百万,是我赠与她的……
总之,姚瑶大概是不想坐牢。才跟我们交换条件。”
“那两千五百万是张曼迪的?!”我惊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多钱?!现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