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蓝埔军校看做一方阵营,那食堂就是这地儿火头军。老郭自称火头帅,实际上不过就是一帮子炊事员的领班……
不过老郭确实有独霸火头军的实力——
他已至中年,生的五大三粗,看上去就像是没什么美好未来可言的街头痴汉。可这儿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双坚实如大理石般的臂膀。
食堂后面的厨房泥糊的炉灶上并排架着三口巨锅,每一口锅的半径大约都有一个水缸缸口的直径那么长,往里头下千百来个饺子都不成问题。
每天做饭,那切好的菜剁好的肉都是成筐成筐的往锅里头倒。然后就见咱们的郭师傅挥着铁锹将一大锅的菜玩儿的跟天女散花似的。没错,食堂大锅的专用锅铲就是那种专业挖坑铲土一百年的铁锹。
新东方烹饪学校里学成出来的厨子,也不见得能玩出郭师傅这样的水平。
那铁锹的木柄足有一个软妹子的小手臂那么粗,被老郭这个大汉抓在手里挥呀挥,随时都会被玩坏折断似的,竟有些让人不忍直视这画面。要是换其他人赤膊上阵,怕不一定能把一个大铁锹挡锅铲一样使得这么气势如虹。
专业挥铲数十年,老郭一双臂膀早就练就得孔武有力,筋肉强劲。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据说他在蓝埔军校当火头帅以前,是个盗墓贼……
盗墓贼转型厨师,香菜整个人都不好了。让她更凌乱的是,老郭要从身边的人收一个小徒弟,他给每个炊事员发了一个铁锹,现场教了几个挥铲的动作。说要一个礼拜后验收成功。
香菜怎么也没想到,她从老郭那儿收到的铁锹,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当天晚上,香菜被房门口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醒,她立马意识到有人在撬门。
她掀开被子翻下床,抄起床底下的铁锹,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后躲起来。
咔嚓——
锁开了。
但是门扉并没有立刻打开。
过了大约半分钟。门缝底下的那道黑影扑闪了一下。
一声轻微的“吱呀”声。门开了一条小缝。一束昏黄的灯光自狭隘的门缝中钻入到室内,却被一道结实的黑影挡去了大半。
门无声无息的又大开了一些,更多的光亮闯入进来。在房间内靠近门口的地方形成了一片光幕。与此同时,一个人的身影映在了那片光幕上,形如一道棱角清晰的剪影。
黑影动了。
那人隔着门缝,借着微弱的走廊灯光窥探着黑漆漆一片的房间。隐约看到床上有个高耸的物体一动不动。他这才停止了犹豫,放心且小心的将门推得更开。
香菜杏眼圆睁。看见地上的黑影手上似乎有一个尖锐的东西,明显是匕首之类的武器。她稳了稳心神,握紧了铁锹的木柄。
门前的那个人并没有将门彻底的推开,他很小心。如果此时他将脑袋从门缝中探进来朝门后看一眼。立马就能看见准备给他当头一铁锹的香菜!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门后会藏着一个人,他大概还以为香菜正卧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他试着探进半个身子,成功了。他没敢一鼓作气。停顿了一下后才再接再厉。
然而就在他正要得寸进尺的时候,耳边掠过一阵呼啸。紧接着眼前一道黑影袭来!他还没来记得看清是什么东西,整张脸“啪”的一下被一块金属质地的硬物拍了个结实,他脑子里“嗡”的一响,里头的保险丝像是烧坏了,脑袋里陡然间变得空空如也。
香菜挥着铁锹,往那人的右手上一拍,只听“乒乓”一声,一把匕首落在了靠近房门内的墙根前。她接二连三又抽又拍又砸,将那人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铁锹下,那人的五官渐渐变形。霎时间,眼前直冒金星,鼻梁像是碎了一样传来阵阵剧痛,嘴里也泛起了腥甜的味道。
“别……”那人被拍到走廊上,靠墙蹲着缩成一团,双手抱头护着脑袋。
香菜压根儿就不给他求饶的机会,“抓贼啦抓贼啦——”
整条走廊上,都回荡着她尖叫的声音。
不大一会儿,其他宿舍的教官被惊动起来。甚至其他楼层的教官听到动静后在第一时间赶上楼来。
香菜房间隔壁的门不紧不慢的被打开,陆一鸣穿着一身灰色格子睡衣出现,见走廊里的情形之后,褪去了一脸惺忪的睡意,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这怎么回事?”
