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律师,我是姚夕……你还记得我么?”我独自坐在咖啡厅里,捏着电话压低声音。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想起俞成瑾的。他是沈钦君的协议代理律师,几天前将那份单方面放弃权责的声明书交到我手上。
我留了他的名片,当时也没想过自己会再找他。可刚刚就是大脑灵光那么一现,只觉得身边若有牌,那就应该赶紧出。
“您是沈太太吧?”俞成瑾竟然认出了我的声音,这让我很诧异。私以为像他们这种职业的人可能会比一般人有更强悍的人际交往能力。
“俞律师,我想跟您咨询一些事。可能……跟我先生委托您的case没有关系。”我捏着手里的温水杯,心情有点忐忑:“当然,我知道你们都是计时收费的,这个我们按规矩来就是。”
我听到他在那边温和地笑:“没关系,看在您是老主顾的份上,正好今天有空,您要问些什么?”
“是关于我父亲两年前立下的一份遗嘱。”我深吸一口气:“我想给您看看,有几个地方希望您用专业的角度来帮我……阐释一下。”
幸运的是,俞成瑾距离我所在的位置也不算很远。我坐在咖啡厅里等了二十多分钟,他就来了。
我看他穿了一身休闲的运动服,身上还背着网球拍。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占了人家的休闲时间,实在是很过意不去的。
“抱歉俞先生,这样冒昧地打扰您。”我笑了笑,起身跟他握手:“我觉得……您还是按规矩寄账单给我吧。趁着我和我先生还没有完成离婚手续,算他买单。”
“沈太太真是个幽默的人。”俞成瑾落座后,点了杯美式。
而我则迫不及待地把手机邮箱点开,将我父亲之前立下的那份遗嘱的扫描件从草稿箱里调了出来。
我爸姚忠祥重病的时候曾委托了他的代理律师公证这份遗嘱,并且以透明形式分发给我们这些相关的受益人。有一次我去办理某项财产流声明的手续时,专门影印了一份存在信箱里。
“俞先生,我想请您看看这份遗嘱。”我把手机推过去,屏幕不算很大,但足够看清文档上的字:“按照上面的明文表示,我与我姐姐姚瑶将会在父亲过世后分别获得他在名扬所拥股份的百分之五十。
那么,如果我……我是说如果,有一个女儿死了呢?”
“我懂沈太太的意思,”俞成瑾浏览了一下这份遗嘱:“您是想说,如果您和您的姐姐有一方去世,那么另一方是否可以当然继承令尊的全部股份?”
我点头,点的有点尴尬。我和俞成瑾又不熟,其实挺不希望他把我当成盯着‘意外身亡的姐姐’遗产的那种女人。
不过律师这种职业,道德观通常都是微乎其微的,我觉得自己也无需庸人自扰。
很快地,他看完了遗嘱的最后几行,然后告诉我——是我想多了。
根据遗嘱上名列的条文,继承人在接受遗嘱公示的那一刻起生效。如果是继承人身故,那他名下的公示继承权也会被作为本人的遗产被权利人继承。
所以简单来说,姚瑶死了,她的继承权也并不会当然属于我这个旁系同胞妹妹——而是首先属于她的配偶和直系血亲。
她没结婚,那么就只有她的生母蒋怀秀了。
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白为她‘担心’了,就算她现在顶着何韵的身份生活,好像是抛家弃父母,连遗产都不要了——而实际上,这些钱落最后是回到蒋怀秀的手上,将来有一天还不都是她的?
“那我能再问一句么,什么情况下——”我话未说完,俞成瑾似乎就已经明白了我想问什么。
“沈太太。只有在您的父亲,也就是遗嘱设立人姚忠祥先生自愿修改遗嘱的条件下,才能打破法律程序里的继承顺序。
否则,你姐姐的股份,理应为她的生母优先所有。
不过我也听说令姐在大半年前意外身故,所以沈太太如果有什么打算的话,可以与姚老先生——”
“俞先生您误会了。”我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我从来没有想贪图过我姐‘身后’的钱。”
这是规规矩矩额实话。别说姚瑶现在没有死,就算真的死了我也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算计。不是我天性高风亮节,而是我总觉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是会咬人的——比如,沈钦君……
我想,今天和俞成瑾的这一番对话下来,我已经收获了我最想知道的东西——
首先,姚瑶不是不要钱。
其次,姚瑶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无法跳出来光明正大地要钱。
最后,她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不得不改头换面的事呢?
