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出而满场静默,不再有人发出任何声音,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徐子东。
有心疼,有玩味,有看戏,有嘲笑。
没有在意别人目光的徐子东无力的看了陈家小姐一眼,想要说些什么,想要问问陈家小姐可还记得往日在后山拜过堂?终是没能说出口,就是说出来也只是惹人笑话。
徐子东扪心自问,自己到底要拿什么娶她?思来想去好像自己还真的没什么过人之处,也没什么一技之长,比之那谭植,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本以为世界就是简简单单的徐子东第一次尝到了苦涩的滋味,原来是这般的难以下咽。
或许是觉得目的达到了,心中狂喜的二庄主出声道:“淑儿,够了!”转身却对徐子东道:“贤侄,世叔教女无方,还请贤侄见谅,事已至此,还请贤侄带着东西先回徐家庄,改日世叔备下薄礼,亲自登门赔罪。”说罢伸出手,比了个请,语气虽然温和,那神态却是半分歉意也没有。
徐子东连基本礼节都忘了,招呼也不打,带着人向门外而去,眼神呆滞,身形萧索。
就在徐子东转过身去那一刻,他那青什么梅竹什么马的陈家小姐却是再也狠不下心,两行热泪奔涌而出,视线模糊中,望着那离去的身影,情知此生再难相见,有些不舍,有些害怕,有些不知所措,强忍着哭声,任凭万千情绪化为泪花,一滴一滴的滚出脸庞。
宣节校尉眼见陈家小姐落泪,急忙上前询问。
陈华淑慌乱的拭去眼泪低声道:“淑儿高兴。”
徐子东一回到徐家庄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里,第一次,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自己往日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为什么那些人都看不起自己?为什么宣节校尉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为什么陈华淑敢那么质问自己,还说的自己哑口无言?
徐子东开始回忆他十八年的人生,回想起年少时不肯听先生的话,没有好好读书,以至于没有功名。
回想起自己明明一身气力,却又不肯认真习武,只跟着走江湖的人学些庄稼把式,今日见了谭植拔刀,虽然当时硬气,但自己就真的是那人对手?
以前仗着徐家庄少庄主的身份吃喝玩乐,横行乡里。如今才出了徐家庄十里地到了陈家庄,人家就不把少庄主的名头放在眼里,更何况那什么宣节校尉,更是准备一刀劈了自己。
徐子东内心发问,自己这十八年来到底做了什么,往后的日子里自己又该干什么?
第一次,徐小子问自己想要什么?
徐少庄主娶妻不成反受了莫大的羞辱,这消息不胫而走,徐家庄上下茶余饭后便多了不少谈资。
不少与徐子东有过节的人开始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把当日之事意淫成自己想要的版本,说什么徐少庄主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那校尉别杀他,说什么徐少庄主为求活命不得不去舔那校尉的脚趾,反正场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但不管哪个版本最后都是徐子东受尽屈辱,狼狈而回。
不少受过老庄主恩惠的老人极力想阻止这些谣言,无奈年轻人中受过徐子东欺负的大有人在,如今知道徐子东被人羞辱,心中无比畅快,怎会停下不说?不仅要说,还要添油加醋的说。
庄里人传出的各个版本自然也传到了唐老爷子和徐子东耳朵里。
徐子东知道后更觉难受,换做以前,徐子东一定会叫上蚊子,带上几个人去教训教训这帮不开眼的东西,可自从发生了这件事,徐子东终于开始想事情了,自己少庄主的身份在陈家庄屁都不算,就是在徐家庄,倘若不是父亲和唐老爷子庇护,自己又凭什么横行乡里,那些人又怎么会让自己?
如今徐子东才出了丑,那些人就如此开心。原来这么多年来,他徐子东已经如此招人恨。
心中凄苦的徐子东躲在房中,听得老爷子唤他,这才离了房,向着老爷子房间走去。
老爷子今天的精神却是不错,眼里比往日多了几分神采,不再是一副将死不死的模样了。往日总是想着如何让孙子上进,不要总想着终老徐家庄,经此一事,唐显知道,机会来了。
徐子东略有歉意道:“爷爷,本是打算娶妻给您冲冲喜,却没想到出了这件事,让爷爷担心了。”
老爷子摆摆手道:“你有这心就够了,成与不成不重要,从文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说与我听了,如今却想听听你有什么想法?”
望着疼爱了自己十多年的唐显,徐子东有些想哭,有些委屈,终于还是忍住了眼泪,强压着哭声道:“爷爷,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老爷子听了很是高兴,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他甚至在想,等那陈家小姐成亲的时候,要不要去送一份大礼,感谢她让徐子东做出了改变。
唐显想要大笑两声,可惜刚笑出来便变成了急速的咳嗽声。徐子东赶紧倒了杯水喂唐老爷子喝下,这才缓过来。
老爷子平息后道:“子东,辽东不过大齐半州之地,大齐六道十三州,地盘也不过排在七国第三,往北与北周接壤,往西与西梁,西蜀接壤,南至长江,长江以南便是南楚地界,南越,北燕倒是与大齐没有土地之争,这天下七国共分大新已有八十余年,塞北当有金帐,西蜀往西却是佛国之地,天下之大,何其千里也?你说这外面该是怎么样的?”
两人聊了很久,唐老爷子的言语中给徐子东开启了另外一个世界,比之这徐家庄大了不知凡几的世界。
徐子东知道了人间少年还有负笈游学的说法,知道了江湖侠客多是到处行走,行侠仗义,知道了这天底下,只要你愿意都可去的,只要你有本事,就能把那宣节校尉踩在脚下,这是徐子东最看重的。
徐子东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出去走走,去游学,去看看这天下。
唐老爷子满意点点头,继而笑骂道:“读书人做的事,你个臭小子凑什么热闹?”
