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子大概是这才听到妈妈跟弟弟的对话，他这时候抬起头，朝这边看过来。
一双水汪汪，黑黝黝的大眼睛看着这边，明亮中泛着一丝丝的不耐烦。
想了几秒钟，小包子站起身，走过来，问小小包子，“家宁，你想要什么？”
家宁扭头看着哥哥，这才终于开了金口，“口香糖。”
小包子抬起手揉了揉小小包子的脑袋，“家宁，你不是说吃糖多牙齿会被虫子吃掉吗？”
“哥哥……喜欢。”
小小包子慢慢地说出来四个字，说完后，还咧着小嘴巴，冲着小包子讨好的笑。
小包子也笑了，再次揉了揉弟弟的小脑袋，“家宁真乖，谢谢你。”
“不用……谢谢……哥哥。”
这一次，比刚才又进步了，说了六个字。
小包子脸上的笑越发的灿烂了，他两只手一起捧住了小小包子的脸，动容地说：“家宁真的好棒！以后想要什么，记得要开口说话哦，你不说，大家都不明白。”
小小包子眨着一双跟小包子一样明亮的大眼睛，咯咯地笑了起来。
孩子稚嫩欢快的笑声，在山顶响起，一直能够传出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许言和左锋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这样，心里也都很欣慰。
但愿孩子们能够一直这么的开心快乐。
小小包子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的目的，朝许言再度伸出手。
许言一愣，连忙从包里将口香糖掏出来。
小小包子打开盒子取出来两粒，一粒递给小包子，一粒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可是大概是味道不喜欢，小小包子咀嚼了两下后就从口中将口香糖吐了出来。
然后一手捏着口香糖，一手持着口香糖的盒子，似乎在想什么。
许言和左锋看着他，均是微微蹙起眉头。
这个孩子别看小，可是总是能够做出一些令人意外的举动来。
下一秒，只见小小包子将从口中吐出来的口香糖在手里捏了捏，然后打开口香糖的盒子。
许言以为他是再要掏口香糖，于是就说：“家宁，怎么了？刚刚的那个不好吃吗？里面的味道都是一样的。”
可是小小包子却没有理会她，也没有从口香糖的盒子里再掏出口香糖，而是将刚刚从口中吐出来的那粒口香糖，放进了盒子里。
许言一愣，当看到儿子这个举动的时候，她就打算制止，但还是晚了。
“家宁，从口中吐出来的已经脏了，不可以再放进没有吃过的口香糖里面。”
可是小小包子却放佛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般，随即就将口香糖的盖子合上，然后将口香糖的盒子抱在两只小手里，使劲地晃了晃。
晃完之后，孩子抬起头，这才看向许言。
许言有种感觉，觉得这孩子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丝得意。
这个感觉和认知，让她有些无奈。
她说：“家宁，现在别的口香糖都被你弄脏了，别人都没有办法吃了。”
小小包子却看了看小包子，然后又看向她，嘴唇动了动，应该是想要说话。
但是，他的嘴唇动了动后，却好大一会儿都没有再动。
许言和左锋对视了一下，谁也没有催促，等待孩子自己开口。
大概两分钟的样子，小小包子这才又开口，一开口他说了生平来第一句话，不是两个字，也不是三个字抑或是四个字，而是一句话，超过五个字的一句话。
他很认真地说：“妈妈，这里是口香糖的家，不脏。”
许言，“……”
左锋，“……”
小包子，“……”
三人均是沉默了，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还有别的。
许言知道，自己是不敢出声，她怕，怕自己会打搅了这一刻的安静和美好。
口香糖的家，不脏。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她已经记不起来那时候自己有多大了，她跟许诺一起去郊区的农村玩，应该是学校组织的某个活动，比如春游，比如秋游，抑或是夏日游。
河里面有几只小鸭子在游玩，时而排成一横排，时而排成一列，时而又变成一个方队，神奇极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小鸭子，是小鸭子，身上都是黄黄的毛，十分的漂亮。
她指着那些小鸭子，激动地对许诺说：“哥哥，你看，会游泳的小鸟！”
当时很多同学，包括老师，以及周围的村庄里朴实的村民，大家都笑了。
虽然她那时候还小，但也能够听得出来，大家笑，是笑话她。
只有许诺没有笑，她在笑，却是因为看到了会游泳的小鸟，激动的笑。
她一时间通红了脸颊，躲在许诺的怀里，羞得无地自容。
其实，她当时还不清楚为什么大家笑话她，她想着的是，难道因为她的声音太大的缘故吗？
后来，她才知道，不是她想的那样。
许诺还没有来得及跟她说话，却听到旁边有人说：“许言真笨，那是小鸭子，不是小鸟！她连小鸭子都不认识，真是笨死了！”
她的脸更红了，躲在许诺的怀里，委屈得眼泪都出来了。
许诺却抱着她，他比她也才大了三岁而已。
那次郊游，本来只是她的班级里组织的活动，许诺不放心她，就跟他的老师也请了假特意陪她一起。
许诺将她拉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给她擦去了眼泪，很认真地跟她说：“阿言，你不要难过，哥哥也觉得那些是会游泳的小鸟，等它们长大了，它们会有翅膀，会飞起来，不是小鸟是什么？所以你不要难过，更不要哭，哭就说明你觉得自己错了，可是你没有错，你相信哥哥，你是对的，它们是一群会游泳的小鸟。”
她那时候还小，对于许诺的话，似懂非懂。
但是她相信许诺，所以她没有再哭。
可是这件事，却一直都记在了她的心里。
