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的这个班是最受监室里关押人员们欢迎和尊敬的班,因为他这个班里的干警一不打骂人,二不刻意刁难人,还没事就跟各个监室里的人聊聊天,开导开导新关押人员,做做思想教育工作什么的,这都是受老郭的影响。
用老郭的话来讲:没什么可为难他们的,不是每一个犯了事的人都是罪大恶极的人,反而那些真正罪大恶极的还在外面逍遥着,谁也不想到这里面来待着,这里面多数都是些可怜人。
老郭这个组里的成员除老郭外,就是闵卫、迟先涛和吕文军。
闵卫是这个组里话最少的一个,他虽然总是冷着张脸,但是也从来不打骂被关押人员。他平时言语极少,不是非说不可的话,他基本处于严肃的静默状态,所以包括跟他一起值岗的干警在内,大家伙都因他的沉默外加冷漠,而对他敬而远之。
迟先涛恰好跟闵卫相反,这是个十足的话唠加嘻哈派,没一刻闲着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成天介哪来那么大的精神头。只要轮着他值岗,满走廊溜达,看到哪个监室里来个新人了,就凑过去聊天,问东问西的。
刚关进来的人,头一个礼拜一般情绪都比较低落,在没搞明白这里状况的情况下,都不大怎么敢说话。可这迟先涛却不管那些,总是缠着人家,最后被缠得受不了的新号干脆也不搭理他了,他也不生气,接着往下一个监室里溜达,看看有没有什么人或事能让他感兴趣的。
监室里如果实在没有能吸引到他的事了,他就跑外面缠上种菜的劳动号聊天,跟着人家屁股后面学种菜。总之,你就看不到除了睡觉外这人能闲下来的时候。老郭经常有事都找不到这人,还得让劳动号帮忙到处喊他。
而吕文军是这个组里最喜欢往女号窗口黏糊的人,他是属于风流但不下流的类型,他的口头禅就是:我是纯爷们,喜欢女人有错吗?这不,这会正趴在女号的窗口黏糊上了。
因为天越来越热,夜晚来得也迟,这晚饭都吃过好长时间了,外面依然亮堂堂的。
当然,号里是已经点上灯了,一盏点了跟没点分不出有什么区别的灯,在屋顶替周围的蜘蛛照着亮,让蜘蛛们忙活着结网。
“史莉莉,今天早上我来点名的时候见你无精打采的,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吕文军还记得这码事,今天忙活着所里乱七八糟的事,一直没顾上过来问。
“什么高兴不高兴的,你住进来试试,关这里了还能高兴得起来?”史莉莉故意呛吕文军。
“说什么呢?我要进你们号里,进之前就先把其他人都撵出去,就咱俩在里面,嘻嘻……”吕文军没正行地道。
“好啊,你快进来呀,那我就成了她们的大恩人了,用你一个换她们七个的自由,超划算!”史莉莉说完瞥了身后的几个人一眼。
吕文军也随着她的目光向其他几个女号看去,当看到秦良玉时,他突然想起今天在办公室里听樊医生说过秦良玉昨天在厕所里摔得晕厥的事来。
“哎,说正经的,我怎么听说秦明月昨天在厕所里摔了,挺严重的,怎么回事到底?”吕文军低声八卦地问。
“我还想知道呢,今天樊医生也在,你怎么不去问他?你问我,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医生!”一提秦良玉,史莉莉这心里就犯堵得慌。
“得,白问!”吕文军无趣道。
见吕文军没了热情劲,史莉莉赶紧调节下气氛,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看押她们的干警,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些人啊。
“我只知道樊医生第一趟进来的时候说她死了,结果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又活过来了,樊医生说是他误诊了,我哪里晓得这都怎么回事?要不赶明儿你去侧面打听打听,回来也告诉我呗!”
