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韵儿带着哭腔说完自己的事,跪在地上道:“楚庄主,你是天下少有的大英雄,齐哥为了我才得罪于你,今日洛韵儿愿意以死赔罪,只求楚庄主放过齐哥,韵儿感激不敬。”
楚东流看着样貌平平无奇,不过中人之姿的洛韵儿,叹息道:“就算今日我放过他,以他如今的样子,又能活的过几日?齐玄远,你这般做值得么?”
齐玄远拉过跪在地上的洛韵儿,爱怜的摸着洛韵儿的头发,轻声道:“楚东流,你也有妻子,倘若是你的妻子命在旦夕,你就不会这样问了。”
洛韵儿痴痴的看着齐玄远哭道:“对不起,齐哥,对不起,是韵儿害了你,韵儿对不起你。”
楚东流看着这一幕,心中想着齐玄远的话,有些能够理解齐玄远的所作所为。
冰冷的谢燮满目含泪,有些苦,有些伤感,不自觉的看了徐子东一眼。
感受到谢燮的目光,徐子东再一次拉住谢燮的手低声道:“若有一天,我也愿如此。”
谢燮的眼泪终于滑落,羞道:“谁要你做了?”却是没有推开徐子东的手。
不远处的姜浩言看着徐子东与谢燮,有些欢喜,有些心痛,说不出是喜是忧,其中味道,只有自己可以体会。
今日的武当连番大战,将会成为江湖历史中淡妆浓抹的一笔,最后这一刻,齐玄远与洛韵儿终究会抢去所有风头,成为千古一叹,只是这苦涩的一幕,谁也不愿发生在自己身上。
威名满天下且从来无道理可讲的楚东流,这一次终于有些不忍。不忍一刀砍死齐玄远,不忍看洛韵儿的伤心。就是李青那种醉心于武道从不惹红尘的孤家寡人都有些感慨,更何况楚东流这般娶了妻却没有孩子的人。
齐玄远和楚东流有相同经历,只是做了不同的选择,是以楚东流最是能感同身受。
楚东流还刀入鞘,这一次他打算放齐玄远一马,就如同放裴鼎文一马一样。就算齐玄远那般辱他,他也不打算再追究了,都是苦命人啊!
眼看着楚东流收刀,洛韵儿急忙跪谢。
只是有人想活,有人却求死。
曾在齐玄策入朝为官之后独领江南文坛风骚的齐玄远,曾在屈狐仝之前独坐江南武林年轻一代第一人位置的齐玄远,自有他的骄傲。
他要为洛韵儿续命,他要与洛韵儿双宿双飞,他想凭自己本事踏入陆地神仙之境。
这些都是他想得到的。
只是他都没有得到。
就算他能为洛韵儿续命成功,以他如今的样子,他也不可能再留在洛韵儿身边与她生活,因为他不想让洛韵儿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自己满头白发,不风流,不倜傥,不惹人注目的样子。
因为他曾今是那般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齐玄远推开洛韵儿用尽力气大声道:“楚东流,苍天若是再给我十年,你必不如我。可恨这老天没有给我这许多时间,而且没有那丹药,韵儿也活不长久,那我齐玄远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齐玄远不需要别人可怜,也不想这般苟延残喘,就算今日活着离去,我齐玄远还能再活几天?齐玄远不想老死在床上,也不想再回到江南。”
洛韵儿本想阻止齐玄远,只是听到这些话,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两人一起生活二十来年,齐玄远的性格她了如指掌,她知道,今日齐玄远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因为齐玄远有他的骄傲。
她想哭,却没有哭。
齐哥,若是这人间已无你眷恋之处,那韵儿便陪你一起离开这人间。
“楚东流,今日我齐玄远,”用尽了浑身力气,满脸皱纹的齐玄远怒吼道:“求死。”
求死,求死,求死…………巨大的声音在天柱峰和玉柱峰之间回荡,直至没了声响,声音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悲凉。林中鸟儿不知人间苦楚,被那声音惊起,在空中叽叽喳喳的鸣叫,此刻再无人觉得鸟叫声清脆悦耳。
已经收刀的楚东流右手按住刀柄,想要死在他楚东流手上又有何难?只是迟迟没有拔出刀,每每都是拔到一半又放回去,这是杀伐果决的楚东流最纠结的一次。
眼看着楚东流没有动作,明明已经没有力气的齐玄远豁然起身,向着天空怒吼道:“贼老天,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这般捉弄我?”