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忘记。
如今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说，口香糖的盒子，是口香糖的家。
这是她作为大人，根本就不可能够想到的。
在一个孩子的心里，原来，一粒口香糖，也是有家的。
有家，跟家人在一起，所以，不脏。
孩子这是在用最简单的事情，来告诉她道理吗？
眼泪悄然间氤氲了许言的双眼，隔着模糊的视线，她看到孩子依然还在认真的看着他，两只小手抱着口香糖的家，轻轻地摇晃着。
一家人在一起，这样才有欢乐，有幸福。
她扭头去看左锋，虽然视线模糊，可她依然看到他通红的眼底。
她伸出手，将小小包子抱在怀里，又朝小包子也伸出手。
她说：“念念，家宁，妈妈和爸爸，这是我们的家。”
小包子伸出手抱住她的脖子，“妈妈……”
没过几秒钟，许言感觉到脖颈上有凉凉的液体滑下，她的脊背僵直了几分。
左锋也蹲下身，将他们母子一起圈在怀里。
目光灼灼地凝望着他们，雾气却在他深邃的眼中，腾升，流淌。
家，有她，有孩子们。
一家人在一起，任何的困难都不是困难，任何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
也许“口香糖的家”这件事，是一个诱因。
这件事之后，小包子突然间就恢复了正常，再次变得话多起来，小小包子也开始正常的说话了。
家里，一天到晚都热热闹闹的。
在左锋一次又一次的思想工作下，许言终于同意从她那个小公寓里搬出来。
左锋早在去年就将他们的新家准备好了，位置距离许言父母的住处不远，距离李江月的住处也不远，是个交通便利，地理位置也极好的地方。
搬家的这天，是个大晴天。
小包子和小小包子负责搬自己的玩具，兄弟俩的玩具实在是太多了，平日里放在那么小的公寓里也没觉得有多少，占多大的地方，可是等今天收拾要搬家的时候才发现，一米多高的箱子，装满了五箱都没装完。
“妈妈，东西好多呀！”小小包子说。
许言挑了下眉梢，“你也知道玩具多，以后还买不买了？”
她原打算借助这件事，好好给儿子上一课，让他意识到不要总是买玩具。
可是，她却没想到，小小包子居然说：“妈妈，我刚才整理了一下发现，变形金刚不少，但是遥控飞机不多，我觉得还应该再添几架遥控飞机。”
小包子表示赞同，朝弟弟竖起了大拇指，“家宁说的对，妈妈，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许言，“……”
左锋这时候走过来，在这个四口之家里，向来都是小包子和小小包子站一队，许言和左锋站一队。
左锋上前，长臂一伸，将许言搂在怀里，板着脸看着两个儿子。
“你们两个小混蛋，又欺负我老婆是不是？
我跟你们说，这么多玩具了，以后不许再买，除非你们把这五箱玩具，变成一箱。”
小包子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两圈，“变成一箱了，是不是就可以买遥控飞机了？”
左锋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
许言想要阻止没来得及。
左锋说：“当然！”
许言一脸同情地看向他，嘴巴动了动，想说，你肯定输定了，想了想又作罢。
还是不打击他了。
这长记性，还是得让他自己意识到，否则，别人再怎么说都记不住。
她已经不记得，他这是几次栽在两个儿子手上了。
但是，今天看来，之前的跟头栽得并不严重，所以才会到现在都不长记性。
左锋说完这些之后，也就没放在心上，转身去收拾其他的东西了。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左锋将房间里的东西收拾好，来到客厅。
眼前一人多高，又宽又大的箱子，一下子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皱了下眉头，这是什么个情况？
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箱子？
正疑惑间，小包子来到他身边，小小包子从箱子的另一边也走过来，站在他的另一侧。
左锋左右看了看两个孩子，微蹙眉头，“你们两个，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了？”
小包子和小小包子对视了一下，神秘一笑。
这笑，笑得左锋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极为不舒服。
正好许言走过来，他就看向许言，求救。
“阿言。”
许言叹了口气，颇为无奈。
她想要提醒他的，是他太自信了，也太自以为是了。
没办法，她是真的帮不了他了。
左锋再次叫道：“老婆……”
声音温柔，撒娇，听着让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能抖落一地。
许言，“……”
这个模样，这语气，这眼神，这表情，像极了在广木上的时候。
许言不由得一张脸悄然红透。
她撇过脸不跟他对视，说道：“念念，家宁，你们的玩具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就开始收拾你们的书，也放进箱子里。”
谁知道小包子和小小包子却谁都没有动弹，依旧站在左锋的两侧，甚至此时，还一人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左锋的一只手。
左锋更加的茫然，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许言实在是于心不忍，决定还是给他一个提醒吧。