“哦?这么邪门呀!老樊的医术挺厉害的不是吗?他也会误诊?!”吕文军纳闷着。
这一用脑,直接就犯了烟瘾,一边说着,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烟来抽,还不忘给了林妮一根并替她点上。
“去,别在这里抽,到墙根那,还能继续跟我聊天。”他所指的墙根就是林妮跟史莉莉吃饭时的那个死角。
史莉莉会意地咧嘴一笑:“还是吕所对我好,下辈子我做你老婆哈!”
说完隔空对着吕文军做了亲嘴的动作,蹦跶着跳到地上,将身子压低偎在墙角那。
低着头在听孙翊尔说话的秦良玉,当无意听到史莉莉的那句“下辈子我做你老婆”的话后,不由得一震。
相似的一句话,她曾在离开前对夫君马千乘说过。她深呼吸,强压下对夫君的思念,以及史莉莉那边飘过来的烟草味道对她感官的刺激和引诱……
“小吕,你刚才看没看见迟先涛?”
这时老郭从办公室里出来,见走廊里除了在来回巡逻的闵卫,就剩下赖在女号窗口的吕文军,就是不见迟先涛的踪影。
“没啊,怎么了?又不知道跑哪疯去了?”听到老郭的问话,吕文军忙把烟头丢地上踩了脚,转身道。
“我刚才看了下到岗记录,就他没签字,回头看见他跟他讲下,让他补签个。”老郭边说边又折回办公室里。
“吕所,再给我几根烟,晚上我睡觉前好抽。”史莉莉这会儿也把一根烟抽完起身说道。
“就这几根了,咱俩分开吧。今天我值下半夜的岗,上半夜我不在,你就管劳动号要火吧。”
说着,吕文军从烟盒里抽出七八根分给史莉莉,他自己就留下三根。
然后悄悄地伏低身子,对重新爬上窗口的史莉莉说:“我那给你留了几条炸小黄花,知道你爱吃鱼,晚上干警的饭我没吃那菜,都给你和林妮留下了。老郭不爱吃鱼,他把他自己的那份也给了我,能有十来条呢,等我下半夜上岗的时候喊你哈,呵呵……”
趁吕文军不注意,史莉莉将她那张带着浓重烟味的嘴直接亲了上去,这次可是亲了个实乎。
突如其来的吻把吕文军给吓了一跳,他赶忙后退一大步,用手指指着史莉莉的嘴说:“你、你早上没刷牙,哈哈……”
说完,嘴角噙着笑,转身也随着闵卫一起溜岗去了,丢下撅着嘴的史莉莉冲他的背影干瞪眼……
“今晚咱们有鱼吃喽!”
挪到倚着被子假寐的林妮旁边,史莉莉心情大好,献宝似地小声道:“你刚才听见了没有?吕文军晚上给咱俩小黄花吃,炸的!”
依旧闭着眼睛的林妮只“嗯”了一声再没了下文。
史莉莉无趣地趴窗台那扒拉着窗户的玻璃,看走廊里来回走动的劳动号和吕文军他们。
秦良玉对于他们刚才的对话也听到了一部分,不是她听不清,而是她的注意力都在孙翊尔的身上,孙翊尔在跟她讲自己进来前的经历。
原来进来前,孙翊尔竟是在政府部门上班,因为领导贪污、挪用、行贿受贿,连累她及单位里的几个同事一并被抓进来了。涉案金额虽不大,但影响非常不好。
孙翊尔懂法律,说自己最高也就能判个四五年那样,但是这还要取决于他们领导不往他们身上推卸责任的情况下。因为当初他们单位里有一本黑账,里面的往来账目非常混乱,根本查不确切每个人具体的涉案数额到底是多少。
“你的牢狱之灾不重,与你适才估量无出入,但可放宽心。”秦良玉现在尽量让自己的言谈与这个时空里的人相像。
“嗯,谢谢你明月!”孙翊尔对秦良玉的话理解为对自己的安慰。
进到这里来除了互相安慰,自我宽慰,还能有什么指望吗?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
“你都愁什么啊,跟我的刑期比比,什么事都能想得开。说不定往好了想,你还能判个缓刑直接回家了呢!”
