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辆银灰色的阿斯顿,看着挺低调的,但摇下窗子的那张脸可精致得一点不低调。
“姚夕姐,去哪?我送你吧。”
“北棋?”我认出周北棋,笑了笑:“没事,就那边超市买点东西。”
“上来吧。”他打开车门下来,不由分说就把我送进去:“这几天一到晚上就下雨,你待会儿买了东西出来也不好打车。”
“那谢谢了。”我也没再拒绝,乖乖地拉上了安全带。
买了一些毛巾肥皂卫生纸脸盆之类的日用品后,我和周北棋都有点饿了,于是就找了超市下面的一家餐厅坐进去。
“要无烟区。”我对服务员说。
“姐,你……”周北棋个小东西还挺敏感,下意识地就看了看我的肚子。可能他是见过沈钦君吸烟,所以猜测我本不该反感烟味——
我看着他,笑了笑,点头。
我看到男孩眼里似乎有一丝酸酸的意味,但旋即勾起了漂亮的唇弧:“恭喜你啊,姚夕姐。”他说。
坐定在靠窗的位置上,我自顾自看着菜单,随便点了两份盖浇饭。
周北棋貌似有点心不在焉,等菜的时候,突然弱弱地说了一句:“姚夕姐,这回沈总,会……好好待你的吧。”
我苦笑了一下:“你怎么还在想这个?”
“我就问问。”他低头,摆弄着修长的手指,我无意中看到他眉角上那浅浅的一小道伤疤,心里有点疼。
“我跟沈钦君要离婚了。”我喝了口温柠檬水,幽幽叹了口气。
反正都在一个公司,既然大家关系好,也不是秘密了。
“真的!”周北棋抬起眼睛,眸子里亮亮的:“我今天还听阿蕊说了呢?我……我还不信……”
“现代社会嘛,离离分分都见惯不惯的,过不到一块还是散了好。”我把今天对韩千蕊的言论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恩,我也觉得,沈总他配不上你……”周北棋说完这话脸有点红,可能他也知道,人家都是劝和不劝离,他这直言快语的,拿到台面上貌似不怎么厚道,于是赶紧转了个话题:“那……那你这孩子?”
“还没想好,才一个来月。”我说。
周北棋只是个二十一岁的男孩子,估计这种事完全是不懂的,于是轻声问了句:“我听说,弄掉的话伤身子是不是?”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看样子,你挺洁身自好啊?上学时没有弄大过小姑娘的肚子?”
周北棋一下子就红了脸:“我……我还没谈过恋爱呢。其实吧,小孩子也挺好玩的,也不一定要自己生的才喜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瞄了瞄我,我又不是傻子,知道我们之间的话题应该亮红灯了。于是趁着服务生端来两份饭,我幽幽地转了下口吻:“二十一岁还小呢。不过也该找个女朋友了,你觉得阿蕊怎么样?”
“啊?”周北棋的筷子掉了一只,赶紧又叫服务生端过来一双新的:“那个小丫头啊?啧啧,她可看不上我。
她喜欢那种又成熟又沉稳的花样大叔,简直就是个大哥控。我觉得气场上压不住韩千洛的,都入不了那丫头的眼。”
我哈了一声,想不到那小姑娘好这口啊?
“那真是可惜了你这一块白嫩多汁的小鲜肉呢。”我笑着调侃他。
结果周北棋也不服气了:“切,我还看不上她呢。整天咋咋呼呼的,一点不淑女。
我……我觉得女人还是成熟点知性点比较有味道,就算……有过些经历,也不要紧……”
这话题绕了一圈怎么又回来了?我埋头在鸡腿饭里,假装没听见。然后就听到耳朵边有人敲玻璃——
一抬头,吓一跳!
“妈?”
这人正是我婆婆林萍,估么着也是来逛街的,路过这边餐厅正好就看到我了。
她笑得有点尴尬,绕路进来站在我和周北棋面前。
我也觉得怪怪的。既然无意中看到了,打个招呼就是了,难不成还要过来‘共进晚餐’啊?
“这位是我朋友周北棋,”我介绍道:“北棋,这是我婆婆。”
“哦,原来是沈总的母亲啊。”周北棋赶紧站起来跟林萍握手:“沈伯母您好。”
林萍一向是个自恃风度的知性女子,但这会儿上下打量着周北棋,眼光不是很友善——我当然明白她心里怎么想的:我跟沈钦君正离着婚呢,肚子里装着她孙子不说,还跟别的小鲜肉在一块吃饭。
就算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她林萍心里也不爽啊。
周北棋也是个聪明人,赶紧留下几张钞票站起身:“那,姚夕姐我就先回去了。你这些东西,要么先送我车上,我晚点给你送——”他往桌子底下看看,我刚刚购买的日用品装了两个大塑料袋呢。
“不麻烦周先生了,”林萍斜着眼睛哼了一声:“我也有车,我会送。”
我不好插话,只能歉意地看了一眼周北棋。示意他要么还是别在这无辜挨雷劈了,赶紧走吧。
林平落座后,我把菜单送上去:“妈,吃点什么?”