有教官认出香菜口中喊的那个贼,“王志刚,你在干什么?不好好的在你的宿舍里待着,怎么跑到职工宿舍楼里来了!?”
王志刚,长得一张鞋拔子脸,不过被香菜用铁锹拍了几下后,这会儿他的脸型虽然有些变形,倒是比原先要好看了一些。他的绰号也是“鞋拔子”,就是王天翰身边的一个小跟班,曾与人结伙为难过香菜,却被香菜三拳两脚给吓跑了。
“好啦好啦,别打啦!”有教官心疼王志刚。
王志刚一个大高个儿却被一个矮冬瓜打得蹲在墙根缩成一团,模样怪可怜的。
香菜累的气喘吁吁,扛着铁锹小跑到陆一鸣跟前,义愤填膺的指控呜咽不止的王志刚,“陆大教官,你昨天晚上听到得动静,肯定就是这个贼闹出来的!你昨天跟我说晚上听到动静的事儿,我今天一晚上都没敢熟睡,没想到这贼真就摸到我门上来了,被我逮了个正着!”
陆一鸣的唇角抽了两下,这到底什么鬼转折!不应该是这样的发展好吗!她不是说自己睡觉的时候雷打不醒吗!说好的雷打不醒呢!
陆一鸣的精神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他不过是派王志刚去试探香菜的实力,怎么就闹成这样啦!关键是香菜说的话有情有理有据,他真心无言以对!
见他一副吃瘪的模样,香菜心里暗爽。她拍着胸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以后终于可以睡安稳觉了……”
“你……”陆一鸣深感无力,“你哪来的铁锹?”
香菜将肩上的铁锹竖起来,“郭师傅发的呀。”
陆一鸣怎么不知道军校食堂的炊事员居然还有发铁锹这一项福利!
他俩你来我往的时候,那边的几个教官已经围着王志刚把事情问清楚了。
王志刚没有把陆一鸣给供出来,只说之前他跟香菜结下梁子,心里过不去,便趁着这次机会对她实行打击报复手段。
那前来汇报情况的教官向陆一鸣请示这事儿怎么处理。
不待陆一鸣做出决定。香菜便还出一副很大度的姿态。“用不着那么严厉,通报批评一下就算了啦。”
陆一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一眼,随后对那教官说:“就照她的意思办。”
香菜捂嘴打着哈欠。露出疲态,“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要回去继续睡了。”
说完,她扛起铁锹。大摇大摆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香菜的房门紧闭上之后,陆一鸣寒起了脸。眼神阴鸷,对着王志刚的方向暗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第二天,此事在蓝埔军校传开。
不止陆一鸣和那些教官。就连校领导也派出代表对香菜表示慰问。她能有这么特殊的待遇,当然还是靠着明锐的关系。
香菜收礼收到手软,心想着这样的事多发生几次也是挺好的……
此事一过。大概蓝埔军校所有人都知道,明锐羽翼下的人都不是好惹的。
这天中午。明锐来校,说要请香菜吃饭,给她压惊。
蓝埔军校外街的小摊,香菜和明家兄弟一人一碗鱼香面。
“请人吃饭也不说去个档次高点的地儿!”香菜嘴上磕碜着跟前的这碗面,可比谁吃的都欢。“呼呼——哧溜哧溜——”
“宿舍住的还习惯吧?”明锐挑着面条问。
“我要回菖蒲学院!”跟这一模一样的话,明宣这一路上强调了很多次。
“没问你。”明锐自然知道明宣有多么的不喜欢军校生活,也知道明宣到底在恐惧些什么。似乎不忍心看明宣那副沮丧的模样,他附加了一句,“放心吧,你是我弟弟,他们不敢动你。”
明宣张大嘴巴,不是为了吃面。他可以说他听了明锐的话后,没得到一点的心里安慰吗!