邓洁也插话安慰孙翊尔。是啊,除了死刑枪决,所有的刑期里,邓洁这种是最长,也最没盼头的。她安慰完孙翊尔,自己却在心里开始犯愁。
“你呀,无论刑期长短,无非是更换个生存环境,何须这般忧思!”秦良玉无奈地又转头安慰着邓洁。
邓洁琢磨了下秦良玉的话,也是,无非更换了个生活环境,人的寿命都是老天爷给定好了的,你能活到80岁,在监狱里也是到80岁,不会因为监狱没家里好就让你少活10年或者20年的。最起码,在监狱里不会遇到出车祸、飞机失事、轮船沉海、火车出轨这些个灾难。想通了,也觉得无所谓了。
秦良玉对于邓洁的心宽表示赞许,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所谓境由心生,已经沦落到阶下囚了,再不自我调节好心态,这日子根本就过不下去,尤其是那些刑期特别长的。
“你二人如此诚待我,我实无以为报,我这里有一袋肉食,今日晚间他人休憩后我叫醒你二人,我们同享。”
秦良玉压低声音跟孙翊尔讲,因为她发现孙翊尔能轻易听得懂她说的话,不像邓洁每次都要琢磨老半天才弄个一知半解的。
孙翊尔嘴角上翘,两只月牙眼轻眨了下,点点头,表示明了,因为听说有肉吃的消息而开心着。
转过头附在邓洁的耳边说:“晚上有肉吃,你惊醒点,等她们都睡下了,明月叫咱俩。”
邓洁闻听此言,疑惑地看了秦良玉一眼,琢磨着这家伙什么时候搞到肉了?
转眼就快到九点了,走廊里闵卫招呼着各个监室抓紧时间洗漱,一会就得就寝了。
女号里大伙边聊着天边开始把被褥铺展开,准备着一会儿洗漱完睡觉。
林妮的被褥每次都是由史莉莉给整理,而她则端着脸盆先到厕所洗脸刷牙,优先权总是她的。
孙翊尔将自己的铺盖展开,铺至铺底脚的位置时,她懒得下地,就将两只脚伸出通铺外,撅着屁股在那整理。
偏巧林妮这时行至她的位置,被她突然伸出通铺外的两只脚给绊了个趔趄,脸盆一个没拿稳直接摔到了地上,里面的牙杯、牙刷、毛巾等东西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你过来……”
孙翊尔吓得不轻,赶紧赤足下地将林妮撒在地上的东西往脸盆里捡。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将捡完东西准备将脸盆递给林妮的孙翊尔打得往后倒退出去一大步。
“操你妈的,你眼瞎啊!”
对孙翊尔本就有成见的林妮这会可逮着机会教训她了,边粗鲁地骂着,边又抬起手,准备继续教训教训她。
史莉莉正在通铺上整理着她和林妮的被褥,见到林妮打孙翊尔,一丝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
“啊——”随着一声撞门的声响,伴随着林妮的惨呼声,就见林妮的身子被秦良玉直接给踹到门上然后反弹至地面,跟过道里的水泥地面来了个亲密接吻。
这一幕来得太快,太突然,看着面朝下趴在地上的林妮,吓得史莉莉连去扶起她的勇气都没了。
孙翊尔还在用手捂着被林妮打肿的脸颊,正在等着林妮高举的手再次落下时,就见到秦良玉不知何时冲到她的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接着就听到林妮的惨呼声。
“干什么你们?!瞎嚷嚷什么大晚上的?!”
闻声赶来的闵卫、老郭还有几个劳动号,这会儿都聚集到女号窗口,还以为林妮又在号里欺负哪个女人了呢,结果居然看到林妮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而秦良玉、邓洁、孙翊尔则交错站在林妮的对立面怒目瞪视着林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