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胖子,就凭你也想擒拿徐将军?”陶烁半点没有阶下囚的觉悟,嘲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比萧远山和孟拱还牛?还是比程再幸要多个脑袋?癞蛤蟆打哈欠都没你这么大的口气,也不怕牛皮吹上天,惹来老天爷打雷劈死你个死胖子。”
赵计元也不生气,似是身体肥胖连带着肚量也跟着大了起来,乐道:“你叫我胖子可以,能不能别加个死字,老赵虽然不忌讳,听多了还是会不舒服。陶兄弟,打个商量,只要你答应我的事,回头收拾完徐子东,你能招降他多少人马,我就给你多少人马,三千你就是校尉,一万你就是将军,怎么样,我这个胖子诚意还是足的嘛,保证你不吃亏。”
要是只听其声,看不到陶烁凄惨的模样,外人还以为是两个关系不错的人在谈生意呢。
“死胖子,死胖子,老子叫了怎么的?”陶烁骨头极硬,骂过两句又轻蔑道:“别说将军,就是把你的位置给老子坐,老子都不稀罕,在徐家军坐一个造饭小卒都比坐你的位置强。”
“随你,你又不是阎王爷,叫两句还能把我叫死了?”赵计元还是不怒,反而好奇道:“陶兄弟,徐子东手下的人都像你这般有骨气?”
“那是自然,我徐家军就没有怕死的儿郎,你这些人马遇到徐将军,不用打就得跪地上求饶,识相的把你陶爷爷放了,老子替你美言几句,回头徐将军没准还留你一条小命,要不然,以后这八大世家里,你赵家就得除名。”陶烁还是看不清形势,好似得胜的一方居高临下恐吓着赵计元。
周围人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连那病怏怏的宁意都忍俊不禁。
赵胖子的肚量当真没得说,故作哀怨道:“陶兄弟,我长你二十来岁都管你叫兄弟,你却张口闭口老子爷爷,这是不是太没礼数?”
“陶爷爷高兴,你……”
“唉。”赵计元打断道:“徐家军的儿郎要是都不怕死,那李钊又怎么会出走,那王平又怎么会降?”
幽州将军李钊,无当校尉王平,这两个人陶烁认识,一时间竟是找不到话顶回去。
高坐马背的赵计元看到他吃瘪,乘胜追击道:“你看吧!怕死的人哪里都有,这人间还是聪明人多一些,命在,什么都在,命不在,一切都是虚的。做人啊,可不能认死理,该为自己打算还得为自己打算。你这么好看的男子,又这么年轻,肯定很招女子喜欢,死了多可惜,多少女子得为你惋惜。做哥哥的心地好,活路摆在这里,答应了,高平的女子任你挑选,其他条件照旧,如何?”
陶烁垂下头,赵计元这几句话说到他心坎里了,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没有女人,钱啊,权啊都没有女人重要,但这是御金以前的他,御金以后,他的生命里又多了些重要的东西。
“嘿嘿,死胖子,你这条件还真是诱人呢。”低着头,陶烁笑道。
赵计元看不到他表情,只当是说动了他,喜道:“这么说陶兄弟是答应了?”
陶烁没抬头,只是偷偷看了看宁意,对于这个病怏怏的年轻人,他谈不上恨,只是佩服他心机好深。
想当初在襄平治住他的时候,这小子跪地的速度比厉封还快,吃毒药的动作一点都不犹豫,最后出卖襄平城内所有赵计元的谍子更是爽快,其中好几个还是陶烁和车晓亲眼看到宁意下的杀手,如同真的是个怕死的小人,为求活命出卖自己原先的兄弟。。
谁又能想到这个肚子里装着致命毒药的人,竟然是在假装怕死,以杀死同僚为代价,交投名状博取信任,其实早就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
陶烁自问若是换做自己,或许能像安左山身边那颗钉子一样宁死不从,却万万做不到像宁意这般假意投靠,内里却是要把襄平的消息带回高平,哪怕死也要说出来。
两日前,扮作安左山仆从的陶烁和宁意一起回到高平,按照计划,他们会带来程再幸身死的消息,却会隐瞒掉徐家军借路出襄平的举动。
个中原因徐子东没有明说,但陶烁自己能猜到几分,无非就是想以程再幸的死引诱赵计元早日去襄平,以这个胖子在襄平的布局,肯定不会怀疑安左山已经叛变,只会立刻启程奔赴襄平。
去襄平最近的路,除了壶儿口还有哪里?
