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所作的第一件事,立即坐实裴炎之罪。
武后想对付裴炎久矣,但一直苦于匡复军势大,故而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既然匡复军已败,那么裴炎自然是死到临头了。
在武后的暗中指示以及骞味道等人的具体调查下,裴炎受刑不过,招认了一条罪行:上个月中旬,他企图乘着太后出游龙门之际发动兵谏,囚禁太后并逼迫她还政于天子,因当时突降暴雨,太后取消了龙门之行,故而兵变只能作罢。
罪行昭然,满堂大臣为之哗然。
与裴炎较为亲密的宰相刘景先等人自然觉得事有蹊跷,强硬表示应重新审理,凤阁侍郎胡元范更是当殿提出质疑,并怒斥主审案件的骞味道阴谋陷害,还与武后发生了激烈的言语争执。
但这一切,依旧不能改变裴炎的命运。
待坐实了裴炎兵谏谋反之罪没多久,裴炎被压至神都城外的都亭驿斩首。
当第一缕冬日寒风凌冽而过的时候,大唐秉笔宰相裴炎白花花的人头也是落在了地上,鲜血染红了枯黄的大地。
裴炎死得并不寂寞,受到他牵连的人有他的门人、故史、学生、亲朋等数百人之多,这些人全都被朝廷流放到了偏远之地。
待裴炎人头落地,武后又做了第二件事,比起处死裴炎,此举倒是有些残忍肃杀了。
今年五月,单于道安抚大使、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率军北击东~突厥,后因徐敬业扬州叛乱,故而程务挺率军返回中原,驻扎在灵武一带。
待裴炎被武后投入大牢之后,与裴炎素来交好的程务挺自然是义愤填膺,多次上书朝廷声言裴炎无罪,请求朝廷将裴炎释放出来。
就是这几道拯救裴炎的奏折,成为了程务挺的催命之符。
武后处死程务挺的方法非常的直接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残暴。
程务挺大军的副总管裴绍业乃是武后安插在程务挺军中的心腹,一日裴绍业接到武后处死裴炎密令,几番计议之后,裴绍业声称朝廷来了密旨,便召集诸将前来中军大帐议事,身为主帅的程务挺自然亦在此列。
当时程务挺简单的说了几句开场话,便请裴绍业宣读密旨。
裴绍业强自压抑住了心头激动的心情,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读出了这份秘密诏令:程务挺勾结乱党,密谋作乱,立即处斩1
裴绍业的话音刚刚落点,诸将尚在巨大的惊讶中没有反映过来,裴绍业已是果断的抽出了腰间佩刀,手起刀落直接斩断了程务挺的脖子,一代名将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丧命。
程务挺之死在朝廷中激起了极大的波澜,也使得武后备受一些老臣子的口诛笔伐。
上官婉儿对武后杀死程务挺之举甚是不解,但却不敢多问,一日武后醉酒,这才当着上官婉儿的面说出了心内最是真实的想法:很多人不明白朕为何要毫不留情的杀掉程务挺,其实程务挺是否参与叛乱并不重要,他只是成为了朕杀鸡儆猴的祭品而已,朕就是要向天下昭示,大唐江山少了谁都可以,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昔日裴行俭自觉天下无敌乃第一名将,朕便逼走了他扶持程务挺,程务挺现在不合朕意,朕就杀掉程务挺重用李孝逸,朕只想告诉文武百官,这天下没有我武媚舍不得杀的人,不管他多么出类拔萃至关重要,只要不合朕意,朕都可以将之杀死!别以为太初宫内就只剩下了孤儿寡母,什么人都敢欺负到我们头上1
此话可谓赤裸裸的昭告,的确,她武媚重用人才,也爱惜人才,但人才这东西前浪未退后浪已涌,何愁寻不得治国理政的左右臂膀?
同时,与程务挺交好的夏州都督王方翼也受到了牵连。
其实武后因王方翼是王皇后堂兄的缘故,一直对他甚至猜忌,此刻借着处理程务挺,也让王方翼受到了牵连。
王方翼的罪名是结交程务挺意图不轨,最后被流放至崖州,没多久就此病逝,这位继裴行俭之后稳定西域,并建筑碎叶城的当世名将,就此陨落。
武后所作的第三件事,是对现有亲近裴炎的宰相进行清洗。
鸾台纳言刘景先与鸾台侍郎郭侍举被贬为了外地刺史,凤阁侍郎胡元范罢官,流放琼州。
有人罢黜,自然那有人升迁。
第一个站起来揭发裴炎有意异图的崔詧,以谏议大夫之身破格提拔为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成为宰相。
主审裴炎案的左肃政大夫骞味道被授予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成为宰相。
一直坚定的认为裴炎必反的凤阁舍人李景谌,仅仅是五品官员,也被授予了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成为宰相。
五品官成为宰相实乃亘古未闻,这也开创了大唐开国以来最低级别官员拜相的历史记录。
此番种种,武后向着群臣表达了一个具体的意思:那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朝廷亲信裴炎的官员也受到了一定清洗,大唐文武百官们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深怕太后怀疑的眼睛会注视到自己的身上。
而作为傀儡皇帝的李旦,此际也对亲政不再抱任何奢望,当殿表示请武后继续临朝称制,掌握权力。
霹雳雷火般稳定了朝局,铲除裴炎势力,武后在大感畅快之余,不禁觉得心力憔悴,大感乏力了。
今日午后暖阳高照,武后令宫娥在太初宫的九洲池凉亭内煮了一壶春茶,只要了上官婉儿与蔗蔗相陪,独自一人休憩其中。
回想起这十来天所干的事情,武后沉沉一叹,颇为感概的言道:“朕实在想不通,为何朝廷那些有才华,有品德的大臣会反对朕?难道就因为朕是女子,与儒家传统道德相左,他们就见不得朕把持权力?”
听到此话,上官婉儿隐隐察觉到这段时间太后言语忽然有些多了起来。
她明白自从先帝病逝后,太后满腔烦闷无人可以倾述,而作为太后亲信婢女的蔗蔗与她,自然而然成为了太后倾述心事的对象。
当然,这种倾述并非是对等交流,此时此刻,太后也只是单单想要找一个听众而已,并非是要她们就此发表自己的意见看法。