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不安地看着双手抱头坐在板台后不说话的李强,这还是老莫第一次见李强这样沮丧和失落。
认识李强那会,李强才十岁大,快四十年了,他惊觉今晚在李强身上已经看不到曾经那份意气风发和从容不迫了。
几预张口,可话到嘴边又强行忍住。他知道,现在的李强,需要的不是他人的安慰和开导,而是情绪的自我调整。
扫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快凌晨三点了。从得知桃子自杀的消息后,整个室内已经安静了快一个小时了。
失去桃子,对于李强而言不仅仅是损失了一个心腹那么简单。因为曾经的酒吧,现在的ktv歌房以及那些隐藏在暗地的经营场所,如地下赌场里的那些经营者和杀手,有很多都是桃子给安排的。
这些年来,李强致力于网络白道的关系,树立公众慈善家的形象,所以对于那些隐于暗处的场地的管理,基本都是由桃子打理,那些人事调动李强全部都交给桃子去操控和掌握。
如果李强和桃子同时出现在那些地点,恐怕那些人只会听命于桃子,而压根就不认识李强是谁。以前只以为这样是对自己的安危的最好保护,岂不知这种最大限度的放权,是一种失控和失权。
无法想象那些ktv和地下赌场里的人在得知桃子自戕的消息后,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但现在已经顾不得去考虑这些问题了。
办公室的门轻轻地打开,李剑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当他的视线接触到老莫的那一刻,他停顿了下,接着依旧径直走到李强的身边。
俯身凑到李强的耳边,李剑耳语了几句后,李强刚才还悲伤黯淡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对李剑点了点头,收回抱着头的双手放到桌面上。
拿起一根雪茄点上,深吸了口,李强对站在他身边的李剑道:“联系下丰仔,让他定两张去荷兰的机票。”
想了想,李强扫了眼老莫,对李剑道:“三张!”
说完,冲李剑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将手里抽了一半的雪茄搁到烟缸,任由它在那自燃,李强站起身,走向老莫。
见李强脚步明显有些虚浮,老莫站起身,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坐,莫叔!”走到老莫的身旁,李强轻拉了下老莫的胳膊,与他一起坐到沙发里。
“莫叔,我准备将你和冷姨送到荷兰,离开这里!”李强端起老莫喝剩下一半的茶水,润了下有些似要干裂开的喉。
听李强这一说,老莫有些吃惊地看着李强,“强子,你身边现在是最需要人的时候,为什么要送我走?”
李强低下头,沉默了。是的,四师除了老莫,已经死的死,离的离,现在又失去了一个桃子,他的确需要人,自己人。但是一想到刚才李剑所说的话,李强还是坚持自己刚才的想法。
弓下身子,将双肘搁在膝盖上,李强低头看着地面,“长山市看守所里的秦明月是个假的,警方查到你的头上是早晚的事,与其等天亮后被动地被捕,不如早些离开这里。”
老莫身体一颤,他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行动,居然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而且会这样快就被李强知道了,他脑中始终盘旋着李强的那句“假秦明月”的话。
“假的?怎么会?怎么会是假的?”老莫的语气明显带着失望,这让李强有些难以控制的愤怒从心底慢慢升起。
“那真的秦明月在哪?他们为什么这么做?”老莫没有察觉到李强的愤怒,一味在想着将秦明月除去,他始终坚信,没有了秦明月,李强便会保住安全和性命。
李强噌地一下坐直身体,当对上老莫那张苍老的面颊和长出发际线的白发时,已经冲到喉咙口的怒火被他给强行压了下去。
“莫叔,不要再纠结这些问题了,给冷姨打个电话,让他收拾下所有的证件,李剑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抓住李强的胳膊,老莫眼中有些混浊的液体在滚动,“强子,你真决定了?”
李强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老莫,重重地点了下头……
近日来,连番的几场大雨洗去了秋老虎带来的闷热,此时海边的风带着咸涩的海水味道吹到人身上,潮湿中带着深秋的凉。
因为天还没亮,砣云山上灯塔里的航标灯还在缓慢而又有规律地旋转着,细长的光柱每转及一处,便划破那处的黑暗,带来短暂的光明。
伫立在礁石上的李强此刻内心百感交集,裹紧身上的风衣,拉了拉衣领,对着远处已经渐行渐远到只剩一个黑点的快艇,默默地祝福:一路顺风莫叔!强子此次若能留得命在,一定前往荷兰与您相聚!陪您钓鱼,给您养老送终!
想起刚才临行前老莫紧拉着自己的双手所说的话,李强心里一阵难受。
“强子,我知道你是为了那个女人才留下的!记得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跟警方硬碰硬,能躲着他们些就躲着,留得命在,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莫叔在荷兰等着你,你也知道莫叔和你冷姨没儿没女的,这辈子就指望着你了!”