可惜,作为安左山的‘家仆’,陶烁见到赵计元还没说一句话,那些计划中的说辞一个字都没讲出来,就被宁意出卖,不仅将徐家军的动向说出来,还把安左山三人的背叛和盘托出,顺带指出他是徐子东手下人这一事实。
直到此刻,陶烁都想不明白宁意指认自己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态。
宁意发现了陶烁偷瞄的目光,黄黄的面容露出一丝真诚的微笑,没有嘲讽,没有得意。
陶烁不愿与他对视,收回视线,抬起头看着赵计元,迎着那有点期待的眼神,痛快道:“答应,怎么不答应,死胖子这么有诚意,我再拒绝可就真是没点眼力价。”
“哈哈哈,好,陶兄弟果然是识趣的人,我这就给你松绑。”赵计元翻身下马,那马没了压迫,登时精神几分。
陶烁后退一步,躲开赵计元伸出来的手,“不急,徐将军的动向,还有我徐家军的计划我都知道,只要你送我一个女人,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至于什么校尉将军,我都不喜欢。”
赵计元收回手,“没问题,别说一个,十个,百个我都可以给你。”
“要不到那么多,色字头上一把刀,我又不是铁打的,十个不得把我吸干。”陶烁色眯眯道:“就一个,我只要一个高平女子,现在就要,只要那女人一来,所有的事我都告诉你。”
“行,陶兄弟在高平原来有相好的,说说是谁,我亲自去给你带来。”赵计元淡笑道。
“要是没个相好的,你从哪里来?”陶烁猖狂大笑,“哈哈哈,死胖子,去把你老娘带过来,老子就把所有的事告诉你。”
脸上笑意隐去,赵计元终于动怒,“你敢耍我?”
“这话从何说起?”陶烁一脸无辜道:“你说的要给我女人,怎么能是我耍你呢?莫不是你娘不是女人?”
精钢扇不知何时出现在赵计元手中,锋利的扇子划过陶烁俊美的脸,一道从眼角直达下巴的伤口印在脸上,鲜血滚入陶烁嘴角,他伸出舌头一舔,“死胖子,他宁意都不会背叛你,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背叛徐将军?”
精钢扇再次划过,又一道血痕爬上陶烁脸庞,高肿都掩盖不住的英气被这纵横交叉的两道血痕毁去,再也不复俊美之容。
“死胖子,你是没吃饭还是不会杀人,尽往老子脸上划。”陶烁昂起头,露出青筋暴露的脖子,狰狞道:“来,老子教你怎么杀人,朝这儿划,毁老子容貌没用,你娘一样看得上老子,只有老子死了,你娘才不会想着老子胯下的东西。来啊,给你老子来个痛快。”
精钢扇收回,赵计元按下怒气,肥胖的身子一转,不想再搭理他。
陶烁极尽所能的挖苦道:“死胖子,你是不是知道老子死了你娘会伤心,有你这么孝顺的儿子,你娘真是好命啊!”
赵计元养气功夫极好,全当没听见,奈何手下人没他这本事,有道是主辱臣死,忠武将军董建山再也忍不住,一把拔出腰间长刀,壮硕的身形直奔陶烁,锋利的刀口朝着头顶劈下,“让你聒噪。”
陶烁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等待死亡降临,脑海里闪过徐子东的身影,心中叹道:“徐将军,欠的那顿酒就算了,陶烁没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将军当心,我先走了。”
闭目等死的陶烁并未等来长刀,一阵精铁交击声后,他睁开眼睛,只见赵计元以折扇架住长刀,救下他一命。
一心要为主子找回面子的董建山不解的看着赵计元,“主公?”