哪里会有人应他。
齐玄远又看向武当之人怒骂道:“武当山,你们为什么只愿拿一颗丹药出来?我齐家全部家当难道还比不上你武当一颗丹药?为什么,为什么?”接着又转向南方大声道:“陈友谅,你这窃国杀兄的乱臣贼子,你为何要楚东流来这武当?为什么?你想要坐那天下共…………”
齐玄远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把长刀,便刺穿了他的心脏。
齐玄远看着持刀的楚东流,又看了看胸口的长刀,微微一笑,道了声“谢谢。”
又转过头看向洛韵儿说了一声:“对不起。”
谢谢,对不起。
再无半分力气的齐玄远缓缓的向后倒去,心满意足的儒道伪圣终于闭上了眼睛。
齐玄远一生多是求而不得,到了求死,终是求而得之。
洛韵儿再次跪在地上向楚东流道谢,随后爬到齐玄远身边,看着齐玄远的白发,摸了摸齐玄远的脸颊,自言自语道:“齐哥,韵儿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遇到了你,你活着,我便活着,你走了,韵儿一个人怕,齐哥,你等等我,韵儿马上就来,下辈子,韵儿一定能为你生孩子。”
一把匕首刺穿了洛韵儿的心脏,鲜血随着匕首滑向了洛韵儿的右手,又滴落在齐玄远的脸颊之上,洛韵儿想要用手去擦拭血珠,只是手还没有伸到,她就扑倒在了齐玄远胸口处。
十五始展眉,相语共成灰。
楚东流久久的站在那里,连刀都忘了收,远处齐家的人看着这一幕,连尸体都不敢来收。
大齐宣武十七年四月初八,南楚齐家家主齐玄远身死武当,一同死去的还有他的妾室洛韵儿。
往后的江湖每每说起这两人,总会有争执,有人说齐玄远不智,有人说洛韵儿害了齐玄远,有人说齐玄远本可不必死,有人说洛韵儿不该死在武当,但从没有人怀疑他们的爱情。
天下人也明白齐玄远和洛韵儿只是两个可怜人。
徐子东拉着谢燮的手,一直没有放开,直到楚东流还刀入鞘,谢燮才推开徐子东的手,偏过头擦拭眼中的泪花。
苏信与谢燮没有打起来,两人也没有再去挑战楚东流。
今日夺丹大会的胜者,自然便是江东霸刀楚东流。在场的人就算心有不舍,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就是那迫切需要丹药的姬玄典也不敢再来相争,因为他接不住不二刀的刀。至于铁拳李青,因为输给齐玄远没有了资格,自然不会再出手。
楚东流面无表情的走向张离人,道:“张掌教,这丹药,可否现在就交予我?”
张离人看了看四周,既然没人再站出来,那这丹药自然就是楚东流的。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陈可求把丹药拿出来。
风起云涌的武当,终于要趋于平静,等到楚东流带走丹药,一切便结束了。
只是真的就这么结束了么?
天柱峰的石阶上走来几个人,其中一个麻衣中年人本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偏偏这人走在了几个白袍光头身边,这就显得鹤立鸡群,不想引人注意都难。
“慢着。”一声轻喝从那麻衣中年人口中传出。
从远处从新汇聚的人群,看着那麻衣人都在好奇,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和陆地神仙楚东流抢东西。只是隔得有些远,看不真切。
闻声望去的楚东流看着来人,麻衣裹身,脚着草履,举手投足间有些许书生气在,看不出武道修为,却让楚东流有种大敌当前的感觉。
楚东流朗声道:“不知是哪路英雄到此,有何赐教?”
麻衣中年人移步向前,慢慢的向着楚东流走来,人群分开一条道路,等着那人上前。都在好奇到底是谁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只是等到看清来人的样貌,再也无人觉得这麻衣人无知,反而热血上涌,激动不已,因为来的这人没几个不认识的。
其实早在麻衣中年人发声的那一刻,便已经有人知道是谁来了,紫霄宫房檐下的徐子东有些激动的对着几人道:“是王千阳前辈,王前辈也来了。”
谢不言独占天下第一十数年,江湖无人能撼动其地位。几个月前,谢不言折剑,天下第一易主,折断谢不言手中剑的人就是王千阳。
百战百平王千阳。
如今新的天下第一也来到武当,那今日的事便还没有结束。
只是那几个光头又是什么人?怎么会和天下第一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