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父皇依旧派了轿撵前来接我,午宴设在了前殿,我去时,只见祁谨与李巢也已到了。
我的坐席被安排在了父皇左侧,而瑾贵妃则坐在父皇的右侧。
开席后,众人先是举杯迎我回宫,而后父皇又斟满酒杯,对着下方的祁谨与李巢道:“多谢凌睿王与李巢将军一路护送宇平公主回宫,路途遥远,二位辛苦,今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祁谨双手举杯回敬,朗声道:“华帝客气了,宇平公主贵为云国的昭妃娘娘,身份尊贵,本王自该护娘娘周全。”
父皇饮了杯中的酒,浅笑道:“宇平能得云帝爱重,是她的福气。”
祁谨也豪气十足的仰头饮下了杯中酒,“昭妃娘娘聪慧贤德,非一般世家女子可比,也是华帝您教导有方。”
父皇看了我一眼,眸光冷凝,“王爷过奖了,宇平此番回来也稳重不少,可见是云帝调教得当。”
祁谨看向父皇的眸色深邃了几许,“皇上待昭妃娘娘如视珍宝,也自然希望娘娘的母国能与云国亲如一家,不分彼此。”
父皇眉心微微一跳,明白了祁谨话中的含义,“云帝年少有为,非常人可比拟,能与云国联姻,也是我华国之幸。”
祁谨的手指不时的转动着桌上的银杯,抬眸道:“楚宣也联姻多年,二国向来走得近,兴许也早已将华国与我云国视为一派,若对云国起了歹心,怕是也必会累及华国。”
父皇不动声色,笑着道:“朕与云帝想法一般,自是希望我华国能与云国相互扶持,永结秦晋之好,华国虽国力不及其他三国,若起战事,也定会尽我所能助云国一臂之力。”
祁谨注视着手中的酒杯,面上浅笑着,示意一旁的宫人将酒杯斟满,举杯道:“华帝有心了,本王敬华帝一杯。”
我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殿内其他人的神色,却见瑾贵妃心神不宁的坐在父皇身侧,余光不时的扫向我,大殿上轻歌曼舞,然父皇与瑾贵妃此时心中怕是一样不能平静吧。
席中,如曦悄悄跑到了我的身边与我坐在一席,宛如我离宫前那般亲密。
瑾贵妃瞧见了,面色不由一变,神情紧张起来,小声呵斥道:“曦儿,不得放肆。”
我见状,执了如曦的手,似笑非笑的看着瑾贵妃,“如曦自小便与我亲近,瑾贵妃如此紧张做什么,莫非我是洪水猛兽不成?”
瑾贵妃露出一丝强笑,“宇平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如今身份不比从前,曦儿自然也不可与从前一般毫无拘束,若是冲撞了你,可如何吃罪的起。”
我露出一丝笑意,“如曦待我一如初心,自然不及瑾贵妃想的周全,瑾贵妃可不是与我见外了么。”
如曦往我身边靠了靠,冲着瑾贵妃撒娇道:“母妃多虑了,宁姐姐待我那么好,不会怪我的。”
瑾贵妃神色复杂的望我一眼,又看了看如曦,欲言又止。
父皇蹙眉在我与瑾贵妃身上扫了几眼,深邃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瑾贵妃身上。
我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着殿内歌舞,不时与如曦玩笑几句,看似歌舞升平的大殿中,却是各怀心思。
午宴后,各自回了宫中歇息,几日来我也确实累了,睡了许久,随后便在宫中闭门不出。
第二日一早,我便去了曾经母妃所住的宫殿,昨日未曾进去,怕面对曾经的一切,可此次再离开,怕是一辈子都再无机会来此看一眼。
站在熟悉的殿门前,我却是站立了许久,闭着眼睛深吸口气,才伸手推开了那扇门,一切的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样子,从未变过,都是母妃在时的模样,我一步一步的走过每一块大理石砖地,伸出微颤的手,轻抚着熟悉的檀木座椅,视线早已被水雾蒙去。
算着日子,母妃离去已近一年了,然而一切物品皆是一尘不染,仿佛这里的主人还日日住在这里,从未离去,可是这里却明明已人去楼空,又是何人每日
“宁儿…”
正当我低头神伤,却是一声低沉苍老的声音自内殿方向传来。
我忙擦干了泪水,抬头望去,却见父皇正垂手站在内殿的门前,眼中尽是哀伤。
我挺直了脊背,敛起了悲伤的情绪,眼神骤然冷却,“你怎么在这里?”
父皇目光迟缓的扫过殿内的每一个角落,语气中没有了曾经的威严,反而有一些颓败,“自然是与你一样…”
看着父皇白了许多的双鬓,原本到了嘴边的冷嘲热讽,却突然说不出口,生生的咽了回去,只剩下了沉沉的叹息:“若是你能坚定一些,母妃也许还安好的坐在这里,而你,又何必在此追悔,”
父皇缓缓坐到了母妃从前常坐的那座椅上,一下下的抚摸着座椅的扶手,声音中带了一丝哽咽,“这一生,是我对不住她,我终究是负了她…”
视线又一次模糊,我强忍着泪水,别过了头,“母妃都已不在了,你说这些又有何用。”
父皇含泪的双眼定定的望着我,原本挺拔的身姿竟有了佝偻之态,仿佛一夜间老了许多,婆娑的泪眼看着我,又仿佛不是在看我,“初见她时,是那样明艳动人,世间最好的女子,也不过如此,可惜…可惜…我终究是没有抓篆”
父皇颤抖着撑着座椅站起身来,目无焦距的垂眼望着前方,口中喃喃自语,一步步走出了这座已没有了主人的宫殿…
望着父皇的背影,心中酸涩不已,人已逝,情已终,一切都已铸成,无法再回转,对与错,是与非,已然无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