徐子东正色道:“爷爷,陈家庄一事让子东感触颇深,深悔往日所为,如今便想带上祖传的兵法剑法,边走边学,将来博得功名,不说光耀门楣,最少不再受前日之辱,来日八品小官,只配给跪在那里让我踩着上马。”
唐老爷子会心一笑道:“你即有心,爷爷也不阻你,只是天下之大,你却要去何方?”
徐子东一时心血来潮哪里想过要去哪里,又是一阵茫然,抓了抓头发,没有回答。
唐老爷子知他没想好,安慰道:“不急,既然要去,那便回去安排好路线,找好同伴,约定归期,明日再来与我商量。”
徐子东点头称是,便自离去。虽然还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同行之人,他已想好。一出徐家大门便向杜从文家走去。
蚊子正在劈柴。徐子东开门见山道:“蚊子,老子想去游学,你去不去?”
蚊子想也没想就答道:“去,可是东子,啥叫游学?”
徐子东一听就乐了,种种郁闷一瞬间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感动与好笑,这傻大个连干什么都不知道,就愿意陪自己去,实在是笨。便把今日从老爷子那里学来的负笈游学这个高深莫测的词语解释一番。
杜从文听后直接问道:“那还回来么?”
“当然要回,短则一年,长则三年就回来了,嫂子就去我家住了,顺便照顾老爷子,刚好你孩子出生庄内也有人照顾。”
蚊子转过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老婆,便应下了:“好,我去与你嫂子说说,啥时候走。”
“最迟后天便走。”
“行,我明日收拾一下,便与你同去,一会儿留下吃饭”
徐子东得到了答复也不再逗留道:“蚊子,我还有要紧事,明日再来与你商量。”说罢便自去了。
徐子东本想再找一人,可惜碍于往日名声,如今这徐家庄除了蚊子,也无第二个亲近之人,只得作罢。
回到家中,又跑去父亲房里找出了那所谓的兵书剑诀和剑。可惜大字不识几个,翻了翻书,书认识他,他却不认识书,拿个布包了背在背上,把剑负于腰间,卖相却也有那么几分青年剑客的意境,就是长得一般了点。
拿了东西以后徐子东也不知该干嘛了,至于去哪里他也说不上来,想着走一步看一步,想清楚之后,便拿着剑去院里比划了几下,前前后后不过就,砍,砍,砍,砍,明明是剑却生生使成了刀,徐子东也不觉有错,一直耍到傍晚,饭也忘了去吃。
翌日,徐子东向老爷子说明了计划,老爷子估计也知道徐子东根本就想不到要去哪里,就拿了份地图给他,教他怎么看地图。
一拿到地图徐小子的仿佛换了一个人,对那地图上的线条框架文字都十分感兴趣,小半个时辰就学会了看地图。图上有不认识的字问了几遍也认识了。
老爷子把地图给他,千叮万嘱千万不可把地图给人瞧见,那可是大新当年军方的地图,天下不说独一份,却是少之又少。
这地图也是唐老爷子家祖传的宝贝,当年就是因为这个被人追杀,得徐子东爷爷所救,才入了徐家,可惜唐老爷子在逃避追杀的过程中被暗器伤了下体,断子绝孙,早把徐子东看作亲孙子,才会对徐子东疼爱万分。
送出地图之后,唐显又让徐子东去拿来了自己用的刀和那本自己写的练刀心得对着徐子东道:“你徐家既是用剑,这刀你也用不着,从文既然随你同去,你就把这些东西给他,让他切记不可外传。倘若你也想学,也可看看,天下武功招式境界各有不同,但道理却是相通,我这里还有篇内功心法,你和从文一起去学吧。”
眼看老爷子说的如此郑重,徐子东心中谨记,拍拍胸脯打了包票,老爷子又让他去拿了盘缠,叮嘱了几句便打发他走了。
徐子东拿了东西就去找了蚊子,把刀和唐老爷子的心得都给了他,又给了蚊子五十两银子,让他给嫂子留作生活用度。顺便让蚊子把徐巧儿的东西搬去自己家,以后出门了,巧儿一个人也不方便。
杜从文本就是老庄主的义子,现在去义父家里住也说的过去,哪怕义父早已不在了。
安排完这些,又去庄里挑了两匹马,出门在外,单靠两条腿却是不知走到何年何月了。一切琐事料理干净,徐子东便回家了。
夜深人静后,徐子东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有兴奋,有迷茫,有不安,有担心,心里五味杂陈。十八年来一直活的没心没肺的徐少庄主第二次失眠了,上一次是从陈家庄回来的那晚,这一次却是即将远行的前夜。
第二天,徐子东顶着黑眼圈提着包袱和剑便去和蚊子会合,一同去和老爷子告别,临走时老爷子拿出一封信交给徐子东,让他一定要带到霸刀山庄交给一个叫楚东流的人。
拜别唐显,二人跨上马,出了庄子。
一出徐家庄便是平坦大道,徐子东策马飞奔,一时间豪气丛生,昨夜的担忧早已抛出脑海,唯有对这广阔天地的向往萦绕在心头。
徐子东望着杜从文哈哈一笑,手中马鞭连抽,让那马儿飞奔着前行,他想快点离开徐家庄,他想快点去看看爷爷口中的世界,他想早一点去到有神仙人物的江湖
江湖啊,你徐小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