“回吧强子,不用送了,莫叔能顺利到达香港转机去荷兰最好,如果这中间出了差错被警方逮着,你跟着我只会受累!”
本来让李剑定三张机票,就是想亲自将老莫送到荷兰,待看着他老两口登机后再返回的李强,被老莫坚决制止,他担心李强会因自己受到牵连。
岂不知,他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受李强所累才会老来老去背井离乡,奔赴异国他乡躲避警方通缉。
之所以选择将老莫送到荷兰,是因为秦明月奶奶的故乡在荷兰北部的格罗宁根省的贝德姆市,她临终前给秦明月留下的唯一的遗产便是贝德姆市的一处老旧的房产。
李强曾带秦明月去过那里,在秦明月的坚持下将房产的手续办到了他们二人的名下,并将房屋重新修葺了一番。那里风景优美,气候宜人,非常适合老年人居住。
李强在当地聘请了一位忠厚老实的中年寡妇为其常年看顾那所房子,定期打扫房屋的卫生及修理院落的草坪。
老莫的行李箱里,李强偷偷地放进去一张存有500万欧元的银行卡,这些钱是他给老莫的养老费。他担心自己一旦不能前去荷兰与老莫汇合,这笔钱也足够老莫老两口在荷兰安度晚年了。
站在李强身后一直默默陪伴着他的,是他的干儿子李剑。
看着情绪低落、望着漆黑的大海出神的李强,他轻声劝说道:“干爸,莫爷爷的船都已经看不到了,咱们回去吧,海边的风大,您别着凉了!”
“也不知道你莫爷爷能不能安全抵达香港?”李强担忧地道。
“放心吧,干爸,海雷又不是第一次跑这趟航线了。我担心的倒是你安排在香港接应他们的丰仔办事牢不牢靠,别莫爷爷千辛万苦到达香港了,再因为他们出现差错而登不了机。”
李剑是李强18年前在一家孤儿院里收养的孤儿,他是一对在华念书的国外留学生遗弃下的孩子。
李剑当时已经6岁了,当地人都嫌他身上流的不是中国人的血,所以没人愿意收养他。
刚开始李强给他胡乱地起了个名字叫李捡,意思就是他是个拣来的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李强发现这孩子喜武厌文,身体素质比其他的同龄人要好很多,反应速度也非常快,是个当杀手的好苗子。
在他17岁的时候,李强给他把名字改成李剑,并把他送到南美特训。在这期间,李强每半年便会去看望这个干儿子,他对他有着一种特殊的父爱,介于父子、上峰和下属的关系。
特训对于别的男孩而言或许是一种生不如死的体验,但李剑或许是生来骨子里便带有那种嗜血的狂暴,他在近五年的特训里学到了世上最残酷的特种作战行动,他的体能和意志力也达到了人类的顶峰。
在他刚记事时,李强便将他的身世告诉了他,所以与其他被李强收养的孤儿一样,他对李强有着子对父的爱,也有着下属对上峰的尊敬和无条件的忠心。
听了李剑的话后,李强摇了摇头,不赞同他的说法。
“丰仔的为人和办事能力我信得过,他跟你的遭遇差不多,而且当初他还是你莫爷爷无意间发现并收养的,他对你莫爷爷的感情一直都非常深。”
“我是前两年才将他安排去香港的,主要就是为了替咱们接应人的,他机灵得很。那边的地头蛇熊大跟咱们也常有往来,有他罩着丰仔不会出问题。”
“只要你莫爷爷安全了,我这心也就放下一半了。”
再次看了眼老莫离开的方向,李强转身对李剑道:“走吧,我们回去吧!下周有批货从水路过来,我们得抓紧时间把人手给安排下,还要把囤货的场地给整理出来。”
扶着李强向停泊在不远处的摩托艇走去的李剑不解地问:“怎么还有货来?”
“这批货是半年前明月还没出事那会儿我就从金三角定了的,结果因为泰缅边境出了点状况,所以拖延到现在才运来。”
李强所说的那批货,当初就是桃子负责联系的,想起桃子,李强忍不住又是一阵难受。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批货,我不准备再进了。我也知道现在在这种风头浪尖上进货是非常危险的举动,但货已经抵达,总不能丢了吧?”
“那些靠着咱们吃饭的下家,手里的货都已经出现短缺的情况。到时候我想通知他们,让他们拿了这批货以后就自谋出路吧。”
李强的声音听上去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凌厉,眼中时不时地会闪过一丝忧伤。
李剑矫捷地跨越到摩托艇上,船身只轻微一晃。伸手将李强扶到船上,发动引擎,慢慢退离岸边,向酒店的方向驶去。
在他们的船离开后,飘在半空的王伟对褚德重道:“你去趟秦将军那,将刚才咱们听到的话汇报给秦将军知道!快!难得他们离开大酒店,我继续去跟踪他们!”
褚德重应了声,随即飘走,而王伟则朝着李强刚才离开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