赵胖子架开长刀,平心静气道:“建山,鬼爪车晓的毒我解不掉,天下也没几个人能解掉。这个人得留着,要是擒不住徐子东,还得拿他去换解药,小宁能不能活下来,全指着他。”
“可是……”董建山不甘道:“这般辱没主公,建山压不下这股气。”
“有什么压不下的?嘴长在人家身上,想怎么说是他的事,难道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赵计元心平气和的开解道:“建山,跟你说过多少次,制怒,制怒,你怎么就学不会呢?真要忍不住,就想想宁小兄弟,都是为我卖命的人,能有一线希望活下来,我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兄弟。”
董建山看了看宁意,又看了看陶烁,恼恨的收回刀,重重一跺脚,回转过身,眼不见,心不烦。
逃过一劫的陶烁遗憾的撇撇嘴,能够为了部下性命忍下天下人都不能忍的辱没,这个赵计元的确是个人物,至少对兄弟没得说,若非站在对立面,确实是个值得效忠的主子,难怪能让这么多人为他卖命,在北周搅动风雨,后来居上。
接着又想起在壶儿口的少年将军,暗暗庆幸自己跟的人也不差。
收起思绪,陶烁阴阳怪气道:“哎呀,你娘可是厉害的很,你老子我不吃点药还招架不住,那大个子,下次带你一起试试,包管你满意。”
这种故意激怒他人求死的举动还是没能让赵计元一怒杀人,转身想要走,惹得陶烁一阵不屑。
一旁的宁意一直关注着这边,打十岁跟着赵计元,他对于主子的秉性十分了解,养气的功夫厉害不假,但还不至于大到当面被人骂娘都不在意,这一切只能说是为了他宁意。
感动有的时候来的就是这么突然,哪怕知道赵计元有收买人心的用意在其中,他还是觉得自己抛却性命也要效忠的主子没有让他失望。
周围的人和他是一个想法,这样的主子值得他们托付性命。
宁意走向还在骂骂咧咧试图激怒赵计元的陶烁,反手一记手刀将其打晕,省的那张狗嘴不停喷粪。
赵计元无动于衷,没有制止宁意的动作,拍拍董建山的肩膀,让他去找邓敏。
前次北燕大雪骑强攻高平,归德将军陈林身死后,他能信任的人已经不多,论起行军打仗这一块,也就邓敏还算有几分本事,壮硕的董建山弯弓射箭,冲锋陷阵还行,真要去玩计谋,比起那些小卒强不到哪里去。
沙场斗勇斗狠只在短兵相接的时刻,更多时候,用的其实是脑子。
这也是为什么十个邓敏加起来都不一定打的过一个董建山,但董建山却被邓敏压了一头还没脾气,甚至被只到自己胸口的宣威将军跳起来打脑袋都不生气的原因。
在赵计元军中,一身箭术尽得程再幸真传的董建山最服赵计元,其次便是邓敏。
心腹爱将一到,不曾上马,选择步行的赵计元开门见山道:“那小子嘴硬,什么都不肯说,小邓,你说说,徐子东出襄平以后会往哪边走,会不会直扑高平?”
邓敏好似早就知道是这件事,轻轻推了推董建山,眼神一挑。
董建山立刻会意,当即蹲下身子,将宽阔的后背迎向邓敏,动作熟练至极。
邓敏掏出地图,轻车熟路的扑在董建山后背上,说道:“安左山等人背叛主公,徐子东自然会知道七月十五的事,这样的时刻他还派人来主公身边,再加上宁意的说辞,末将认为他是想引主公去襄平。那小子虽然不说,但我大概能猜到徐子东的动向。”
“他要去哪?”赵计元盯着地图问道。
邓敏指着地图道:“若是末将猜的不错,徐子东的人马应该在这个地方。”
顺着手指看去,赵计元冷冷一笑,“这倒是个阴人的好地方,不过外乡人就是外乡人,阴兵一出,吓不死他。”
收起冷笑,赵计元又道:“徐子东要在这里待着就让他待着,安左山这几个废物不听话,我先去收拾他们,程再幸一死,不用他安左山开门,我一样能攻下襄平,传令下去,绕开壶儿口,直攻襄平。”
“不可。”邓敏连忙阻止道:“主公,没了程再幸,北周根本不必放在眼中,不必急着去攻襄平,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解决掉徐子东。”
赵计元指了指地图,笑道:“小邓,拿下襄平后对付徐子东不是更容易,这种关门打狗不是你最擅长的事?”
“那也要看什么狗才行。”邓敏指了指高平道:“徐子东在壶儿口设伏,又知道咱们的计划,肯定不会一直等在哪里,咱们的大军要是不在壶儿口现身,他肯定会以为我们走的另外两条路。他能拿下御金,活剐萧远山,想来不是蠢人,见不到我们,他不会一直等在那里。这个时候,不管他从后面偷袭我们,还是直接攻打高平,代价都不是我们能承受的。”
赵计元心服口服,连连赞叹,最后虚心问道:“那依你的意思要怎么弄?”
邓敏手指不停在地图上转动,时而敲敲董建山后背,如同在敲桌子,良久才道:“壶儿口山高林深,放一把火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