“夕夕……”林萍扶了下眼镜:“妈不是要干涉你跟什么朋友来往。但是你现在怀着孩子,跑到这种大卖场下面的快餐店吃饭,你有没有想过安全啊卫生啊!”
我真是差点笑出来,心里吐槽着:我这孩子可是烂醉的时候怀上的,要是真能养得活那就是有缘分。何况什么地沟油烂菜叶的,你没听说过一个人走街上拍扁了就是一张元素周期表么?
咱从小就是这么荼毒大的,还怕个毛线啊。
“妈,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几口把盘子里的饭菜划拉完,打了个满足的饱嗝:“你看我现在能吃能睡的,状态不是挺好?”
“我今天回家去了一趟,李婶说……你搬出去了?”林萍叹了口气,我估计着这会儿也该入正题。
“恩,”我苦笑了一下:“别担心,您很快就有新媳妇了。”
“就那个什么何秘书?”林萍一脸厌弃地嗤了一声:“那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钦君不会的,夕夕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不是好东西?我心里冷笑:小时候你可是整天瑶瑶瑶瑶地疼个不停,有次家庭聚会姚瑶故意烫伤自己诬陷我,还是你这个大夫给包扎的呢。
当时看我那眼神啊,就跟自己亲闺女被欺负了似的!
“妈你别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沈钦君也同意了。”我叫来服务生,把周北棋留下的钱递给他买单。对林萍继续说道:“他今晚出差了,等回来我们就把手续办了。”
“夕夕,你这是铁了心啊。”林萍抬了下眼镜,貌似用手擦了下眼角。
我面无表情地抽了张纸巾给她:“妈,不管怎样我也叫了你几声妈。就算不再是沈家的人,我心里也是念着你的好。
你放心吧,这个孩子……我尽量留着吧。要是万一留不住,就当它跟咱们没缘分了。
天不早了,我想回去了。”
我起身,拎了着两个袋子往外走。林萍赶紧过去帮我拎:“你住哪啊?我车在马路对面,送你过去。”
“没事,就公司附近一个公寓。朋友的房子借我住几天。”
“这么多东西,我顺路,送你过去吧。”林萍坚持着,我也就没拒绝。跟着她并肩往马路对面的车那里走。
我哪曾想到刚刚一脚踏出去,一辆黑漆漆的车直接就冲着我们两人撞了过来!
我真的分不清它到底是冲我还是冲林萍,因为那丝毫没有刹车意图的速度,赤裸裸的就如谋杀一般!
我腰上一紧,整个人原地旋了七百二十度,像个失控的陀螺一样撞到身后的报刊广告墙上。奇迹的是我居然还是站着的,完全没摔倒。
而身后也不觉得撞得疼,软绵绵的。只不过伴随而来的一阵噼里啪啦玻璃响,让我顿觉毛骨悚然。
那黑车打个飘移,立刻就逃走了。惊魂未定的我这才意识到这是林萍救了我啊!
她在刚才那一瞬间抱着我闪开,又怕我撞玻璃,于是整个人翻过去垫在我身后!
“妈!”我从一片血红的玻璃上把她扶起来,感觉呼吸都要停滞了:“妈,你怎么样了!”
“夕夕,你没事吧,啊?”林萍还好,有意识,够清楚,抓着我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有没有哪里疼?”
我的声音哽了两下:“我没事,一点不疼,妈你伤哪了?怎么这么多血啊?”
可能是肾上腺素的刺激,林萍在刚才那一瞬间压根就没觉得有多疼,这会儿缓过劲来了,眼神才有点涣散。
我几乎要吓死,抱着她一边喊人一边查看。才发现她后背肩膀上貌似被碎玻璃划了一道很长很深的伤口,血流的吓死人了。
我伸手要去帮她捂着,她却叫我:“别动,伤口里万一……有玻璃,别再伤到你了……夕夕,妈没事,你不要紧就好……”
这时终于有两个巡警过来了,赶紧叫来救护车。
我一边哭着一边看医护人员紧急包扎,这会儿才想起来要给沈钦君打电话。他八点的航班,现在……应该过了安检还没关机!
“夕夕,”林萍伸手拉我,眼睛里都是泪水。
她抖着失血发白的唇,慢慢垂下手落在我的小腹上:“留着……留着……好不好?”
此时的我除了答应以外还能有什么选择?我抹了一下血泪交加的脸:“妈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你……你一定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