我觉得我好像走在一条越来越接近真相的路上,虽然阴谋凌厉,危机重重,但这个过程会让我比起蒙在鼓里等着凌迟畅快多了。
因为我有种预感——有些危险,不是你想选择逃避就真的可以不用置身事内的。
我甚至认为自己积极地调动起了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已经算是很先发制人了……
回到韩千洛的公寓,我洗了澡,窝在沙发上随便看着电视。
其实我并不陌生这种独居的感觉,要知道,从我大学毕业后就离开了姚家独自出去租房了。
如果不是嫁给了沈钦君后搬进去,我现在还舍不得房东郝奶奶的那个小公寓呢。
只不过,我不知道今天的自己究竟在矫情什么,一直一直感到寂寞。总是错觉身边有人在,一张笑起来很腹黑很残忍的脸,修长的腿随意地搭在沙发边缘,眼神里总有捉摸不透的光。
我怎么会在想他呢?我伸出摸了摸脸颊——韩千洛现正应该正跟代维‘约会’吧?
这家伙的取向真心成迷,也不外乎外边传的那么风。
也可能是因为那样优秀的男人真的比价容易吸引任何性别的人吧。
想着想着,门铃叮咚一声,我像是装了弹簧一样跳起来。
然后就看到韩千洛一副青春偶像剧的站姿,立在门口的书报信箱边缘。
不动不说话,那架势真心让我以为他后背是不是中枪了。
“你在卖萌么?”我弱弱地问。
“你买么?”他张口说话,我闻到了一点点酒气。
“你喝酒了?”我看着他,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胆战心惊。
酒这种东西,能让我一个端庄自持的文艺女青年不分青红皂白地往他身上爬,也就能让一个衣冠楚楚的……呃,禽兽,男人本来就是禽兽!
韩千洛貌似没有喝得很多,只是上来点情绪罢了,到不至于失了态。
他没等我邀请就径自走进客厅的沙发坐下,而我则一脸迷茫地跪坐在他旁边,倒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女仆。
“你来找我有事?”我问。
第一天来避雨,第二天来取‘那个东东’,今天又有什么借口啊?我一个独居离婚孕妇,你三番五次地过来也实在是太——
“没事,”韩千洛睁开眼睛看看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么?”
我笑得呛了一下:“我有什么好看的?”
我刚洗完澡,素颜湿着头发,瘦不拉几的身材裹着田园格子风格的保守居家服,脸上还贴一张面膜了!
结果韩千洛伸手就给我撕下去了:“你怀孕了,用这个好么?”
“干嘛呀你!这是无激素孕妇专用的。”我抢回来,跑到洗手间那对着镜子一边贴一边说:“孕妇就不用保养了么?你外婆跟我说,女人无论到了什么年纪都不能放弃自己。
既然我跟沈钦君离婚了,说不定将来还得给这孩子找个爹,那么快衰老可就没有市场占有率了。”
我听到韩千洛在笑,也不知道他脸上的表情有多鄙夷。等我回到沙发上的时候他对我说:“我觉得不如这样,你跟沈钦君离了婚以后再嫁给我。”
我一边拨遥控器,一边往嘴里塞零食:“哦,形婚是吧。其实我早就怀疑你压根就是个弯的。怎么?一开始就惦记我肚子了是不是?”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韩千洛一本正经地转了个身子过来:“更主要的是,如果跟你结婚,对外可以宣称这孩子是我的。然后我就能光明正大地跟你共享你父亲将来留给你的股份了。
你有百分之十五,我这里有百分之十七,加起来正好比沈钦君的多。恩,这样名扬就是我的了。”
多么帅气的小学一年级速算水平啊。我眨眨眼睛,心想:为什么很多人上大学要学微积分极限数列呢?就算做到韩千洛这个位置,也明明只要会算加减乘除就够了好不好!
“韩千洛你有病吧!”我一脚踹过去:“你丫是缺钱的人么?为了这么个破公司你连喜当爹这种事都想得出!还有没有点节操?”
他用手挡了一下,悻悻往后退一步:“对于商人来说,只要有钱赚,没有什么是不能利用的。”
“想都别想!”我径自去饮水机倒水,也递给他一杯:“我就算要给孩子找爹也得找个像模像样,三观正常的。你这种人,只要有钱赚,灵魂和肉体都能出卖,别给我把小孩子教坏了。”
“只是个双赢的提议而已,横竖想想你也不吃亏。”他眯着一双漂亮的蓝眼睛,脸颊也不知是因为酒气还是因为伤风,渐渐开始泛红。
“少来,我爸活着好好的。谁要是敢惦记他死后的这点黄白之物,我先跟他翻脸。”我冷冷地瞄了他一眼,觉得这个无节操的话题还是趁早结束了好:“喂,既然你来了,我跟你说个正经事。
听说董事会初步的决议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