明锐那么说,不就等于是间接佐证了香菜告诉他的那些事情吗——蓝埔军校里的*风,从来就没停止过!?太污了!!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哈哈!”香菜幸灾乐祸道,她就喜欢看明宣这副整个人都不好了的样子。
“恩恩,习惯就好。”明锐一语双关道。他一是说香菜习惯职工宿舍的居住环境,另一是说明宣习惯军校生活。他抬眼看向香菜,脸色平静,目光中也没什么波动。“我先给你打一剂预防针,过两天我们毛校长大寿,要在蓝埔军校摆寿宴,藤二爷可能要来给毛校长……祝……寿……”
“咳……噗……”不等明锐把话说完,香菜嘴里的一口面条喷出了大半,另一半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明宣端着碗躲远,满脸嫌弃,“你好恶心啊!”
来不及擦去鼻子嘴巴下面挂着的面条,香菜整个人都不淡定了,她拍案而起,直直的瞪着明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其实明锐能够听到她内心的咆哮——
尼玛,老子为了躲荣记商会,从龙城躲到了羊城。找个炊事员的工作居然还能跟那个藤二爷扯上关系,还给不给活路了!
香菜收回了按在桌子上的手,把脸上的面条一根一根的扯了下来,脸上的震惊褪去了不少,整个人淡定多了,看来她已经慢慢消化了明锐告知她的这件事情。
她抱着侥幸心理,告诉自己没关系。蓝埔军校那么大,到时候她跟藤彦堂不一定会遇上。
香菜还没有发表感想,就听明锐又说:
“你大概不知道,藤二爷一直都是毛校长想要特聘的教官之一。”
“呵呵,”香菜皮笑肉不笑,“传授商业经吗。”
明锐鄙视得看她一眼。
大沪市那么多经济大校,学生要学经商的话,不会去那些学校吗!一个个都吃饱了撑得才会跑军校来学经商!
“毛校长想特聘藤二爷给蓝埔军校的学生传授格斗技巧。”
香菜恍然,她差点儿忘了藤彦堂能打的这一事实了。
“过两天是吧。好的,我知道了。”香菜确认一下。惹不起还躲不过吗,两天后她宅家里不出门不就好了!
明锐大致听说过香菜公然与荣记商会反目的事情,心里挺佩服她有胆拿枪对着荣鞅的脑袋。这要是换了个人,只怕早就不知道被埋哪个坑里了。
“做了那样的事,能活的安稳的,怕也只有你了。”明锐小小的感慨了一句。
香菜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能昧着良心说出这样的话,怕也就只有你了。”
明锐挑挑眉,不置可否。
有一颗聪明脑袋的明宣,却完全听不懂这两人的对话,“你们在说什么啊?”
“吃你的饭。”香菜与明锐一同开口。
说实话,这一顿饭,香菜吃的并不自在。
明锐说起藤彦堂的事情,搅得她心里烦乱不堪。她竟不知道,“藤彦堂”这三个字何时变成了魔咒一般,能够影响到她如此之深。
……
到羊城为藤彦堂办事的小北在回龙城的途中看到三道人影淹没在人群之中,其中一人还是他熟悉的。
撇去他熟悉的那个人,其余两人一个人教官模样的打扮,一个好像是军校的学生,穿的都是制服。
小北稍微一打听,便知道了那两人的来历。毕竟那两人的来头不小。
回龙城,给藤彦堂复命之后,小北犹犹豫豫的说:“二爷,我好像看到香菜姑娘了。”
“什么!?”藤彦堂神色激动。
自从林家那对兄妹消失以后,他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得到他们的消息了。
他忙追问:“在哪里?”
“羊城。”小北停顿了一下又说,“她好像跟羊城巡捕房的局长明锐在一起。”
藤彦堂神情变得有一种说不清到了别扭,“她怎么会跟他在一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