怎么说，他们也是夫妻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更何况，如果真的买玩具飞机，那么花的也是他们的夫妻共同财产啊。
于是许言就说：“那个，你难道没有觉得这个大箱子像一个田字吗？”
左锋先是一愣，是真的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到底是聪明人，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左锋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跟前一人多高，那么宽的大箱子。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两个小兔崽子居然能够想出来这么绝，狠的方法。
他是真的不服也得服了。
在儿子们面前，他这个当爹的，甘拜下风！
看着他这个反应，小包子和小小包子都很得意。
“爸爸，遥控飞机。”大小包子异口同声，与此同时，还伸出两只小手。
看着他们这幅模样，左锋都想用手去抽他们。
小兔崽子，真不知道，看不出来，居然这么的坑爹。
坑爹货！
是不是以后再生一个，依旧是坑爹货？
下次再生，坚决不要儿子了，就要女儿！
最终，这个四个箱子组合的大箱子，又被拆开了。
不拆开，无法搬出门外。
到新家，东西搬到屋里，已经是傍晚了。
忙碌了一整天，大小老少，都是乏累。
所以东西就一股脑都堆放在客厅里，没有整理。
许言去给两个孩子整理房间，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房间是早就收拾好的。
只不过小小包子晚上睡觉的时候非得抱着一个毛绒娃娃玩一会儿，不然就不睡，所以许言得把这个娃娃放到他的房间里。
因为有小包子的缘故，小小包子一岁多就已经跟许言分广木而睡了。
兄弟俩睡在一个房间里，睡在一张广木上，夜里许言起来，来他们房间看的时候，小小包子正抱着小包子，在小包子的怀里睡得香甜，口水流了出来，在小包子的胸口流了一滩。
许言每次都会用手帕轻轻擦去，然后将小小包子从小包子的怀里抱出来。
这天晚上，大概是换了个新环境的缘故，大小包子在广木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许言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兄弟俩正躺在广木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看到她进来，两人均爬坐起来。
“妈妈，我跟家宁今天晚上可不可以跟你睡觉？”小包子眼巴巴地看着许言问。
小小包子也跟哥哥一样的期待眼神，“妈妈，想跟你睡觉。”
许言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她本来就是打算过来陪他们一起睡的，换个新环境，她想着的就是他们可能会不适应。
掀开被子，在广木上躺下。
大小包子很自觉地各占左右的一个位置，许言左手搂一个，右手搂一个，不消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就从左右方响起。
她笑了，在妈妈的怀里，便没有了陌生环境这一说。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左锋推开门也进来。
他洗完澡在广木上左等右等也不见许言回去，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就过来看看情况。
他在来的时候还在担心，可别她今晚就睡在孩子们这里了。
可是，真的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她非但在孩子们这里睡下了，而且还睡在中间，左拥右抱。
她这得多得意风光啊，左右拥抱。
他都没有这么潇洒过，她却有！
许言并没有睡着，左锋进来，她是知道的。
左锋在广木边坐下。
小小包子睡觉的时候特别的敏感，除了许言和小包子碰他，怎么碰他都不会醒来之外，其余的人，只是稍微碰他一下，他都能醒过来。
若不是这，小小包子出生的那天，左锋偷偷去病房里，也不至于被逮到。
所以，左锋知道不能够碰小小包子。
他在小包子这边坐下，掀开被子，将小包子从许言的怀里一点一点的抱出来。
许言瞪他，他却置之不理。
这今晚她说好的要陪他的，却食言，过来陪孩子们，他不把她从这里抱回去就不错了，还不让他挨着她睡，岂有此理。
左锋将小包子从许言的怀里抱出来后，就自己挨着许言躺下，然后将小包子放在自己的另一次，用手搂着。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握着许言的手。
“这样不好吗？”左锋低声在许言的耳边说。
许言一开始以为他是打算将孩子抱走后让她也离开的，是她误会他了。
她笑了笑，没说话，头朝他的怀里靠了靠。
左锋这时候又说：“阿言，我们一家四口，是不是还没有这样同广木共枕过？”
许言微微一愣，随即眼睛一热。
是啊，他们一家四口，还从来没有在一张广木上躺着睡觉过，这是第一次。
她扭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小包子，将他从外侧移到了内侧。
然后又对左锋说：“把念念也抱在里面来睡。”
左锋不乐意，可最后还是照做了。
将孩子们抱在中间后，左锋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他跟许言的一只手牵在一起，轻放在孩子们的身上，他和她均是看着怀里的孩子，两个孩子睡得香甜。
这样的一张照片，温馨，美好，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